第5章 一回來就看到杭宣在井邊洗碗,水盆裏一絲兒熱氣都沒冒
人推到檢票口去,“進去吧你。”
下一瞬杭宣就反撲到池淵懷裏,抱住他。
“就算丢了,我爬也要爬回來的。”
池淵一巴掌就拍在他後腦勺上。
“胡說八道,呸呸呸。”
三十九.
定位小綠點随着火車的飛速駛離而分開的越來越遠。
就像把杭宣的想念也拉長了一般。
可明明,才只分別了一小時而已啊。
杭宣從挎包裏掏出一本書,決定分散一下注意力。
正好是靠窗的位置,陽光傾灑而下,仿佛置身圖書館。
陡然一聲“啊”,對面的婦女雙眼放光的看着杭宣。
“這位同學,你也在讀高中嗎?”
杭宣有些局促的抿抿唇,“嗯...讀過。”
婦女顯然沒在意,她只看到了杭宣手上那本書的封面。
《經典立體幾何計算---人教高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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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揉揉身旁女孩子的頭發,“我姑娘,讀高二呢。”
從坐上車開始,杭宣自成一個小世界,世界裏全是池淵。
雖然也看到了那位女孩子滿臉不高興的往小桌上鋪開習題冊,但一點兒不妨礙他抱着手機回味與池淵的聊天記錄。
女孩子的媽媽說,“你看她,數學總是學不好,我也輔導不了。”
女孩子漲紅了一張臉,小聲的埋怨,“媽,別說了。”
杭宣了然,他合上書,有些緊張,手指撚在書角上。
他抱歉到,“我也不一定會做。”
然而躍躍欲試的心情都快按捺不住。
高中的知識對杭宣來說不遙遠,他雖然辍學了好幾年,可在家裏閑來無事時,唯有翻來覆去的看書才能感覺不是在虛度日月。
故書不厭百回讀。
東坡先生誠不欺他。
女孩子問的每一道題都被他順利的解出來後,那種無法言說的成就感連整列火車都要承載不住。
杭辰早早等候在車站,手裏捧着杯熱豆漿。
從早晨就開始黑雲壓城,眼下十一點,外面已經淋淋瀝瀝的飄起小雨,給倒春寒再添一層濕冷。
人潮陸續從出站口湧出。
杭辰緊緊盯着過往的人群,眼神直接就把那抹艾綠色篩過去了。
也不能全怪杭辰。
杭宣正低着腦袋噼裏啪啦的回複池淵呢。
他知道今天池淵很忙,忍着一直沒主動發消息,可耐不住剛剛池淵只發了個問號過來,他就想要把滿滿的成就感分享給他。
編輯了一大堆文字。
想了想又删了。
最後只回複到:成功會晤,別擔心。[馬克思主義乖巧.gif]
杭宣這才擡起頭,四處望了望,好巧不巧,望見了伸着脖子等人的杭辰。
火車站和杭辰的大學隔了一條江。
地鐵等了三趟都沒能擠上去,索性改乘公交車,正好沿路看看城市風景。
杭辰第無數次,就短短這一會兒時間裏,第無數次打量他哥哥。
“哥。”
“嗯?”
杭宣看向他,看到他弟弟眼裏的震驚、疑問、也許還有羨慕。
他想,他那份見不得人的、想要炫耀的虛榮心,應該被滿足了。
卻不怎麽得意,也不開心。
杭辰催他,“豆漿要涼了,快喝吧。”
其實杭辰想說,他本是想用那八千塊錢買了電腦交了學費,餘下的錢再給自己買身衣服,這樣就能把現在身上這一套換下來給哥哥穿。
家裏确實什麽都緊着他,哥哥穿他穿剩下的衣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可是這會兒杭辰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天氣霧蒙蒙又小雨淋漓,着實不太讨喜。
公交停靠大學園路,兄弟倆下車。
杭宣從挎包裏拿出一把傘,兩人擠在一起,慢慢走進學校裏。
四十.
學校很大,宿舍坐落在很裏面的位置。
杭辰一路走一路事無巨細的給杭宣做介紹,途中還去體育館和禮堂參觀了一番。
“中午就在我們食堂吃吧,味道還行。”杭辰摸出飯卡亮了亮,“六千的獎學金被我充進去了一千,請哥哥吃頓飯富富有餘。”
杭宣便點點頭,“看你都胖了,應該是夥食不錯。”
已經過了午飯點,食堂人不多。
兩人點了兩碗牛肉炒粉,面對面坐着吃。
杭宣把圍巾摘下來抱在懷裏,生怕不小心嘴巴一漏或者筷子一抖,把油點子濺上去。
也許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杭辰從進了學校後話就滔滔不絕。
杭宣聽着他說學校的新聞,說專業好難,說老師厲害到變态,說六人間裏的趣事。
杭宣只能聽着,時不時追問兩句。
噴香的炒粉被他吃的味同嚼蠟。
杭辰說着說着就想起一個大問題,“哥,今晚就睡我們宿舍吧?我們六人間只住了五個,我給你再找一床蓋的。”
還不待杭宣說話,手機鈴聲響起來。
是池淵。
杭宣趕忙接起來,忍着強烈的心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淡定。
池淵納悶,“嗯?怎麽和我預想的開心又興奮的語氣不一樣?”
杭宣的手在圍巾裏揉來揉去的,好像這樣就能把心裏的委屈都揉走。
“沒有,挺開心的,現在在食堂裏吃午飯呢。”
池淵輕笑了一聲。
杭宣有種被識破的感覺,“笑什麽?”
池淵手裏把玩着一根點燃的煙,沒抽,就讓它那樣慢慢燃着。
“想到昨晚看電影,也不知道是誰委屈吧啦的嘟囔了一聲‘沒事’,明明就是有事。”
杭宣哽住,隔着手機也被欺負的小臉通紅。
池淵問,“吃的什麽?”
“不告訴你。”杭宣哼哼,哼完了又說,“牛肉炒粉。”
池淵愉悅的笑出聲。
杭宣又想要撓牆,問,“你呢?”
池淵嘆道,“小公司身不由己,還陪酒呢。這會兒出來透透氣。”
“那...多透一會兒。”杭宣憤恨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又叮囑道,“就透透氣,不要抽煙啊。”
池淵“嗯嗯”的保證,“沒抽。抽煙傷身傷肺,抽煙有害健康,記着呢。”
杭宣戀戀不舍。
真想把錢扔下讓杭辰自己去買電腦,下午他就打道回府。
池淵撣了撣煙灰,“馬上就完事兒了,先挂了,你玩兒吧。”
杭宣嘟囔到,“白白。”
杭辰都看呆了。
杭宣一擡頭就看到了他弟弟驚呆的表情。
杭辰說,“哥,你和哥哥的感情這麽好嗎?!”
“還,還湊合吧。”杭宣揉揉燒紅的臉蛋,“他是怕我走丢了,我第一次往外跑,人生地不熟的。”
“都忘了問你,你在鳶蘭做什麽呢現在?”杭辰還是吃驚不已。
他以為他哥哥去了池家,肯定會被見過世面的池淵嫌棄的。
杭宣嚼着米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被包養?
不應該給弟弟灌輸這種思想。
杭宣含糊道,“還是掌勺的。”
杭辰了然的“哦”道,“明白了。那是在酒店裏還是餐館裏?”
在家裏。特別特別溫馨的一個家裏。
杭宣塞了滿嘴,口齒不清,“快吃,涼了。”
杭辰自顧道,“現在的廚子好像挺賺錢的。怪不得哥哥能穿的這麽好。”
杭宣聽這話就有些生氣。
忍了忍,混着米粉一并咽到肚子裏去。
杭宣擦擦嘴,說,“下午去看看電腦,再陪你逛逛買幾件衣服。”
杭辰開心道,“好啊!我也想要你身上穿的這種顏色。”
就想要這種顏色還行。
要是就想要這件,他可忍不下心來買。
四十一.
下午的時間對杭宣來說要好過很多。
大學園很好很美,但那是杭辰的,不是他的。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負面情緒,笑一笑都覺得難受。
還好從食堂出來後,杭辰先帶着他去宿舍裏溜達了一圈,就從學校側門乘公交去電子商城。
杭辰掩飾不住的興奮,他問,“哥,你剛剛看到他們玩的游戲了嗎?”
杭宣點頭,他只随意瞄了一眼,似乎是什麽槍戰游戲。
“晚上回去我就能用電腦和他們一起玩了。”杭辰無比期待,“他們上學期就買了筆記本,我只能用手機玩,可惜電腦玩家和手機玩家無法匹配。”
杭宣張張嘴,眉心微皺,“玩那游戲要花錢嗎?”
杭辰騙他,“不花。直接網絡上下載就行了。”
杭宣回想了一下那四個男生玩兒游戲時的瘋魔樣子,憂心道,“別花太多時間和精力在游戲上,給你買電腦是為了學習。”
老套的說辭讓杭辰略感心煩,從他捧起書本的那一刻起就被天天念叨“是為了學習”,什麽都是“為了學習”。
杭辰轉頭望向車窗外,有些掃興,“考都考出來了,誰還卯着勁兒天天學習。”
這一口氣堵的杭宣到下車都沒順過來。
倒是杭辰,在看到高聳的電子商城大廈時,情緒立馬重新飽滿起來。
他撒歡兒似的撞了撞杭宣的肩膀,讨好道,“哥,我有好好學習,不然那六千塊的獎學金從何而來?”
杭宣瞥他,本想怼上一句“你弄丢了八千塊錢”,想想覺得還是算了。
“筆記本我給你買,你那六千足夠交學費了,剩下的省着點兒當生活費。”
杭辰連連點頭,面對觸手可及的垂涎之物,他就差對着他哥哥搖尾巴了。
可惜對于電子産品計算機,哥倆兒是同樣的一抹黑。
偌大的商城裏,筆記本的品牌繁多,配置參差不齊,評價更是眼花缭亂。
杭辰可能還略微懂一點兒,但被好幾家導購員嘴來嘴去,也成了懵大頭。
一下午,除了頭昏腦漲,就收獲了一沓子的宣傳單。
兩人有些洩氣,暫且找了個公共區歇歇腳。
杭辰不甘心的把宣傳單一張張翻開,“就沒有那種筆記本嗎?價格定位是學習本,但是配置能趕的上游戲本的?”
杭宣嘆氣,嘆完了靈光一閃,“我、我問問池淵!”
說着就掏出手機,點進微信,然後愣住了。
那本該相隔很遠的兩個小綠點,怎麽、怎麽就趨近重合了?
一個隐隐的猜測,心跳都響在耳邊。
杭宣立馬放大地圖,名為“池淵”的定位小綠點清楚可見的正緩緩朝着他的坐标挨近。
杭辰還在嘀咕什麽,杭宣哪裏還聽的進。
他顫着手指打字,九宮格就像不聽他的使喚,直往外冒錯別字。
他索性退出微信,一個電話就打過去。
池淵沒有讓杭宣久等,幾乎是秒接,“喂?”
杭宣開門不見山,“你、你在哪兒?”
池淵莞爾,“在家啊。”
杭宣咬唇,依舊不敢真的兇他,“到底!”
池淵輕笑道,“十分鐘之內應該就出現在你面前了吧?你們在幾樓呢?”
杭宣簡直不敢相信,低頭捂臉時撩到了羊絨圍巾,于是整張臉都埋進了絨絨的溫柔裏。
四十二.
杭辰也驚呆了,不知道怎麽突然就上演了一出天降哥哥。
但杭辰只呆了一下,又對着池淵搖起尾巴。
“哥哥,你能幫我看看筆記本嗎?我和我哥都不太懂,看了一下午還是懵的。”
池淵伸手拿過宣傳冊,随口問到,“要用來畫CAD是嗎?”
杭辰有些猶豫,對池淵不敢向對杭宣那樣肆意,他小聲說,“除了CAD,最好還能帶動網游。”
池淵能理解,他上大學時也玩兒游戲。
如果這是他弟弟,池淵可能就直接挑最好的游戲本付錢結賬了。
但可惜前提條件不成立。
池淵轉頭看向杭宣,“是你給他買,你有沒有什麽要求?”
杭宣把椅子挪挪,挪的更靠近池淵。
“價格五千以內吧,學習為主,游戲為輔。”
“好,聽你的。”池淵把所有游戲本的宣傳冊都挑出來放到一旁去了。
于是杭辰就沒了聲,默默的看着對面湊在一起的兩個人,油然而生一種違和感。
池爹到他家裏來提親時,他已經放寒假在家了。
當天提親,當天杭宣就跟着池爹走了。
走時他還和他哥哥說,“哥,等我大學畢業找到工作了,就回來接你去大城市裏。”
他媽媽在身後逮住他屁股就擰了半圈,壓低聲音兇道,“胡說什麽?你哥嫁過去是池家人了,是給池家傳宗接代的,你上趕着找什麽事兒?”
可他看到的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杭辰知道這樣不對,他應該為他哥哥感到開心的。
但是在公交車上時的那種掃興的心情卷土重來,怎麽都抑制不住。
埋頭苦讀考上大學,從山村裏出來的是他。
見過城市世面,穿上好衣服,過上好日子的應該首先是他才對啊。
怎麽一個春節前後的功夫,他哥哥就翻身了?就把一直壓在他頭上,跑在他前面的自己趕超過去了?
杭辰盯着他哥哥淺淺帶笑的酒窩愣愣出神。
電腦很快就敲定下來,三人往品牌專賣店走去。
等着導購小姐姐從倉庫調新貨時,池淵攬在杭宣的肩膀上,問,“你有喜歡的嗎?”
這個句式杭宣太熟悉了。
他趕忙否認,“我不喜歡,我要電腦做什麽。”
“做什麽不行?”池淵根本不把他的口是心非聽進耳朵裏。
“回去了也給你配一臺吧,配個臺式的,教教你就會了,會了自然就有用了。”
杭宣說不過他,巴巴的嘴硬,“我不要,我不學。”
池淵被逗笑,“不行,你得要與時俱進。”
杭宣不松口,“就讓我落後吧。”
池淵也不攬着他了,雙手揣兜。
“行吧。你要是不學,我也就不訂餐了。”
杭宣立馬敗下陣來,但還是要嘴硬。
他瞪着池淵,看他嘴角叼着耍無賴的邪笑,憋了半天硬憋出三個字,“餓死你!”
杭辰根本插不進話。
四十三.
筆電很好拿,一個手提的長紙箱就拎走了。
出了電子商城,小雨已經停了,地面濕漉漉的,反射着霓虹燈光。
池淵長胳膊一伸,又把杭宣攬到身邊。
“下了酒桌就趕着飛過來,生怕錯過晚飯點兒。”
言下之意可明确了。
杭宣還兀自的憋着氣呢,不理他,問杭辰,“辰辰,想吃什麽?我請客。”
杭辰琢磨了一下,“天氣這麽冷,我們吃火鍋去吧。”
于是兩個愛吃甜的人跟着杭辰進了一家正宗百年老火鍋店。
只有杭辰吃的倍兒爽,筷子在滿盆的紅辣椒青花椒裏撈來撈去。
可憐鍋中間那巴掌大的一小點兒菌湯湯底,剛涮了幾顆生菜葉子還沒來得及燙熟呢,就被過分熱情的服務員給搞砸了。
---才浸過紅油的勺子忘了換,直接戳進了清湯裏,把某兩人本就不旺盛的口欲徹底戳沒了。
放眼看桌上,唯有紅糖糍怕能受到寵幸了。
杭辰吃的滿足,也讓郁結的心情終于緩釋了不少。
他問,“那哥哥今晚還去我宿舍睡嗎?”
杭宣咬着糍粑正粘牙,池淵就接過話尾,“不去,你哥跟我去睡酒店。”
杭宣差點兒被紅糖汁膩到喉嚨,憋咳憋的小臉通紅。
先送杭辰回學校。
臨別時杭辰問池淵,“哥哥,你認同老家那一套嗎?給了錢給了豬牛就算成家了。”
杭宣聽罷汗毛都豎起來了,如臨大敵。
池淵很幹脆的說,“不認同。所以我和你哥哥現在什麽也不是。”
杭辰看看遮在池淵身影裏的杭宣,看不清他的表情,又說,“那你既然都把我哥帶出來了,請你要對他好一點。”
池淵一笑,更加幹脆道,“當然了。”
杭辰抱着紙箱子走掉了。
剩下的兩個人站在大學園門口一時無語。
還是池淵先開的口,“走吧,續個攤,哥還餓着呢。”
四十四.
用手機訂好了酒店,正巧晃悠過去的路上碰見了大排檔。
寒冷的夜裏,鑽進紅帳篷,點上肉串脆骨臭幹子,美哉。
大排檔生意格外好,帳篷坐的滿滿。
兩人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剛坐下,圍裙小妹就拎了兩瓶啤酒上來。
池淵趕忙把人叫住,“我們沒要啤酒。”
小妹擺擺手,“送的,進店免費送兩瓶。”
池淵問杭宣,“你能喝酒麽?”
杭宣把酒瓶子拿到自己跟前來,不大樂意,“你中午都喝了的,現在還要喝嗎?”
“陪你喝兩口,不要緊。”池淵擺好兩個塑料杯,“喏,一人一杯。”
杭宣有些猶豫,他還從來沒跟池淵碰過杯呢。
有點心動。
杭宣倒酒,滿杯,舉起來,“幹杯。”
池淵失笑,依着他,“慶祝我們杭宣首次單獨外出沒走丢。”
杭宣仰頭一口悶,連酒味都沒嘗出來,只覺得爽快。
于是剩下的兩瓶酒被他就着一桌的小燒烤,一滴不剩的下了肚。
就喝暈了。
摘了圍巾,脫了外套,還是熱。
一簇小火苗從尾巴根兒燒起來,沿着脊椎燎原後背胸膛,越燒越旺,把他燒的腦漿都在沸騰,又脹又暈乎。
杭宣磕巴到,“我,我還沒跟你說呢吧,我跟你說了嗎?”
池淵無奈,這...該不是喝醉了?
杭宣噘着嘴追問,“我說沒說呀?我的光輝成就!”
池淵笑嘆一聲,又趕忙哄着,“什麽光輝成就?說給我聽聽。”
杭宣滿意的揚起下巴,“我今天,在高鐵上,輔導了我的姑娘做作業。不是,不是我的姑娘,是我對面阿姨的姑娘。”
池淵一瞬不瞬的盯着杭宣,看他臉蛋紅的跟猴屁股似的。
他問,“作業難不難?”
杭宣搖搖頭,把自己晃的更暈。
他胳膊拄在桌面上,喃喃道,“不難,我一哈子就解出來了。”
“真棒。”池淵表揚了一句尤嫌不足,“我們杭宣真棒。”
杭宣嘿嘿的笑,抱着空酒瓶又求,“池淵。”
池淵應他,“嗯。”
“還想...還想要聽,你再表揚我幾句好不好?”
池淵笑笑,“杭宣一點兒都不頑固,不僅乖巧,還聰明,杭宣特別可愛,總是讓人放在心上惦念着。”
杭宣嘟着嘴,把空瓶子摟的更緊,眼睫沾濕了幾點。
“池淵,我...我今天好難過。”
池淵說,“我知道,從給你打電話時就知道。”
杭宣眨巴眨巴眼睛,扭過頭也不知道沖着哪兒喊呢,“老板,要喝酒!”
池淵服了。
算了,他低笑了一聲,反正有自己看着,就随他高興好了。
池淵晃着半杯啤酒,仰頭喝下去,慶幸自己幸虧是來了。
杭宣一杯接着一杯灌自己。
“怪不得那誰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呢。”
池淵被逗笑,“誰啊。”
“李清照吧?現在...還有我。”杭宣嘟囔,“我,我今天穿了最喜歡的一衣服,我以前...以前都是辰辰買了新衣服,我撿他剩下的穿...”
杭宣看向池淵,水光流轉的眼睛帶着迷茫,“池淵,我、我今天好看嗎?”
池淵拿紙給他擦擦嘴角,“好看,好看到讓我擔心了一整天。”
“我以前...我不好看的,都是短的都是舊的,我也想要新衣服...”杭宣又喝下一杯,只覺得飄飄欲仙,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我今天...我特別想炫耀,我聽到辰辰說喜歡我的羽絨服,我...我也喜歡,是池淵給我買的...”
“可我一點都不開心,我好難過...他的學校好大啊,我們走了好久,學校裏還有澡堂...不、不是...是禮堂,辰辰說,他就是站在禮堂的舞臺上,拿的獎學金...”
杭辰抽抽鼻子,“我也能的,池淵...我也能拿獎學金的...我學習可好了,我總是第一名...”
池淵聽他憋着嗓子,忍的眼角一片水紅色,心疼的要命。
“你知道我...我...”杭宣突然笑起來,帶着哭腔,還冒了個鼻涕泡。
池淵又拿紙給他擦擦鼻子,耐心的哄他,“想說什麽?我聽着呢,你慢慢說,不着急。”
杭宣扁嘴,這回直接拿着酒瓶吹起來。
“我...我不想生孩子...我媽總跟我說,說...說我沒用,說我早晚就是潑出去的水,就是給男人生孩子的...給別人家傳宗接代的...”杭宣委屈的掉了連串的眼淚下來,“他們趕緊就生了辰辰,說...說辰辰才是,是...是杭家的孩子。”
池淵都氣笑了。
杭宣撸起袖子,胡亂用胳膊抹了抹臉,“我就、就甘心嗎?我今天...我不是都會嗎,我姑娘的作業,我都會做...就是因為我能生小寶寶,我就...就成了聘禮的交換嗎...”
池淵都不敢想象他爸去提親時的場面,氣悶的喝了一大口酒。
“什麽都是辰辰的,我就...就等着被換成錢...我好憋屈,我,我其實有好多好多怨氣的,忍的我心裏好疼。”
“我也想出去...我媽,不讓...我爸抽煙,抽的快要死了的那幾年,家裏好窮...我就去給別人做飯,流水席...結果呢,辰辰上了大學,要用錢...就把我,把我賣了...”
“我媽,我媽她...”杭辰低聲的苦笑起來,“以前不讓我走,總是鬧...要我陪着她...我、我真是...可是等我去了池淵家,她立馬就...就和那誰搭夥過日子了...我真是...”
杭宣說了許多話,又抱着瓶子灌自己。
他打着發洩的小嗝兒,喃喃道,“要不是我爸死了,家裏沒錢...我也,也不會辍學...我也許,我也許...”
池淵張了幾次口都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才好,最後才說,“你也許就不會遇見我了。”
杭宣懵了半晌,腦袋費勁巴拉的終于轉過彎兒,趕忙搖搖頭,搖的他一陣強烈的暈眩,差些歪到椅子下面去。
“那、那不行!”杭宣嚷,聲音不大,盡是急切,“我...我不能、不能錯過他...我喜歡池淵,我...我那麽喜歡池淵...不行的...”
四十五.
池淵都愣了。
杭宣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酒精上頭讓他的情緒被放大了無數倍,放肆的吞噬掉他。
不知道腦補到了些什麽可怕的東西,杭宣顫着手捉在桌邊,把人家的一次性桌布抓了長長的五道口子。
他難受的抽噎,盈滿了淚水的眼睛裏遍布驚慌,嘴角喃喃的不斷重複着“不行的”,樣子可憐至極。
池淵卻笑嘆出來。
他擡手又抽了幾張紙巾,幫哭花了小臉的人又擦鼻涕又擦眼淚。
“不哭了,乖乖的。”池淵溫柔的哄到,“你現在就和池淵在一起呢,不哭了,嗯?”
杭宣還是哭,抽抽噎噎的。
池淵無奈,心裏分不清是疼還是軟,大約各占一半吧。
他誘哄着問,“什麽時候喜歡池淵的?”
杭宣垂着眼睛,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手又抱回酒瓶子上,無措的摳在貼紙上。
“喂我吃...吃元宵,吃了三個元宵。”
池淵小小的震驚了一下。
所以根本就不是他把人撩到手的嗎?
甚至根本就不關他的事兒嗎?
那麽早的時候,他才剛回老家,那時他對杭宣只覺得心疼,還有帶着同情的心酸。
池淵懊惱的低罵了一聲,仰頭喝酒。
杭宣兀自的吐露心緒,沉浸在剖白心意的小世界裏。
“就只有池淵,會、會對我這麽好...會問我‘喜歡嗎’,我、我都喜歡呀,池淵問的我都喜歡...還會問我的想法,問,問我的意見...從來都不會,幫我做決定...就連一杯奶茶,都,都要問問我...”
池淵輕輕莞爾,不想打斷杭宣,卻還是沒忍住,說,“池淵要帶你去買電腦。”
杭宣聽罷呆了呆,鼻子抽的更響了,眼淚斷線似的,“那也是,也是對我好,他...他就喜歡逗我...”
池淵低笑,“還不是因為你可愛。”
笑完又拿紙巾給他擦鼻涕擦眼淚。
杭宣越來越暈乎,坐也快要坐不穩,東倒西歪,要不是手還抱着酒瓶撐在桌子上,估計早就摔到地上去了。
池淵想帶他回酒店了。
“辰辰就,就不問...只要他好好學習,家裏就,就什麽都順着他...今天,也是...”杭宣皺起眉心,看來今天和杭辰的見面确實不愉快,“吃午飯,就...就直接給我點、點炒粉...我,我想吃炒面的...”
池淵一面聽他念叨,一面掃碼結賬,又繞到他這邊來給他戴圍巾。
池淵輕輕掐了掐他燒的燙手的臉蛋,“明天回家就做炒面吃,好不好?”
杭宣“嗯嗯”的應到,聽話的松開酒瓶子,伸直了胳膊讓池淵給他穿衣服。
“我...我好喜歡池淵,我,我總是偷看他...我還,差點兒就跟他表白了,還好...還好懸崖勒馬...”
話是用慶幸的語氣在說,可表情苦悶的像是快要發黴了一般。
池淵聽完也頓了頓,“嗯?為什麽不說?”
杭宣仰頭看他,眼神都蒙蒙渙散,“你是誰呀?我...我才、才不告訴你。”
池淵把他拽起來,也別指望他能好好走路了,直接就把人背到背上。
一出帳篷,夜晚的冷風就把兩人吹了個透。
池淵又把杭宣放下來,想給他把帽子戴上。
偏偏杭宣又往下墜,又胡亂揮手掙紮,“你是誰啊!你放開我...我、我是池淵的...你走開...”
池淵又要撐着他,又要把帽子扣上扣,手忙腳亂。
杭宣還鬧,“我要、要找池淵...我...唔...”
池淵抱着他親了一口,唇舌之間全是啤酒味,不咋美味。
好在讓人消停了。
池淵在心裏低罵了一句,真是,他偷偷親遍了這張臉,唯獨留着嘴唇沒碰。
就是為了留在和杭宣表白的時候。
果然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池淵溫柔的吮了吮杭宣,唇舌分開後又在他嘴角和鼻尖啄了啄。
“我問你,”池淵一頓,改口,“池淵問你,你要誠實的回答。”
杭宣一副無辜又迷茫的樣子,紅唇微張,睜大的眼睛裏還帶着水潤,完全是被人欺負到了不知所措。
池淵趁機給他戴好帽子,問,“你喜歡池淵,是因為無人依靠而只能依賴他嗎?”
杭宣呆愣愣的。
池淵耐心的又問了一遍,一字一字的慢慢問。
杭宣又湧出眼淚來,嗡聲道,“你胡說!我、我不是的啊...我就是,就是喜歡他...”
池淵心滿意足,捧着杭宣的臉蛋把眼淚親吻掉,“真乖。”
四十六.
杭宣喃喃不停。
池淵穩穩的背着他,聽盡了他一字一句毫不遮掩的表白。
心裏滾着熔岩一般熱燙,又如開滿了棉花,軟的一塌糊塗。
池淵問,“寶貝兒,你這麽喜歡他,怎麽不跟他說呢?”
杭宣一整張小臉都罩在帽子裏,聲音有些悶悶。
“我、我要清清白白的...等我,等我把,把錢...”
池淵等了半晌也沒等到下文,歪過頭一看,這人已經睡的直流口水了。
清清白白?
池淵繞着這四個字推測了一番,大約能猜出七八分來。
頓時就失笑不已。
池淵把人又往上托了托,“傻不傻?是不是二貨,嗯?”
卻不想下一秒還睡着的人就掙紮起來。
杭宣直起身子,猛的捶池淵的肩膀,嘴裏“嗯嗯”的催促。
還好是在環湖公園裏,随處都是矮叢大樹。
這要是在川流不息的大馬路上,環衛工人看到這麽一大灘嘔吐物,得邊掃邊問候杭宣家譜十八代。
吐完就舒服多了。
池淵早有準備,就怕上演眼下這一出,兜裏裝着紙巾和小瓶礦泉水。
他擰開瓶蓋,把瓶口貼在杭宣的唇邊,“先漱漱嘴,別咽下去,直接吐出來。”
杭宣乖巧的照做。
就連吐了個天翻地覆,杭宣也不忘抱緊了他的圍巾。
池淵重新把人背到背上,說,“再睡會兒?”
杭宣暈乎的支吾了兩聲,不知所雲,直把臉蛋埋在池淵的肩頭上蹭來蹭去。
池淵輕笑,“怎麽了?”
杭宣嘟囔,“我...我好臭...池淵該不喜歡我了...”
池淵說,“喜歡,池淵也喜歡二宣。”
杭宣哼唧,“誰、誰是二...二...”
池淵歪過頭笑話他,“你啊,二了吧唧的,二宣。”
杭宣不樂意的嘟起嘴,胳膊摟緊了池淵的脖子。
不知道天馬行空到哪兒去了,杭宣哼哼唧唧的,似乎是特別害羞。
“池淵...我,我願意給你生一窩兒...”
池淵聽罷就笑出聲,“你可別!一個我都嫌多,還一窩兒。”
不過想想,生幾個這事兒還不是得看他麽。
池淵只是稍稍一遐想,就遐想到了滿腦袋的黃色廢料。
一雙手從杭宣的大腿上往上動了動,在他屁股上抓了一把。
還迷糊的人登時就踢蹬起雙腿,“池淵!”
池淵忍着笑,“嗯?”
“有人、有人摸我屁股!”
池淵裝糊塗,“誰啊?”
杭宣兇巴巴的,不怎麽厲害,“不、不是你嗎?”
池淵張口就是瞎話,“不是啊。”
杭宣卸了力氣,又癱回到池淵背上,“那...那是壞人吧...”
池淵被逗笑,“啊?就你這樣,你以後敢在外面喝酒試試看。”
杭宣趴舒服了沒幾分鐘,迷迷瞪瞪的都要又睡過去了,膀胱開始作妖。
杭宣捉着池淵的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