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無辜
第23章 無辜
敲門聲打斷了他們,有人停在房間門外。陸商後退了一步,但沒打算去開門。夏閱等了等,見他還盯着自己,不自在地提醒道:“有人敲門,不去開嗎?”
“何非回房間了,我沒叫過別人。”陸商道。
這個時間點過來的,也只可能是梁栎檸。兩人誰都沒有動,等敲門聲徹底歇止,敲門的人離開以後,陸商才關門進浴室。
夏閱坐回桌子邊,給程程發完消息,琢磨陸商說的話。何非是指望不上了,照陸商說的話來看,只要自己求他,他就會幫忙嗎?
可他應該怎麽求?夏閱沒有一點想法。他坐在燈下玩手機,等陸商洗完澡出來。陸商洗得很快,幾段短視頻的時間,浴室裏傳來開門動靜。
如之前見的那般,男人穿着黑色浴袍,胸口領邊微微敞開,帶子卻系得很緊。也不知道是在防他,還是在防八寶粥。
他拿了條毛巾擦頭發,浸過水的短發,看起來格外黑,發尖濡濕滴水。陸商擦得有幾分漫不經心,邁步走近燈下輕瞥他,“字帖寫完了?”
夏閱關掉視頻朝他點頭。
嘈雜的背景音戛然而止,只字不提說過的事,對方開口就要趕人:“寫完就回去吧。”
夏閱神色輕頓,沒有立即接話。
回去是絕無可能的,可陸商不談下文,他也不好意思提。臉皮莫名其妙地,在這種時候薄起來,夏閱拉不下臉面來,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陸老師,”他從燈下仰起臉,望向男人發梢,“你的頭發在滴水。”
說完,唯恐對方不信般,他伸出了一只手,掌心朝上擡高,靠近陸商頸邊。
陸商筆直站着沒動,視線居高臨下投來,看他手掌停了一瞬,又很快地縮了回去。水珠從他發尖滾落,輕輕砸在夏閱手心,有小小的水花綻開。
夏閱舉着那只手給他看。
陸商不置可否,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也沒有再拿毛巾擦。
夏閱隐隐有所領悟,掃到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手上動作比腦子更快地,先拿起了那條擦發毛巾,笑容殷勤地起身朝他道:“陸老師,我幫你擦頭發。”
男人眼底劃過意外,看着他的笑容沒動,眉眼間情緒無聲昭示着,擦頭發這件事有多親密。
夏閱笑意僵了僵,發現自己會錯了意,陸商沒給他暗示,倒顯得他不懂分寸。他有些騎虎難下,不知道該怎麽收場時,陸商拉開他那把椅子,在他跟前坐了下來。
即便是坐在椅子裏,對方依舊坐姿挺拔,等了兩秒,見他毫無動靜,陸商側過臉來,語氣平靜淡然:“不是幫我擦頭發?你再不動手,頭發就幹了。”
夏閱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動手。毛巾裹住濕發尖,他動作很輕地擦了擦。陸商表現得比他從容,甚至緩緩壓下手肘,偏過臉指着鬓角道:“這裏也要擦。”
他低下頭來瞅了瞅,毛巾從陸商頸後,移到了他的臉邊。隔着柔軟的毛巾,夏閱碰到了他耳朵。
終于意識到,擦頭發這件事,有多麽的親昵,他指尖觸電般縮起,小心繞過男人耳朵。毛巾拂過陸商下颌,對方像是不太滿意,伸手握住毛巾一角。
察覺到手中力道驟沉,夏閱不明所以地看他,眼中浮起明顯疑問來。他想自己哪裏沒做好,讓陸商對自己不滿意了。
可陸商沒有說。對方表達不滿的方式,似乎過于直接粗暴了。毛巾忽地被人往下拽,夏閱握着毛巾另一端,跟着那股力道猛地俯身,臉幾乎要壓上陸商鼻尖。
空間急劇地壓縮,連帶着空氣,也稀薄起來。夏閱面上慌神一秒,空出來的那只手,掌心死死撐着扶手。
他睫毛輕輕顫了顫,想告訴陸商,有話好好說。可他連呼吸都不敢,別提還要張口說話。
陸商側了側身,後背靠進椅子裏,鼻唇稍稍擡高了點,留給他呼吸的空間,“想好要怎麽求我了嗎?”
夏閱第一反應是,原來不是發洩不滿。第二反應是,還沒有想好。他極慢地眨眼睛,向陸商虛心請教:“我應該怎麽求?”
面前的人不語,等着他自己猜。他再次眨眼睛,沒有玩任何花樣,也沒有花言巧語,只言辭懇切,話語直白了當,開門見山地道:“求你。”
二人視線在半空裏撞上,夏閱烏瞳似水般明潤,眼尾輕飛有幾分含情。含的不是別的什麽情,就是那點殷切期盼的情。
陸商收回目光,擡手将他推開,面色平淡地站起。
實在是對方這張臉,太過不近人情了點,夏閱以為自己搞砸了,想也不想去抓他手,還想着再挽救一下。
陸商先開了口:“松手。”
夏閱眼露幾分失望,一言不發地松開了手。卻看對方轉過來,略微低眸詢問他:“想讓我幫什麽?”
他雙眸亮了起來。
也不是別的什麽事,他就想讓陸商發條微博,證明今晚自己不在房間。健身房咖啡廳都行,當然,發的時間要他來定。
陸商答應了幫忙。兩個女粉絲離開後,他就回了自己房間。走前他拿出戒指,放在了房間的桌上。
他篤定陸商不會管,而梁栎檸還會再來。夏閱回房間睡覺,趕在梁栎檸來以前,進入了八寶粥身體。
戒指還在桌上沒動,陸商低着頭翻劇本,夏閱伸爪子扒拉了一下,将戒指扒拉到面前,垂頭要用嘴巴去叼。
張嘴還沒咬到,身體就騰空而起。一只大手将他抱起,放到了桌子另一頭,陸商的聲音傳來:“這個不能吃。”
夏閱扭屁股轉過來,朝他“啊啊”叫兩聲,告訴他自己沒想吃。
陸商會錯了意,聞聲擡起眼皮,“餓了?”
他下意識地要搖頭。等到貓腦袋動起來,發覺陸商盯着自己時,才意識到自己要露餡。再收動作已經來不及,他索性将計就計,用力甩了甩一身長毛。
陸商收回目光,去給他開貓罐頭。
夏閱端坐在桌邊,雙眼釘在房間門上,一動不動地偵察。罐頭的香味飄來,他貓鼻子輕輕聳動,原本打定主意不過去,最後卻敗給了貓的本能,還是不情不願走過去,低頭将臉埋進了碗裏。
這是他第二次吃罐頭,還是像上次那樣,不講任何章法,只一味張嘴去咬。最後肉沒吃上幾口,臉上蹭得到處都是。
陸商看得微微皺眉,将他髒兮兮的臉挖起,抽了紙巾替他擦臉。夏閱閉上眼睛,抖了抖胡須,看起來很享受。
男人扔掉紙團,不鹹不淡教育:“吃這麽急幹嘛?沒有貓和你搶。”
吃這麽急?他吃得很急?貓眼睜開一條縫,夏閱狐疑地觀察。
像是驗證他的疑問,對方後一句低沉落下:“平常吃罐頭,不是只會舔嗎?”
夏閱兩只眼睛睜開,表情看上去有些僵。急于讓陸商失憶,他顧不上要臉面,用頭去拱男人掌心,哼哼唧唧撒起嬌來。
陸商不為所動,一根手指抵住他眉心,不留情面地将他推開。
夏閱急了,擡爪抱住陸商手指,直接伸長舌頭來舔,将對方手指舔得濕噠噠,修長指尖上糊滿了口水。
陸商似乎有些嫌棄,一邊抽紙巾擦手指,一邊屈指彈他腦門,投下來的目光裏,含着淡淡的警告。
夏閱沒別的法子了,只能掏出最終殺手锏,往男人劇本上一躺,四腳朝天高高舉起,露出柔軟的肚皮來。
陸商瞥了一眼,沒有開口趕他。
夏閱心中略喜,愉快地蹬了蹬後腿,兩只爪子乖乖搭起,邀請陸商來摸肚子。頭一回做這種事情,他雖然有心理負擔,但負擔也不是很多。畢竟陸商摸的,是八寶粥的肚子,不是他夏閱的肚子。
但即便是這樣,對方手掌落下來時,他還是不受控制地,整只貓跟着抖了抖。陸商的手壓着他肚子,慢條斯理地揉了揉。
夏閱身體微微戰栗,酥麻感過電般湧來,身體頓時變得暖洋洋,就連筋骨都松散下來。兩條後腿漸漸放平,貓爪子蜷縮又舒展,他被陸商按在手掌下,眯着瞳孔發出呼嚕聲。
以至于,口水什麽時候流出來的,他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他正舒服得昏昏欲睡,梁栎檸就過來敲門了。陸商起身去開門,夏閱一個激靈,迅速睜眼爬起來。
臉邊黃毛濕漉漉的,而他躺過的劇本上,已經積了一小攤水。紙張泡在口水裏,變得柔軟而發皺,水裏的黑字漸漸模糊。
他貓臉一紅,飛快擡高爪子,在嘴邊擦了擦,心虛地扭過頭。
陸商背對他站立,和門外的人在說話。梁栎檸的聲音響起來,與他料想的出入不大,對方想進來找戒指。
男人側身放人進來。戒指還擺在原來位置,餘光掃過泡皺的劇本,夏閱突然就改了主意,眼疾手快地挪過去,在梁栎檸走近以前,一屁股蹲坐在戒指上。
陸商停在門邊沒動,等梁栎檸拿戒指走。梁栎檸停下步子,目光掃過桌面,沒有看到戒指。
那只叫八寶粥的貓,趾高氣揚地蹲在燈下,碧綠色瞳孔看過來時,眼中隐隐透着蔑視。
他心下微覺怪異,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只金白長毛貓,下午他進房間時,還表現得很親人,甚至不排斥他觸碰,現在卻像換了只貓,對他散發出濃濃敵意——
神似他那煩人的對家。
他沒空深究這些細節,視線移向旁邊的劇本。劇本挨着水杯擺放,紙頁上有大片水漬,疑似這只貓流的口水。
梁栎檸皺起眉來,嫌棄之意擺臉上,想離劇本遠一點。
而在他挪步子前,桌上的貓先動了。借着他的身體遮掩,在陸商的視角盲區,貓行跡惡劣地伸爪子,推倒了陸商的水杯。
玻璃杯倒在劇本上,更多的水流了出來,浸透劇本的紙張,覆蓋了最初劇本上,貓留下的口水痕跡。
聽到桌上動靜,陸商走了過來。一人一貓同時回頭,人神情錯愕,貓表情無辜。梁栎檸錯愕中帶着慌張,慌張中又含着荒謬,以及幾分難以置信。
可謂是五味雜陳,調色板般精彩紛呈。
相比之下,夏閱就鎮定許多。
在陸商看過來時,他甚至還有閑情,抖抖自己的耳朵,歪歪腦袋眨眨眼,睜着無辜的綠眸,慵懶地舔舔爪子。至于那杯被推倒的水——
懶洋洋眯了眯瞳孔,他很無辜地望了回去。
貓貓不知道,不關貓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