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周思凡
第32章 第 32 章 周思凡。
這個孤僻怪異的男人是一周前到他們這邊的, 只知道他叫“周”,卻不知道他的全名是什麽。
周剛來的時候就是這麽一副仿佛剛跟別人幹完架流浪過很久似的邋遢模樣,但小個子男人在邊境經營酒館二十年, 自認為什麽樣的人都見過,他一眼就看出了周身上的不協調感。
比如雖然蓬頭垢面, 抽煙喝酒嚼槟榔,但男人的牙齒卻很幹淨, 沒有那種長期食用留下的黑黃色垢。
比如他雖然總是低着頭弓着背, 但兩人喝酒碰杯時, 他從不刻意放低杯沿, 那并不是種自大, 倒像是久居上位者的不經意,或者說不在意。
再比如,也是最錘的一點, 這看起來窮得摳腳的男人竟然在手腕處有一塊類似腕表的東西, 那東西他不知道是什麽, 但能看出來很高級,絕對不是一塊普通腕表。
周其實藏得很好, 只不過有一次不經意間伸手被他看到了。
小個子男人東想西想,有些得意和高高在上地放過了這些破綻,反正他不需要知道周的真實身份, 哪怕他是聯盟上校跟他也沒關系,他所要得到的, 只是周從外界搜集來的情報消息,而周想要得到的,也是情報消息。
他突然靠近了低聲說:“前兩天确實出現那個‘游吟者’的消息了。”
周眸光一沉,看着他等待下文。
游吟者, 便是末世之初在油管上散布塔會塌了消息的那個瘋子的id,當時無人在意,可等塔真的塌了之後,全球聯盟的高層一直在找他,而最近有小道消息稱,游吟者可能到了玄白邊境地帶。
所以周這幾日一直在這裏。
小酒館是這方圓幾裏消息最靈通的聚集點,特殊時期,軍方和政府的消息都未必有這些民間三教九流的靈通。
這裏消息的唯一獲得方式,就是以物易物,用消息來換消息,所以不管是買方還是賣方,無一不是消息靈通者,于是正向循環,現在這裏幾乎是全白蘇聯盟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小個子男人道:“游吟者據說在三天前曾出現在庫陽一帶,他有一輛車,黑色吉普,具體什麽型號的沒說,在庫陽住了一晚,然後往北去了。”
周等了一會兒,“沒了?”
小個子男人莫名其妙,“沒了,這還不夠?”
周審視地看了他片刻,眸中滲出絲絲寒氣,小個子男人覺得脊背生寒,結巴道:“他、他那麽厲害一個黑客,誰能黑得過他啊,技術追蹤當晚就斷開了,知道他第二天往北走已經很不錯了。”
周沒說話,喝了口伏特加,把冰塊嚼得咯吱響。
小個子男人又想起什麽,“對了,送你一個消息好了,南邊的。”
周眉尾挑了挑,不置可否。
小個子男人道:“玄中聯盟前段時間不是也派了UFO出去嗎,據說今天回來了,一夥人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那個領頭的叫什麽來着,哦對,叫章楚,一個漂亮得跟娘們兒似的男人,沒想到這麽有本事,诶嘿,那幾個聯盟都派了UFO,最後就他帶隊的回來了,本事肯定不一般。”
章楚。
周喝酒的手一頓,随後放下杯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小酒館。
“哎哎,怎麽走了,常來啊!”小個子男人在後面喊道。
一出小酒館,周轉轉手腕,露出袖口厚羊皮衣下的微型聯絡器,低聲道:“轉接和平飯店。”
和平飯店就是章楚他們所在的酒店公寓,現在那一整座寫字樓都用這個飯店名字來稱呼。
“好的,上校。”
半分鐘後,“周上校您好,請問有什麽能幫助您的?”
“章行長現在在酒店?”
“章楚行長今天下午入住,請問需要幫您轉接嗎?”
周沉默了片刻,“接。”
“好的,請稍等。”
一分鐘後,電話裏響起一道冰冷至無情的男聲,“周思凡,你怎麽還沒死?”
周思凡頓了一下,突然笑出了聲,那是道慵懶低醇的腔調,“怎麽,吓壞了?”
在三分鐘前,接到章楚內線電話的軍委聯絡員一頭霧水,“死……死了?據我所知,周上校并沒有去世的消息傳來。”
章楚一顆高高懸起幾乎已經自我放棄的心髒又絕地逢生地一跳,他追問道:“沒死?他人在哪裏?”
聯絡員很直接道:“對不起,您沒有權限知道。”
這也正常,章楚沒忍住又問了一遍,“他确定沒死是嗎?”
“我這邊沒收到消息。”
“好。”
挂了電話後,章楚有些神不思蜀,沒注意到桑冉異常的臉色。
他跟周思凡,已經認識二十多年了。
從他有記憶起,周思凡就一直跟在他身邊。
那時沒有人是行長,也沒有人是上校。
只有兩個貧民窟裏出來的小孩。
章楚小時候是個很不招人待見的小孩,貧民窟裏孤兒很多,他并不特殊,但他不會笑,不會說話,不會甜甜地賣乖,甚至連怯生生地不言語都做不到。
他總是仇視的,憤恨的,帶着滿腔怨氣的,誰也不知道這怨氣從哪裏來,大人們只覺得這小孩子是喪門星,天天一副要克死別人的樣子,看着就來氣,于是不僅不給他吃的,只要見了他就一定要上去動手教訓一番。
男人力氣大,女人力氣狠,幼年的章楚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別人打他他也不會還手,連跑也不會,就直直在站在那裏挨打挨掐,然後擺出一副仇視全世界的模樣,眼眶紅到框不住眼淚,也不會哭一聲。
大人們都說這是個不祥的怪胎,腦子有問題。
貧民窟的小孩都不願意跟這個怪胎玩,直到有天另一個小男孩出現,他在章楚被打的時候上來拽着他就跑。
章楚被他猛地一拽,根本沒反應過來,差點摔到,随後像雙腿還沒有适應跑的這個技能,被他東拉西扯,踉踉跄跄地跑了沒兩步就摔倒了。
他擡頭盯着那個小男孩看。
那個小男孩就是周思凡。
他小時候覺得周思凡很厲害,無所不能,那麽小的個子,拳打腳踢地就把欺負他的大人趕跑了。
然後走過來拉起他,拍掉他身上的灰塵,硬聲問道:“為什麽不躲?”
章楚不懂。
“有人打你不知道躲嗎?”周思凡好像很生氣,原地轉了幾圈,指着路邊兩個打架的狗說:“看到它們了嗎,狗都知道有人打它要還手,你為什麽不知道?”
章楚還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但順着他手指去看路旁的狗。
那是兩條狼狗,野性未馴,眼中泛着綠光,口中垂着涎液,喉嚨裏發出可怖的獸音,正在拼命地撕咬對方。
章楚仇恨呆滞的目光愣了一瞬,緊接着眼中如旭日初升一般,罕見地冒出一絲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狼狗看。
那尖利的犬牙,那咬住獵物後拼命轉動撕扯的脖頸,那發狠的爪子,一切都在告訴章楚,若是被欺負了該怎麽辦,要拼盡全力地、不死不休地致對方于死地。
然後貧民窟的大人們發現那喪門星的倒黴孩子會咬人了,一口一個血窟窿,小孩的牙就跟小貓小狗的牙一樣不會收勁兒,甚至還發着狠撕咬。
大人權威受到挑釁,被咬急了眼,一腳踹到幼年章楚肚子上。
那一腳把章楚臉踹得顏色都不對了,但章楚依舊沒撒嘴,他拿出身後藏着的磚頭,使勁用最尖的地方拍到了男人大腿上。
男人痛叫一聲,這時章楚終于松開嘴,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他和周思凡的“家”是兩棟破舊居民樓之間小小的縫隙,那裏雜草和亂世叢生,還經常有人從樓上扔垃圾,但兩人沒有更好的去處,所有地方都不歡迎章楚。
周思凡會把垃圾和碎石清理幹淨,把雜草踏平,鋪上一塊撿來的塑料布就是兩人全部的活動空間,上方罩了一個塑料蓬,可以遮風避雨。
章楚髒兮兮地回了家,周思凡一看就豎起眉毛,“又有人打你了?”
小孩啞着嗓子說:“我也打他了。”
“打哪了?”
“我用磚頭敲了他腿。”
“敲腿?下次你應該敲他的頭。”
章楚咬着嘴唇不說話了。
晚上,幼年章楚發起高燒,周思凡背着他去診所,貧民窟的診所不收治,周思凡只能帶着他去幾公裏之外的診所看病。
一連燒了三天,周思凡給醫生打了三天的夜工,再加上白天出去洗盤子掙得錢,總算夠給章楚看病。
一共三百塊錢,就把章楚虛弱的身體治得像話了一些,比富貴人家的寵物狗看病都便宜。
病看好了,章楚也會打架了,周思凡放心了一些,但很快,他又發現了章楚另一個毛病。
章楚小時候,是喝地上雨水長大的。
他看野貓野狗都是那樣,于是他也學着趴在地上,伸出舌尖去舔水窪。
周思凡看見後頭疼地告訴他,人沒有那樣的。
章楚倔強地抿嘴,問為什麽。
“會肚子疼。”
“可是我不肚子疼。”
周思凡嘆口氣,換了思路,“你把小貓小狗的水喝完了,他們喝什麽?”
“別诓我,地上水那麽多,我才喝多少。”
周思凡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他和章楚不能繼續呆在貧民窟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