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完了,他不要我了
第33章 第 33 章 完了,他不要我了。……
于是幾天後, 周思凡收拾行李,要徹底把章楚從貧民窟帶出來。
“我不。”章楚瘦弱的腕子被少年拽着,雙腳仿佛生根似的立在那裏不願意走。
“為什麽不走, 貧民窟有什麽好的,外面的世界很大, 我們兩個去見一見。”
章楚不懂,外面的世界大跟他有什麽關系, 他只是習慣了這個小地方, 幼年的小孩坐井觀天, 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跟貧民窟有什麽區別。
“我不想去。”章楚說。
“外面, 我帶你去吃上次吃過的很甜的那個冰, 你不是喜歡嗎,還有高高的樓和漂亮的房子,”周思凡耐心地對他說:“我已經攢了一些錢, 我們可以去住宿舍, 到時候夏天就不用淋雨了, 冬天也不會凍得睡不着,我們有自己的床和房間, 還有電和燃氣,可以做熱騰騰的食物吃。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到時候我白天去上班, 你就在家裏玩,還可以挑一只小貓帶走, 你不是喜歡跟它們玩嗎?”
章楚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認真,意識到周思凡是真的想離開這裏,“我不想去。”他哀叫一聲,那時章楚已經有些依賴周思凡了, 塑料布的大小很合适,剛好夠兩個人睡覺,那個狹縫的寬度他也很喜歡,很安全,現在已經不會有大人打他了,同齡人的惡意他也可以忽視不見,他想跟周思凡一輩子待在這裏。
周思凡又拉又扯地勸了他半天,但小孩就像塊冥頑不靈的石頭,油鹽不進,手緊緊地拽着他,幾乎扣進肉裏。
那是種又怕被抛棄,又不想分開的力度。
周思凡喘着氣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把手一甩,頭也不回地走了。
章楚一愣,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
完了,他不要我了。
他怔怔看着前面人的背影,慢慢被巨大的恐慌裹挾,“周……”他向前邁了一步。
“周思凡……”周思凡沒有任何回頭的意思。
章楚無措地站在原地,回頭看了他生活多年的貧民窟一眼,像一個突然而至又猝不及防的短暫告別,終于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後來有次周思凡在聯盟軍委開了幾天幾夜的會,會議結束後跟他喝酒,喝多了問過章楚,當年為什麽會跟他走。
章楚轉了轉酒杯,燈光映過杯子打在他眉眼上,他說,因為你不讓我喝地上的水。
童年的章楚像個刺猬,渾身都是堅硬的爪牙,沒人見過他藏在硬殼裏柔軟的肚皮,周思凡沒想扒開看,但他不知道,勸章楚不要喝髒水這件事竟會被那人記了十幾年。
周思凡把他帶出貧民窟,就像帶一個小孩去上幼兒園一樣困難。
後來兩人穩定了很長一段時間。
大概五年的時間,他們打架、掙錢、過着下等人的日子,少年的身板也如抽高的柳條一般,變高變硬,脆生生地開始發芽。
那幾年周思凡帶着章楚住職工宿舍,八人間的宿舍,擺張破木板床拉個破簾子就能住人,住的都是些打嗝放屁的臭男人。
單身,窮,摸不着女人,聊天都是肮髒龌龊的,眼中渾濁淫\亂,吐個唾沫都恨不能
早些時候章楚還小,黑兮兮瘦呼呼得像個呲牙的貓崽,那些男人對兩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不感興趣,但随着時間越過越久,章楚那張臉的驚人之處逐漸顯露出來。
他皮膚白,在昏暗的屋子裏幾乎白得發光,他腰很細,但也不是一點肉都沒有,比如屁股上就肉呼呼的。
他不愛說話,吭聲時總是低着頭或偏着頭,最滿足男人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心理。
他漂亮、沉默、愛幹淨,每天晚上都會給自己和他哥哥打一盆洗腳水,洗完後拿毛巾擦幹淨,把水倒掉,再蹬掉鞋子爬到床上——他跟他哥哥睡一張床,因為他是帶來的家屬,兩人只分到一張床。
他爬到靠牆的裏側,平平板板地躺下,然後他哥哥就會把簾子拉上,沉黑冷執地瞪他們一眼。
他哥哥并不好惹,但這絲毫不影響男人們的欲望。
“屋裏那個”逐漸成了那些男人之間的一個代名詞,心照不宣的秘密,樂子,他們白天在外面一邊幹活一邊意\淫,到了晚上再如蛆附骨地看上幾眼,食髓知味地睡下。
終于有一天,有人率先忍不住了。
章楚年齡不夠,周思凡并不讓他出去打工,而是給了一些課本讓他念書,這是章楚唯一能夠打發時間的事情。
白天宿舍裏并沒有人,一整棟樓都空蕩安淨。
章楚趴在床上看書,有些昏昏欲睡。
噠、噠、噠。
腳步聲在樓道裏響起,那聲音很奇怪,像是有人掂着腳步慢慢靠近。
章楚放下課本,豎起耳朵。
吱啞——
破舊的木門被推開了,一張粗糙紅潤的臉露了出來,是他的室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為什麽這時候回來?
章楚心存疑問。
那男人臉上挂着滲人的笑意,直勾勾地盯着他,朝他走了過來。
章楚沒料想到,匆忙坐起來,但緊接着就被男人掐着脖子按在床上,“小美人,被你哥哥睡過多少次了,嗯?也讓我爽爽,怎麽樣?”
章楚在社會的陰暗面、泥溝裏長大,并非人事不懂,他眸中劃過一絲狠厲,在那男人手碰到他下|身的一瞬間就旋擰腰身,一腳重重踢上他面門。
男人慘叫一聲,捂住鼻子,一看血都噴出來了,當下破口大罵,“你個狗日的小婊|子!給老子裝什麽純?”
說着就要撸袖子動手。
章楚飛快地從床上鑽出來,攥緊了拳頭又準又狠地打上他腰窩,男人吱哇痛叫,回過身子想揪起他衣領。
少年章楚光有狠勁兒,力氣不夠,一腳踢過他小腿但男人仍是立住了,自己的脖子反而被高壯的男人掐住。
男人被他兩下弄得滿臉是血,全身疼得想叫,此刻紅了眼睛,手腕不斷縮緊,“小王八蛋,那麽騷還敢跟我裝,看我不掐死你,我不掐死你……”
章楚狠狠瞪着他,手上不斷用力但捍衛不了那雙手臂半分,肺部的氧氣逐漸消耗,他眼眶慢慢充血。
他早過了那個打架只會動嘴咬人的年紀。
就見章楚雙腿猛地一擡磕在男人背上,男人讓他踢得往前矮了幾存,随後,章楚一伸手指,兩顆柔軟的物體戳上他指尖爆裂——那是男人的眼球。
空氣短暫地凝固了一瞬,下一秒,痛苦的嘶吼聲在整個樓道中響起。
章楚跑下宿舍樓,在工地的人群中找到了周思凡。
周思凡看到他脖子上的烏紫,看到他沾了血的手指,心裏一沉,當即連東西也不收拾,帶着他走了。
又是颠沛流離的幾年,他們躲着聯盟調查局的追查,過着朝不保夕又相依為命的日子。
兩人沒有戶口,出了那件事後更不可能再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前,但有段時間周思凡盯上了聯盟低保戶的津貼補助。
他腦子活絡,短短幾年攢了些“人脈”,于是找人給他們做假證上黑戶,徹底改頭換面後,周思凡愈發無所顧忌,他開始在聯盟地下黑x混日子,那裏面三教九流的人很多,他們剃光頭,紋滿背,黑x與聯盟不同,黑x無國界之分,是一個龐大而複雜的組織,而周思凡剛進去,只接觸到了首都區黑x的皮毛。
他的直隸老大是一個滿臉胡子的白蘇男人,因為周思凡能打、腦子靈活、對外人夠狠、對手下人夠硬,他升得很快。
不久後,他接到一個大單。
世界銀行行長,愛德蒙,是一個五十五歲的無國界中年男人,他在當天會出席玄中聯盟的一場聽證會議,而黑x的人決定綁架他。
這是從遠在北利聯盟的“總部”下達的命令。
周思凡那時升的位置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剛好派他帶人馬去前線動手。
任務失敗了。
周思凡和一衆人被玄中聯盟的武裝軍制服,又被幾個五大三粗的保镖狠狠按在地上。
那時周思凡掙紮着,看見了世界銀行行長愛德蒙居高臨下的眼睛。
——那是一雙灰藍色,霧蒙蒙,仿佛帶着遙遠神性的眼睛。
後來在審訊途中,章楚被帶到了周思凡面前。
再後來,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章楚被愛德蒙收養,周思凡褪去黑x身份,恢複了原本姓名進入玄中聯盟軍委。
一直至今。
回憶戛然而止,末世之後,章楚一直無法聯系上周思凡,直到現在猛地接到電話。
另一頭,短暫地調笑過後,周思凡很快正色起來,“現在通訊資源緊張,我沒工夫說廢話,你從異界回來了?”
章楚道:“這就是廢話。”
周思凡道:“你自己嗎?”
“什麽意思?”
“我是說,異界有沒有什麽人跟你一起回來?”
那邊頓了一下,然後才說:“有,你現在在哪兒,什麽時候回來?”
周思凡心一沉,“……什麽人?”
“電話說不清,等你回來我……”
“我說什麽人?”周思凡突然壓着火氣又問了一遍,随後他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一手緊緊扣住腦袋,脖頸繃出青筋,壓下語氣,“抱歉,你答應我別跟那人走太近,好嗎,一切等我回來。”
章楚皺起眉頭,“到底怎麽了,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邊境,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什麽時候回來?”
“三天……不,兩天。”
“好,我等你。”
“……章楚,”在挂斷電話前,周思凡叫住他,“保持你應有的警惕。”
章楚頓了頓,嗯了一聲。
通話結束後,章楚還沉浸在周思凡那句話的意味裏,就聽見旁邊響起一道聲音。
“心情不好嗎,在跟誰打電話?”
桑冉低頭抱着孩子,若無其事地問他。
章楚這才發現,他懷裏的相柳不知何時被接過去了。
他偏頭看桑冉。
男人低頭照看孩子的模樣很迷人,仿佛有種渾然天成的魅力在身上。
章楚知道他有一個去世多年的妻子,兩人感情很好。
章楚也知道,他跟那位亡妻的容貌很像。
所以桑冉接近他的目的,是什麽呢?
權利場上的合作,陌生異界的朋友,或者是……
章楚的心一點點冷靜下來,突遭變故,一直以來奉行的唯物法則崩潰,奔赴異界,讓章楚的大腦一直處于一種高溫過熱狀态,但剛才周思凡的幾句話讓他逐漸恢複鎮定。
他突然問:“陛下,你為什麽要跟我住一間房?”
桑冉哄孩子的手一滞,挑眉看他,“現在想起來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