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妹妹是不是談戀愛了?”……

第10章 10 “妹妹是不是談戀愛了?”……

或許是因為剛下班,他依舊西裝革履,不似在家中那般穿着随意,只是領口的扣子解開一顆,領子向兩邊撇開,兩段鎖骨藏在陰影處若隐若現。

他靠近了,眼睛瞥過她對面站着的那個男生,将對方怔愣無措的姿态盡收眼底,不過一眼便掠過,問她:“怎麽不接電話?”

“電話?”她摁亮手機,微信消息框亮着小紅點,顯示着一分鐘前的未接來電,“靜音了,沒看見。”

“在外面玩完了?”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嗓音也淡,垂着眼看她時餘光倏地碰到她手指上纏着的那抹棕色,一頓,“手怎麽了?”

聞言,程拾醒低下頭,瞧了眼,答:“不小心擦到了。”

“消毒沒?”

“用不着,只是擦了下。”難得她今天心情不錯,又回答了他的第一個問題,“是結束了。”

蔣冬至低睨着她手上的創可貼,片刻後移開視線,道:“那就該走了。”

談祝霄聽着兩個人說話,聞言忙道:“那下次見。”

“下次見。”她同人道完別,才跟着蔣冬至上了車。

車門被“砰”一聲合上,程拾醒打開手機相機,檢查了下妝容——今天用的粉底是品牌方送來的試用,如果持久度不錯,她打算接下這家的廣。

蔣冬至擰動車鑰匙,發動了車子,聽見身側她問:“是去老地方嗎?”

老地方是指附近的一家連鎖烤肉店,在臨霞時二人就常去這家連鎖店吃烤肉。鬧得再兇再狠,蔣冬至說他買單,她就氣呼呼地跟着去了,兩個人頭對頭悶聲開吃,能一個字都不跟對方說。

蔣冬至應聲,轉動方向盤。

車子倒出,他掃過後視鏡,有道身影依舊站在商場門口,目送着他們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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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踩下油門,那道身影終于越來越遠,直至拐彎後,徹底消失在後視鏡中,蔣冬至終于不動聲色收回眼。

程拾醒檢查完妝容,很滿意,無暗沉無卡粉無斑駁,算了下時間,一共持妝六個小時,這個廣能接。

于是,她打開手機,準備給品牌方答複,正巧撞上範茹畫給她發消息。

女娲神作:【怎麽個事啊?不是說沒興趣沒聯系了嗎?】

Puhpowee:【如你所見。】

女娲神作:【他對你有意思。】

Puhpowee:【我知道,所以我才感興趣。】

女娲神作:【?啥意思?】

Puhpowee:【我喜歡耍點心機,但不多的人。】

範茹畫沒再回複,估計是專心幹飯去了。

程拾醒手肘搭在車窗旁,手指托着下巴。食指上纏繞的那片創可貼,粗粝的,抵在下巴邊緣。

她盯着微信頁面,大拇指指腹有意無意摩擦膠布,若有所思,隔了會兒,放下手,指尖往下劃,不知劃了多久,終于翻到沉到最底下的談祝霄。

她給他發消息。

Puhpowee:【謝謝你的創可貼。】

對面幾乎是秒回。

談祝霄:【不客氣。】

談祝霄:【對了,一直想問,你的微信名是什麽意思?這個單詞似乎不是英文,搜不到含義。】

程拾醒瞧着他發來的消息,若有似無彎了下唇角。

Puhpowee:【讓蘑菇一夜之間破土而出的力量。】

Puhpowee:【是一支北美印第安部落的語言。】

“到了。”耳畔,蔣冬至出了聲,車安穩停下,緊接着是安全帶解開的“啪嗒”聲。程拾醒摁滅了手機,扭頭往窗外一看,烤肉店的門匾在落日下金燦燦。

她哦了下,跟着下了車。

蔣冬至那位大學同學名叫陳琪夢,這次來廣吳主要是去大學做講座,二人到時,陳琪夢剛剛在烤肉店坐下,穿了件最簡單不過的白襯衣牛仔褲,長發在腦後低低綁起個馬尾,鼻梁上架着細框眼鏡,瞥見他們,揮了揮手。

“琪夢姐。”程拾醒在她對面落座,乖巧地喊了聲。

“好久不見。”陳琪夢應了聲,雙眼彎彎,誇贊她,“妹妹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炭火和菜都上得快,烤盤之上,熱氣松散,鮮肉片卷曲,泛着油光滋滋作響。店內生意很好,正值晚餐時間,眼下幾乎滿座,輕快的音樂背景音被嘈雜的聊天聲淹沒。

“李鐘輝都要結婚了,弟弟妹妹也都長大了,你說時間過得也真快。”陳琪夢有一搭聊着天,用夾子将烤盤上的肉翻了個面,見熟得差不多了,夾了片羊肉到程拾醒盤子裏,“妹妹吃。”

程拾醒不動聲色蹙了下眉。

“看到李夏前兩天發的朋友圈了。”蔣冬至随意應了聲,低眼瞥過她,十分自然地将她盤子裏的羊肉片夾走了。

陳琪夢愣了下:“哎?”

蔣冬至道:“她不吃羊肉。”

“啊——這樣。”陳琪夢點點頭,又繼續接着方才的話題聊下去,感慨,“你說那麽多年,我們隊裏就差你還一直單身了。”

“沒遇見喜歡的人。”

“……”

程拾醒由于要保持身材,吃的一直不算多,是三個人裏頭最先放下筷子的那個,撐着下巴聽着聊天,偶爾接陳琪夢幾句話。

待她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才瞧見談祝霄半個小時前回複她的微信。

談祝霄:【很适合你。】

她勾唇,放下了抵着臉的手。

“那你眼光還真是高,你跟我說說,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我幫你介紹。”

“我發現你戀愛之後,就特別喜歡勸人談,這屬于什麽心理?”蔣冬至往杯子裏添了點水,聽上去似乎對她口中的話題毫無興趣,“你不如給我介紹點業務。”

Puhpowee:【為什麽這麽說?】

相隔半個小時,幾乎是消息發出去的下一秒鐘,頂上便彈出“對方正在輸入中”,她耐心地等了有一會兒,對方的回複才姍姍來遲。

談祝霄:【因為感覺,你是個很有生命力的人。】

Puhpowee:【在你心裏,有生命力的人多嗎?】

談祝霄:【在我心裏?】

Puhpowee:【嗯,想判斷一下這句話在你這裏算不算是個特別的評價。】

“好吧……話說這麽久沒見,感覺你脾氣也比之前好點了,真是年紀大了變成熟了。”

“我以前脾氣很差?”

“也不是說差啦……你還記不記得大學有次,我U盤落你這兒了,跟李鐘輝兩個人來你家拿,你住的樓連個電梯都沒有,樓梯給我倆爬得累半死,就想進來喝口水再走,結果別提水了,防盜門的門檻你都不讓我倆踏進去一步,跟禁地似的。我說那我不進來,你家有一次性杯子嗎或者不用的杯子,給我倒點水,我真的快渴死了。然後你給我微信轉了10塊錢,說樓下有便利店。”現在提起來,陳琪夢還覺得有點無語的好笑。

“抱歉,我不太喜歡別人進我家。”

“倒也用不着道歉,每個人想法不同。只是李鐘輝當時還挺傷心的,他說他覺得和你是朋友,但你站在家門口那姿态整得跟我倆是瘟疫一樣,後來知道你對所有人都這樣,只是單純介意這件事,不是介意我倆,他心裏才舒服了。”

聊天聲有一搭沒一搭滑入耳,程拾醒敲擊鍵盤的動作緩慢了下來。

屏幕裏的消息還在跳動。

談祝霄:【……不多。】

談祝霄:【很少。】

面前的餐盤上突然多出一片牛肉,身側蔣冬至的嗓音淡淡響起:“別老抱着手機。”

“妹妹是不是談戀愛了?老低着頭看手機。”陳琪夢看着她直笑。

他松開她盤子牛肉片的筷子一頓,很快又收回,偏過臉去看她,語氣平平地問:“戀愛了?”

“沒。”

一個暧昧對象罷了。

程拾醒摁滅了屏幕,反扣在桌面上,微微一笑,将那片牛肉重新給他夾了回去,“我吃飽了,你吃吧。”

“哎。”陳琪夢捧住臉,啧啧稱嘆,“看來真的是我談戀愛後對這類話題變太敏感了。不過妹妹長得那麽漂亮,性格也好,在學校肯定很受歡迎,有異性追你嗎?”

她點點頭,也不避諱,漫不經心地回:“嗯。”

“她年紀還小。”蔣冬至道。

後半句他沒有說出口——定不住心也正常。

陳琪夢俨然會錯了意:“不小,正好,學生時代的感情最單純美好了。不像我們,眼裏多是利益和精打細算,人都變滄桑了。妹妹這個年紀,談一個踹一個都行,我們談一個就得把結婚和未來考慮進去了。”

“不結婚不考慮未來不行嗎?”程拾醒倏地開了口,燈光一落,琥珀色的眼睛像琉璃,睜大了笑意盈盈看着陳琪夢,手指間還把玩着手機殼後粘着的支架,她看上去有些疑惑,“年紀增長了……談一個分一個就不行了嗎?”

她聲音輕輕的,陳琪夢有點沒太聽清:“你剛說什麽?”

她還未張口重複,服務員端着盤子走至桌面,小心放下,“打擾一下,各位這邊的餐品已經上齊了,祝各位用餐愉快。”

是碗冰沙,芒果切成丁點綴在白色冰沙旁,頂端是一片薄荷葉,邊上擱了一小碗煉乳。

見只配了兩個勺子,陳琪夢扭頭張望了會兒,揮手招呼服務員過來,“您好,可以再多拿個勺子嗎?”

“不用。”程拾醒舀了勺冰沙,冰涼滲過舌尖的皮膚,化進胃裏,“我哥芒果過敏,我們吃就好。”

陳琪夢先是愣了下,恍悟:“哦,怪不得。我看這家店點贊量最高的就是芒果冰沙,還想着你倆怎麽沒點呢。”

頓頓,又說:“芒果那麽好吃,太沒口福了。沒嘗試過脫敏嗎?”

“脫不了。”程拾醒只嘗了一口便放下了勺子,她不能吃太多,“稍微沾上點就全身起紅疹。”

陳琪夢搖搖頭:“那還是算了,那得脫進搶救室了。”

聞言,程拾醒手停住,忽而笑了聲。

還真進過。

蔣冬至第一次吃到芒果是在他大二剛開學時,托暗戀程拾醒的男同學的福。

那天他們照例吵完架,程拾醒胸口起伏,難平氣憤,馬尾一甩,怒氣沖沖甩着手跑到了玄關處換鞋。

他坐在沙發上翹着腳,冷嘲熱諷,陰陽怪氣:“又離家出走啊?你就只會這一招啊?”

她憋着一口氣,咆哮:“出去散心不行啊?我出個門你管得着嗎?”

說完,“砰”一聲把門砸上了。

門前腳剛關上,他後腳便坐不住了,沖到陽臺上扒着欄杆往下看,遠遠瞧見個小姑娘,穿着身粉色的裙子,長發高束,從邊上的柏油路往外走,走到一半忽而止住了步子,似乎有所感應,猛地扭回了頭,眼睛擡高了直直望向六樓陽臺上的他。

距離太遠,陽光又太烈,她似乎還有點不太确定,手擋着陽光眯着眼仔細辨認了下,在确定是他後,笑了下,然後沖他比了個中指。

蔣冬至:“……”

被活活氣笑。

他決心不跟她一般見識,叉着腰從陽臺上回了客廳,屁股剛沾上沙發,又因為生氣彈了起來,繞着茶幾走了兩圈,眼睛一瞟,突然落在了茶幾上那個昨天放學她拿回家的芒果上。

昨晚,剛才吼了他、沖他豎中指的那個人,拎着那個芒果回了家,在他問起後,拎着突然變成了雙手端着,然後仰着下巴告訴他:“追我的人送的。唉,拒收了還送,真苦惱。你肯定沒體會過這種煩惱吧,畢竟你脾氣那麽差,肯定沒有喜歡你的人。”

“誰追人送芒果?你自己編的吧?”蔣冬至不信,“還有,我什麽時候脾氣差?什麽時候不招人喜歡了?我看明明就是你……”

“我怎麽樣?”

明明是你,脾氣差、不招人喜歡……

他們習慣用這種是非不分的方式互損,但是蔣冬至看着她得意的眼睛,說不出那幾個字。

脾氣是炸了點,但好像是挺招人喜歡。沒什麽特別的原因,明明缺點一大堆,有什麽好值得招人待見的?

可能、大概、也許是因為她是程拾醒,一個向來沒有前因後果的人。就像她闖進他的生活那樣無厘頭,她招人喜歡這點也沒有什麽原因可言。

可他一點也不想承認這點,于是轉了個話題:“程拾醒我告訴你,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不要搞早戀那套,不然我告訴你班主任。”

她自信地撩了下頭發,無辜:“可是我沒有辦法阻止別人喜歡我呀。”

嘚瑟。

他就從她眼底看出這兩個字。

蔣冬至盯着那個芒果繞着茶幾又走了兩圈,最後腰一彎,拿起了那個芒果。

這個芒果歸他了,叫她在他面前那麽嘚瑟。

其實蔣冬至不喜歡吃水果,喜歡吃水果的人是程拾醒。

他把芒果洗幹淨扒開皮,蹲在垃圾桶邊上,面無表情地咬了口。

說什麽自己家種的包甜,他吃着分明一點也不甜,他嘴裏全是憤怒的味道,憤怒促使他全身發癢。

……癢?

蔣冬至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立即打開手機一照,相機裏是一張幾乎快要辨認不出的臉。

“……”

打完120,暈厥過去的前一秒,他想:怪不得小時候父母還在家裏時從來沒出現過芒果這個水果。

接到電話的時候,程拾醒還在怒發沖冠地在街上游走,接完電話顫着腿火急火燎往醫院趕。

等趕到醫院,人也搶救得差不多了。

被護士推出來的時候紅疹還沒下去,程拾醒人都被吓傻了,那是她有意識以來第二次哭,第一次是因為小學四年級某次數學考試不小心睡着了結果考了82,向來要強的她接受不了這個成績,半夜睡不着爬起來對着那張卷子通紅着眼邊哭邊重新做了一遍,滿分,這才安心睡下。

這次是被蔣冬至吓哭的,他當時已經不太能認了,要不是他脖子上那顆痣,程拾醒都得懷疑一下這究竟是不是他。

她抖着手指指着病床上那個人,抽噎着問:“請問……這個是巨人觀嗎?”

護士:“……”

還沒來得及跟她解釋,她被自己的想象吓得一下破防了,傷心得不得了:“蔣冬至,我再不跟你吵架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承認你是我哥哥了行不行?我雖然經常罵你,可是……可是你不能丢下我一個人,我們倆相依為命那麽久,我還要給你養老,其實我也沒有那麽讨厭你,其實我有把你當哥哥看的……”

蔣冬至時常覺得程拾醒小時候真不是個東西。

長大後……

餐桌之上,他餘光瞥過她的側臉,唇角的笑意淡了下來。

長大後,這個說跟他相依為命的人随時在準備離開這個家。

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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