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跟我回家
第21章 21 “跟我回家。”
幾秒之後, 蔣冬至向她邁步,他走得很慢, 像在抑制什麽,在她詫異的視線下,跨越那幾步之遙,來到她的面前,低聲道:“跟我回家。”
程拾醒下意識回頭去看談祝霄,視野卻猛地被一只手擋住, 溫熱的掌心覆蓋在她的眼皮之上,掌跟按着她顴骨的位置,強迫她把頭扭回來。
眼前是一片漆黑,聽覺與觸覺在這一刻發揮到極致,身前人急促的呼吸、掌心的溫度……她隐隐察覺, 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脫離她的掌控。
“寶寶?”不遠處的談祝霄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似乎有些疑惑。
而蔣冬至的嗓音貼着那句“寶寶”的尾聲, 順着風灌入她耳中。
“別看他。”他又重複了遍, 多了絲少見的茫然和委屈, “你得跟我回家。”
程拾醒默不作聲,只站在那裏, 似乎沒有反抗的意思。
蔣冬至擡起視線, 隔着一段距離,遙遙落在談祝霄身上。燈光昏黃,樹影晃動,兩束目光在半空中輕輕交彙, 無聲碰撞,只餘風聲吹落葉,沙沙作響。
談祝霄觸碰到他的目光, 愣住了。
他知道那個站在他女友面前、捂着她眼睛的男性是她的哥哥,先前在商場門口、學校路口,他們也曾見過。
但究竟是什麽樣的哥哥,會做着這樣的舉動,拿這樣的眼神盯着他?
不是那種自家白菜被拱了的變扭,而是微妙的、煩躁的、充滿敵意的,甚至是有點受傷的,額前的碎發垂落的陰影将他的眼睛擋在明暗之間,像陰雨天翻湧着的海域,深不見底,要把人吞沒、殺死,最後只吐出骨頭來。
蔣冬至只睨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遮擋在程拾醒眼睛的手滑下,隔着毛衣攥着她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拉着她走,把她塞進車裏。
車門合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他轉身進了駕駛位,啓動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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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拾醒維持着沉默,手肘抵着車窗邊緣,手指撐着下巴,扭着頭去望窗外極速後掠的風景,窗被打開了一條縫,風順着縫隙爬進來,去撫摸她的頭發。
整個回家的過程,她沒開口說過一個字,他也一聲不吭。
直至進了家門,她正低頭換着鞋,蔣冬至側過身子,長臂繞過她,握住她身後防盜門的門把手,門在她身後被用力合上,震天響。
他的手還搭在把手上,低着頭看她,“沒什麽想跟我說的?”
她換上了拖鞋,将垂落到胸前的發辮拂到後邊。
“我要說什麽?”她的語氣很平靜,和夢裏靠在他耳邊輕聲說“我早就煩透你了”一樣平靜,“這種事情……有什麽好跟你說的嗎?”
“程拾醒。”他提高了分貝喊她,氣息不勻,像惱極了,盯着她咬牙切齒地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別讓我操心。”
程拾醒有點不耐地嘶了聲,身子往後輕輕一靠,抱起胸,終于撩起睫毛,望向他。
“哥哥,我好像只是談了個戀愛,你為什麽那麽生氣呢?”她看上去十分不解,神态自若地倚在那裏,眼神一如既往的無辜,“我是個成年人,戀愛自由,你情我願,這算什麽讓你操心呢?再說了,你有什麽資格來管我和誰來往呢?”
他加重了語氣:“我是你哥。”
沒有血緣關系,還說過“你不是我的家人”這種話的哥哥罷了。
她扯着唇角小幅度笑了聲。
“現在可不流行包辦戀愛。”她道,“和誰談、怎麽談,都是我的權利。”
她平靜的神色與平緩的語調像一潑冷水,當頭澆下。
蔣冬至猛然間從極端的憤怒中清醒過來,對上程拾醒的眼睛。
玄關處的明亮的燈光綴在她清澈的、棕色的瞳孔裏,像長了星星。他在她眼底,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自己,微紅的眼尾,起伏的胸膛,脖頸上暴起的青筋。而她的眼睛裏卻沒太多情緒,風輕雲淡,風平浪靜,将他的氣惱彰顯得像個笑話。
确實像個笑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還來不及想通生氣的原因,就已經被情緒控制了大腦,淹沒了理智。
真是奇怪。
半晌,他喉頭微滾,撇開臉,冷聲:“我只是覺得那個男生不是你的良配。”
“良配?”她嗤笑一聲,覺得荒唐,“誰在乎這個?”
她只在乎現在她開不開心。難道她和談祝霄還要考慮那捉摸不定的未來不成?
搞笑。
程拾醒拂開他撐在門上的手,旋過身子,繞出他圈着的那片小小的空間。
正欲回房間,她腳下稍一頓,扭過頭,提醒:“你今天超速了。”
“不過好在那段路上沒有攝像頭,所以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她淡淡道,“下次還是注意點吧。”
別再對她發這些莫名其妙的火。
-
晚上洗完澡,談祝霄給她彈了語音。
程拾醒靠在床頭,膝蓋曲起,手随意搭在膝頭,舉着手機,問對面:“怎麽不開視頻?”
“我在宿舍。”談祝霄用氣聲告訴她,“我室友要去洗澡了,不太方便。”
“這樣。”她指尖漫不經心繞着今天集印章拿到的手鏈,琉璃碰撞,發出細碎的叮當聲,聲音很清脆,“今天約會,你開心嗎?”
“開心。”他忙不疊回答完,反問,“你呢?”
程拾醒說:“和你在一起,我當然開心啦。”
對面寂靜了幾秒,談祝霄突然問:“那你哥今天……是不開心嗎?”
她把玩着手鏈的動作停住了,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良久,嗯了聲。
“他……是不是不喜歡我和你在一起?”他猶豫着問出口,聽手機裏無人回應,小聲叫她,“寶寶?”
程拾醒回過神來,解釋:“我哥……對我比較敏感。我們家沒有長輩,我們兩個從小到大都在一起,時間太久,感情也比較好,所以他對我總是不太放心。”
真假參半,談祝霄也沒繼續提出疑問,說:“這樣啊,怪不得。我以後要對你很好很好,讓你哥看到,好讓他放心。”
“不用。”程拾醒下意識拒絕,“我們之間的事,和他無關。”
後面又聊了會兒,挂斷電話前,談祝霄輕聲細語地向她表白,說他超級超級喜歡她,說她今天很漂亮,打扮得漂亮,投壺的時候漂亮,誇自己的時候也漂亮。最後,他說:“我也想成為你的後盾。”
程拾醒柔着嗓子說好啊,後面挂了電話,瞧着微信聊天記錄裏那時長為半小時的通話記錄,哼笑了下,随後指尖在手機側邊一摁,滅了屏幕。
戀愛中說的話當然不可信。
開什麽玩笑?
只有她才會是自己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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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拾醒還是決定去剪個頭發。
這件事她已經考慮了很久了,想嘗試些新造型,但長發已經陪伴她太久了,總是讓人割舍不下。
可人總得學會斷舍離。
範茹畫見着她時眼睛亮了下。
程拾醒将頭發染回了黑色,短發一刀切至齊脖位置,薄薄一層直劉海正正好好壓過眉卻不及眼。她的瞳孔顏色本偏淺,眼下帶了個深色美瞳,眉眼顯得格外深邃,有股子冷勁兒感。十一月初的天氣,棕色大衣內搭一件高領白色毛衣,站在那兒,像從攝影棚裏跑出來的模特。
“你真剪啦?”範茹畫摸摸她的頭發,格外新奇。
說實話,程拾醒剛從理發店出來,還沒來得及怎麽照鏡子就跑出來接範茹畫了,聞言将短發挽到耳後,在她面前轉了圈,問:“好看嗎?”
“好看。”範茹畫點頭如搗蒜,“你現在像那個複仇韓劇裏財閥家養出來氣勢逼人的女主。”
程拾醒被這個形容逗樂了,範茹畫說:“你別笑,你一笑就沒那味了。”
“你當替身文學呢?”程拾醒攬住她的胳膊,調侃,“走了,送你去車站。”
這周範茹畫得回臨霞參加親戚的婚禮,此刻正提着個大行李箱。離高鐵發車還有兩個小時,從廣吳大學到高鐵站得花上一個小時的路程。
路上,範茹畫問她:“我這次回去,你有沒有什麽要我帶的東西?”
程拾醒想了想:“你幫我帶份樊記的蝴蝶酥吧,很久沒吃了。”
“可以啊。”她欣然同意,又問,“話說,你畢業之後是不打算回臨霞了嗎?”
“嗯,我打算留在廣吳了。你呢?”
“我?我難道不是你在哪我就在哪嗎?”範茹畫笑,“我不是你的攝影師嗎?”
“真打算陪我創業啊?”
“不然呢?”她想到一個可能,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你不會是粉絲多起來了就打算換個專業的了吧?不要啊……我可是陪你白手起家的發妻啊!你說過有你一口飯就有我一口肉的啊!”
真是暗暗加價,得寸進尺。
“……”程拾醒拍拍她,暗自糾正,“不抛棄你的發妻,有我一口飯就分你半口的。”
範茹畫用手指裝模作樣抹了兩下眼淚,算是收住了,“對了,你周末是不是要參加亂佩佩的生日派對?”
程拾醒嗯了聲,範茹畫叮囑:“那你記得到時候給我發消息。”
“我不是每天都在給你發消息嗎?”
“……”
兩個人閑聊了好一會兒,大屏播報出新的高鐵車次檢票消息,範茹畫擡頭瞥了眼,站起身:“我要走了。”
“拜拜。”她揮揮手。
“拜拜。”
待送走了範茹畫,程拾醒在大街上亂逛了好一會兒,路上遇到個粉絲,一眼認出了她,激動到語無倫次,問能不能合照。在得到同意後,拿出手機,露出個燦爛的笑,咔咔了幾張,抱着手機興高采烈地同她道別。
随後,她随意找了家店坐下吃了頓晚飯。
餘晖之下,枯黃的梧桐樹葉蜷着葉片,飄飄蕩蕩,像下了場染成夕陽色的雪,在人行道上薄薄覆了一層。
晚餐後,她繼續沿着人行道慢吞吞地走,準備徒步回家。
……她就是故意拖延時間,懶得回去。
蔣冬至最近有點奇怪,在那晚撞見她與談祝霄接吻之後。
想想也是,撞見自己朝夕相處的妹妹同男友親密,确實挺尴尬的,他大抵會覺得別扭,又或許是荒謬。
她談戀愛時總不願意告訴他,一說他又要各種叽叽歪歪,雖然她認為他大概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點她過去那群掰着指頭數不過來的戀愛,但是只要她不說,他也不會明示,只會暗暗點她。
不過這次似乎有點不太一樣。大概是因為那晚的畫面太過于直截了當、太過于突如其來,于是他反而沉默了下來,對那晚的事只字不提,連帶着面對她時也變得疏遠了些。
她其實不太在乎他對此是怎麽個想法,她只是不太習慣這樣古怪的蔣冬至,令她渾身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