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搶人
第45章 搶人
當下是一副什麽樣的場景？
蕭無雙低頭看了看,心裏涼了一片。
兩人衣衫皆亂，他漆黑如瀑的長發散漫垂下，身前的雙手仍緊緊扣着秦昭的手臂。過分的是,他的雙腿還跨在男子後腰處，折騰來折騰去,說不上是在做些什麽。
打架打成這樣,也實屬人間少有的了……
混亂中，他倒是希望宋離能發脾氣罵他幾句，好讓他趁亂爬起來理理衣服。
可宋離偏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們兩人，默然不語,叫他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秦昭幹脆是面朝大地,裝死逃避。
方才阻攔宋離的老伯也出來了，瞧着地上的二人，樸實的老人家倒也沒多想,忙着招手喊：“老爺啊，你快別騎了，地上這老爺都被你騎暈了！弄出人命可怎麽辦啊！”
“……”
別說地洞了,蕭無雙恨不得鑽進地心躲起來……
宋離擺擺手,一個眼神看過去,這老伯便會意退下，消失在了衆人眼前。
身前，長久無聲。
蕭無雙此時只覺心情萬變，害怕，心虛,好奇——來回不定。
瞥見那燒着火的瞳孔的一瞬，他還以為宋離會發怒,會氣急，亦或是……不由分說将他拉走。
可宋離目光稍黯，半晌，只是動了動唇，說了三字。
“起來吧。”
寂靜的空氣中、竟都能聽到他微沉的呼吸聲。
他愣了下，一時忘了起身。
為什麽不發火？
為什麽不笑？笑完，還要拖着他一頓威脅才對吧？
浮現出這些疑問後，蕭無雙不禁懷疑自己有受虐癖……
地上的人像是被黏住了，遲遲不動，宋離抿起唇，只能伸手拉起他，攬回了自己身邊。
蕭無雙近近瞧着宋離那張冷白膚色的面孔，見他沒什麽動靜，心裏那股好奇便更勝一籌。
“……你不生氣？”
“本座還不夠生氣嗎？”
說着，宋離低下眸，快而短地瞪了他一眼，方才的盛怒怎也尋不到了。
若是硬要将其歸為某種心情，怎也不會輪得到憤怒出場。
那就是沒生氣？
蕭無雙膽子瞬間大了不少，想要接着問，宋離卻轉而低頭，俯視地上軟綿綿躺着的人。
“三長老，雖不知你與蕭妃發生了什麽争執，但私下裏與本座的妃子打打鬧鬧，莫不是正想着些歪門邪道的事？”
秦昭緩緩從黃土地上擡起頭，露出那副□□面似的溫柔假臉，似是吃力地說：“都是我不好，與蕭妃鬧了些口角，還請帝君不要介意。”
短暫一瞬的眼神交流過後，宋離無言轉身，振袖離開。
看見宋離的背影轉了過來，秦昭眼神陡然一改，神色驟冷。
彈指一揮間，他袖中飛出根紫針，幽幽寒光一閃，飛也似地刺向了宋離的後頸。
紫針逼近，宋離頭也不回，當即側身揮袖一卷，渦旋般的氣流帶着紫針轉起，順着氣流的打擊深深刺入地面。
蕭無雙也是沒料到秦昭會突然作出這般動作，猛然回頭看去，卻是正瞧見他一手撕下面.具，一手擡掌打出濁氣。
掌心朝天打去，不是對着人，卻是朝着他們頭頂那間客棧過去的！
蕭無雙完全沒料到秦昭這一步的動作，沖平常住客下手，有什麽好處？！
濁氣的強壓下，僅是過去半秒的功夫，脆弱的木制屋梁瞬間折斷，剎那間屋中驚呼四起。
混亂中，男女驚叫夾着嬰孩啼哭，這僅有兩層高的客棧頃刻間搖搖欲墜。
蕭無雙正想沖進去救人，腰間卻忽然扣上一條手臂，将他摟在身邊，騰空飛起。
藏藍色的衣袍揚起，正襯雲端銀月。
宋離踩在劍身之上，向着斷裂的梁柱處補上一掌靈氣，重新支撐起幾乎崩塌的房屋。
劇烈的晃動瞬間停了下來，客棧中的驚呼聲平息不少，紛紛奔着朝遠處的樓梯趕去。
秦昭身側的拳攥得更緊，由腰後拔出一柄布滿赤紅血絲的重劍，橫斬而去。
即便這與他的計劃不符，秦昭卻仍然忍不住出手……
他是來将蕭無雙奪回魔界的，本不該與宋離有所沖突，耽誤計劃。
可他瞧着那只摟在蕭無雙腰上的手，便是萬尺高的冰山，也壓不下他心裏那團肆意蔓延的野火。
當初是他向蕭無雙下殺手，日後縱是他被抽骨放血，便也咬牙認了。
魔宮蕭氏一族的血脈，修煉至巅峰境界，需浴萬人之血，抽七情六欲，這幾代魔尊裏，只有蕭無雙真正步入巅峰境界。
幼時，秦昭以為這是件很酷的事。
父親的死，讓他徹底認清了——蕭無雙當真是修煉至巅峰，無情冷血，從不會容忍任何人的親近。
這樣的想法越是深，此刻落在他眼裏的這副場景，便越是叫他痛苦，刺眼無比。
不說摟、抱，便是一次牽手，一次只屬于他的注視，蕭無雙都不曾施舍過他。
偏偏還是宋離……他的殺父仇人。
“憑什麽……我就不行？”
不知不覺，秦昭喃喃出聲，雙目血絲蔓生，冷瘦的面孔浮上猙獰色。
“裝都不願再裝了？倒是本座之前高看你了。”
說罷，宋離執一柄輕劍，劍長刃利，當即與秦昭手裏那柄重劍撞在一起，兵刃相擊，炸開數道銀花。
秦昭手裏的長劍一沉，似是難以承受，下一秒卻又轟然擡起，重重劈向宋離半腰處。
高手對決，瞬息萬變！
若是蕭無雙能在地面仰視這場戰鬥，想必是十分壯觀悅目的。
問題就是……他正被宋離撈在手裏，仿佛一個腰部挂件。
随着宋離在空中輕盈飛躍的動作，蕭無雙也一上一下，仿佛一個人形滾筒。
天旋地轉間，他耳邊吹過嗖嗖冷風，耳尖凍得通紅，發疼。
在這樣糟糕的環境裏，勉強穩住身體都困難無比，整個人像是根失靈的指南針，東南西北一圈亂轉。
這是拿他甩面條呢？！
“你們打你們的，能不能先放我下去……！”
他在狂風中錘了錘宋離不知是上半身還是下半身的地方。
“下去讓他帶走？”宋離語氣微揚，摟在他腰上的手更緊了一些。
說時，宋離忽然踏空一躍，退回地面，蕭無雙的視野這才恢複到了正常水平。
藏藍色的衣袍整潔雅正，氣息平穩如初。
宋離輕巧旋起細劍，化解了重劍的沉重一擊。
“本座似乎見過你的這套劍法，莫非……本座曾與你交戰過？”
“……姓宋的，死在你手下的、我的父親，你不會忘了吧？”
秦昭沉下眼，緊咬牙關，臉色陰鸷到了極點。
宋離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平靜道：“那是自然，若是沒有戰勝秦将軍，本座也不會得到如今的地位。”
“……”
沉默中，空中的血氣更濃一分。
下一個瞬間，銀刃再次相接。
蕭無雙只覺得自己徹底成了個花瓶角色，想要參與戰局，卻又沒有十足把握能幫上宋離的忙。
正巧也是這時，方才在客棧二樓驚呼吶喊的那些住客奔下了樓，朝外一看，紛紛傻了眼。
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嘴裏叼着的包子都掉了，愣愣望着，喊了聲：“卧槽，神仙打架！”
秦昭正堪堪招架着宋離的劍招，餘光一瞥，淩厲的眼中瞬間亮起，轉而将劍鋒揮向了那幫圍觀的人群。
又來？！蕭無雙想要出手救人，卻再次被宋離锢着身子，搶先一步上前救人。
重劍為橫向一斬，所波及的範圍極為廣大，男子幾乎是将細劍沿天際滑出一道巨大的扇形，才為所有人擋下了劍擊，免受波及。
卻也是在此時，宋離身側銀光乍現，被他锢在手中的蕭無雙陡然睜大眸子，看見赤紅色的血漿飛濺成珠，在他雙臂炸出兩朵皮開肉綻的血花。
這一擊似乎是切斷了筋，其下森森白骨慘然現出，宋離摟着他的力道也一下松開——
秦昭順勢上前，飛快扯住蕭無雙一片衣袍，猛地使出力量，要将他拉至身邊。
蕭無雙下意識便是拒絕，不願順着秦昭的意，拖着步子不肯走。
秦昭咬緊牙，像是只炸了毛的獅子沖他吼道：“你瘋了嗎？還不快走！”
走？
蕭無雙動搖了一瞬，瞳孔驟縮。
現在，難道正是最好的逃跑時機？
如果宋離真的返回故鄉，尋回了魔尊殺死宋情的記憶，他注定性命難保。
要走，就是現在了。
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
“算我求你……尊上，回去吧！”
秦昭再次執劍拖出宋離，嘴唇抿得幹燥發疼，幾乎是急紅了眼，實在想不出有什麽話能勸動眼前的人。
他們身後不遠處，宋離拖着兩條傷了筋的手臂，護着背後那些腿軟無力的凡人，冷淡的眉眼間浮上了一層陰影。
劍招相碰的巨響中，蕭無雙默了會兒，回過頭。
他看着宋離兩臂上巨大的血口，以及那分發寒卻又有所期待的目光。
四目相對，交流着一些無法言說的心思。
秦昭幾乎快要忍不住将他的手臂掐斷，直到蕭無雙回過頭，傾前身子，緩慢邁出了一步。
秦昭漲滿血絲的眼中終于閃出光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