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導演

18.沈導演

沈玉铮問出口。

聞淞不好說,他總不能說,有人來找他,威迫他離婚,沈玉铮有可能會被那瘋子盯上。

沈玉铮能聽就怪了,說不定腦子裏又想寫亂七八糟的東西,胡亂編排他。

聞淞:“我做夢夢到的,你小心為上,劇組就是一個小社會團體,和社會沾上邊的,都不好混,哪天導演憋屈了,被演員氣着了,罵不了演員,就拿你這個實習導演撒氣。”

“不會的。”

到了酒店他見了夏光導演一面,為人和藹,面向慈善,說話間也是對小輩的關愛,是個好相處的。

沈玉铮離手機聽筒很近,近得能聽見他的呼吸聲,黏黏糊糊的,仿佛氣息隔着幾千裏遠噴灑在他耳邊,聞淞莫名燥熱,感覺比沈玉铮抱着他時還要強烈。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聞淞吞了半粒藥。

沈玉铮在與導演團隊做對接工作,實踐學到的知識往往比書本上更多,導演是影視創作的重要角色,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人物的人設思想,沈玉铮雖看出了深層,但不如導演講解分析得全面。

“王至何,內向軟弱,貧民窟長大,因為家庭原因沒少被同齡小孩欺負,有反抗意識,但反抗只會迎來更厲害的拳打腳踢,于是在一次次挨打中麻木,善良對他來說只是一種負擔,由于善良,被騙被欺,有句話說得好,爆發後的老實人最可怕,壓抑得太久,精神和心理都不正常,等情緒積壓到一定值,只需要一個導火索便可以引出他內心潛藏的鬼怪。”

“這也是為什麽楊小春被殺害的原因,他只是罵了王至何一句,便慘遭毒手,主要原因不在于兩三句的辱罵,而是在于王至何的情緒已經積攢到頂峰,楊小春恰巧打開了傾瀉的閥門。”

“老實人瘋起來是很恐怖的,世界上有很多慘案,兇手都不是窮兇極惡之人……”

導演打開話閘子便滔滔不絕,沈玉铮頻頻點頭附和,一聊聊到晚上九點,結束後導演拍拍他的肩膀,“加油幹,我覺得你很有潛力,未來成就肯定比我高。”

沈玉铮不敢當,說恭維話,“還未出茅廬,夏導演就沒打趣我了,這次實習機會只是偶然走了狗屎運,我要學的還有很多,哪敢和您比啊,恐怕我以後與夏導演達成合作都難。”

夏光提名過最佳導演獎,但對手在圈內資歷更高,資源人脈壓他幾個頭,回回提名,回回陪跑,在華光簽約的導演內,他屬于最底層。

拿獎不是導演的終生夢想,但卻是導演的榮譽與榮耀。外界對好導演的定義不同,他們一直認為一名好的導演,應該手握榮譽獎項,創作高質作品。

如果獎項是一個人的臉面,那作品,便是導演的形象。

作品什麽樣,大衆對導演的印象便是什麽樣,二者相輔相成,不可分離。

沈玉铮壓力山大,好的作品不止需要導演的配合,創作團隊與演員也極為重要。

壓不住演員的導演比比皆是,只希望他別碰上。

……

假如時光能重來,沈玉铮想打死說這話的自己。

他昨晚祈求上天,千萬不要碰上不聽勸的演員,實習第一天,遇上了。

男二是娛樂圈頂流,死忠粉衆多,粘性強,演技不好但有流量加持,能保證票房回本。

投資方塞的演員,夏光求了半天,燒香拜佛,才沒讓投資方得逞,讓他做主演,好話說盡,給了個人設相符的男二。

但他對自己的演技尤為自信,不能深刻體會人物本身,按照自己的想法演,改動人設,該哭的地方不哭,反而憤怒,該憤怒的時候不怒,反倒哭起來。

哭得梨花帶雨。

梨花帶雨。

梨花……帶雨……

坐在監視器前的沈玉铮緩緩閉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場景。

一米八的大男人,趴在胳膊上失聲痛哭,哭得眼圈通紅,情緒到位之後,咬着嘴唇一副難以言說的模樣,怨恨演成幽怨,擠眉弄眼硬生生演出痛惜之情,他嗓子嘔啞難聽,像是有千年老痰卡在喉嚨裏,與面前的男主搭戲,“死的是我爸!你們警察不去查案抓兇手反而依靠幾篇日記就懷疑我爸是自殺!我爸……”

忘詞了。

演的人盡興,苦了觀衆。

沈玉铮輕微握拳,眉頭緊鎖,極力地控制着情緒,他咬着舌尖,疼痛使他保持冷靜,沒有說出難聽的話語。

與導演對視,經驗豐富飽受折磨的導演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許老師,或許我們的情緒可以再飽滿一些,這場是重頭戲,爆發力尤為重要,看得是表情和眼神,多餘的細節可以省掉,比如哭的時候抓頭發,站起來争吵時的抹眼淚,顯得太累贅了,細節多是好事,但一場不到三十秒的戲,細節太多只會讓觀衆看得很累,出戲。”

演員接過助理遞上來的檸檬水,咬着吸管說道:“導演,我覺得我演得很可以了,這是我目前為止,演過一場最滿意的戲,我認為‘我’在失去敬愛的父親後,身為警察——‘我’父親被殺害,‘我’選擇相信警方能為‘我們’公道,但警方無能,反過來覺得‘我’父親是自殺,這潦草的結果‘我’當然非常不能接受,我覺得‘我’的情緒是崩潰的,是無措的,抓頭發的細節正好能體現‘我’的崩潰。”

說完,補了句,“導演,您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

導演妥協,“那我們再來一條,細節保留,臺詞不要再忘了。”

早上八點開拍,這場戲已經NG十五次了,沈玉铮有苦難言。

他說句公道話,他上去演,都比演員演得好。

演員如願以償說服導演,這一次,他完完整整記住了臺詞,快喊“卡”時,新出幺蛾子,臨時改動作,揪住男主的衣領,多加臺詞,“你們警察不作為,日後一定會有報應的!”

沈玉铮:“……”

他想退出了。

他不想要實習蓋章了。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拍短劇眼睛受累,但周期短,半個月一部,演員還聽話,正兒八經拍電影,眼睛受累,精神受損,心理受創。

聞淞第一時間發覺他的情緒變化,“沈導演,你這是……工作第一天太過投入,被演員的演技感動得說不出來話了?”

“感什麽動!”沈玉铮提這就來氣,中午餓着肚子陪男二拍攝,男二發揮一次比一次差,到最後擺爛哭不出來,滴得眼藥水,滴到眼睛裏立馬眨眼睛擠出來,說眼藥水不是全新不是指定牌子指定類型他不用,懷疑會細菌感染。

聞淞默了默,“你們導演不管?”

沈玉铮懷疑他當導演究竟是為了什麽,“投資方塞進來的,管不住。”

“聽這語氣,這就打退堂鼓了?”聞淞笑他是孩子心性,“跟着導演學到了什麽?”

沈玉铮無力吐槽,“學到了忍耐是人生的砝碼,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過,才能磨砺出無比堅韌的意志。”

聞淞戲谑,“看來沈導演的實習之路很難走啊。”

何止是難走。

他都想跳樓撞牆。

實習三天,他整個人憔悴許多,聞淞調侃他像是被吸幹了精氣神,說話比百八十歲的老人還要虛弱。

這幾天都是重頭戲,副導演那邊看着男女主,總導演主要指導男二演戲,男二毫無長進,導演說累了,沈玉铮這個實習導演上去接着指導,時而男二聽煩了,不服氣翻個白眼。

休息時嘟囔一句,“實習導演洋氣什麽,不給自己積點德,也不怕未來作品喜提金掃帚。”

路過的沈玉铮徹底麻了,躺平了,這破導演誰愛當誰當!

幹着沒錢的活淨受窩囊氣。

好在沈玉铮教養良好,即便胸部起伏壓抑着巨大的怒火,仍舊敬業地與團隊溝通光線、拍攝角度,強大的耐力引來團隊一致好評,他們笑稱沈玉铮是片場第二個最能忍耐的男人。

第一名當之無愧屬于導演。

導演敲響他的門,重重嘆氣,“對于許昌的演技你有看法嗎?”

“有待提升。”沈玉铮不随意點評,以免隔牆有耳落人口實。

他的說法中肯,導演是認同的,“我們這個電影一直這樣拍攝也不是個辦法,我和副導演商量了一下,也沒商量出來解決辦法,你們年輕人腦洞大,想法多,和許昌同齡,應該有共同話題可以介入,我想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你來完成。”

這是個坑,誰都知道男二是帶資進組,為了電影成功拍攝只能一忍再忍,忍了一個多月,沒人主動溝通,他來了,倒是連一周都忍不了了。

霎時間,導演的形象在他心目中變了,再親切的人都會有私心,沈玉铮對他好感直線下滑,“夏導演可能不知道,我在學校孤零零一個人,很少與人說話,不善言辭,人多的時候還好,一到人少的地方,與人對話就渾身不适應,男二的人選我不是特別熟悉,我想是他還未完全理解人物本身,或許多帶他理一遍劇本,事無巨細地剖析人物性格,他的演技就會有所提升。”

這話說得相當隐晦了,導演不是個省油的燈,聽出來了。

拍一場十秒的戲,講戲時長至少半小時,故事情節、人物關系以及內心世界翻來覆去地講,講到導演自閉,一閉眼便是演員稀爛的演技。

細到人物表情、人物動作親身示範,演員演多少遍,導演示範多少遍,甚至要多出演員十幾回。

這種程度下,演員的演技巋然不動。

沈玉铮全看到眼裏。

他們深知男二的演技已經達到了頂峰,無法再前進一步。

被委婉拒絕的導演眼含熱淚,“他沒有演戲天賦,他就不是演戲的料,我這部電影光是團隊就籌劃了兩三年,等女主檔期更是等了一年零五月,我奔着得獎去的,拉了很多投資,誰知道投資方輕描淡寫一句話,不帶商量,把我看好的男二定為男三,強行塞進劇組一個教不會的傻子。”

導演無計可施,“是個人都該教會了,他倒好,不聽勸主張自我,我行我素,不服從指揮。我需要他來撐票房嗎?女主是去年文竹金獎的最佳女演員,男主是先前國際電影節金鶴獎的優秀男演員,就連配角都是經過海選面試,萬裏挑一選出來的,他倒好,占着重要角色不争氣,害群之馬。”

幾年努力白費。

沈玉铮感同身受,但身為總導演都毫無辦法,他又能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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