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望夫石
19.望夫石
他與導演接連嘆氣,嘆息聲此起彼伏,在安靜的房間內回蕩着。
良久,沈玉铮道:“我會盡力配合您的指揮,積極引導男二朝向正确的方向發展,不耽誤劇組進度。”
導演如釋重負,“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優秀,聰穎勤奮二者兼備,遵從本心不受外界幹擾,結果必定會如你所願。”
鋪墊太久,導演總算開啓正事談話,“副導演家中出事,請假幾天,男女主在同一地點拍對手戲,我要去把關,男二這邊就暫時交給你了,辛苦了!早點休息,明天是個大工程。”
沈玉铮郁悶地一晚上沒睡着,對着皎潔的彎月凹角度拍照,發了個朋友圈,無文案。
聞淞脫不開身,劇組沒有可用的人手,他們方盛很少幹涉娛樂項目,雖然他也很想知道劇組究竟發生了什麽,能讓沈玉铮淩晨三點不睡覺,對着月亮發牢騷。
沈玉铮頂着黑眼圈上陣,導演精神抖擻,離開酒店時與編劇談笑風生。
他一見到男二那張臉就腦子疼,從街邊拉個路人,演得都比他有代入感,沈玉铮實在不明白,粉絲看上他哪了?投資方又看中他身上哪處優點了?渾身上下除了一張臉還有別的看頭嗎?
幾年的心血導演不甘心就此白費,沈玉铮猜測,後期剪輯時有一半幾率把男二的片段删掉,重新與編劇商量給男三加戲,所以才能把男二放心交給他。
他手中的劇本是初始劇本。
外景實拍,地點在長河古鎮的長河大橋,沈玉铮一心三用,餘光瞟着道具組将大橋旁邊的旅游宣傳廣告牌拆下來,正眼瞧着劇組拉警戒線的疏散工作,手裏拿着劇本,像伺候大爺似的,半蹲在男二身側講解開拍情節。
男二躺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聽着,懷裏抱着助理送過來的花,他揪掉枯萎的花瓣,高傲自大,“你先讓一讓,等會再講,我拍個照片發微博。”
沈玉铮打掉飄落在身上的花瓣,忍了。
他就靜靜站在原地看着,看男二上網搜拍攝姿勢,将九十九朵曼塔玫瑰擺在地上,不經意間露出花束。
他揮手,沈玉铮抱着手臂,神色間已經顯現出不耐煩,“許老師,事情忙完了嗎?我們現在能……”
“不能。”男二道,“我還差最後一張照片,你能配合我拍張合照嗎?這花送遲了,這組照片十點整就要發出去。”
沈玉铮強忍着打人的沖動,與他一齊蹲在地上,男二指揮,“你表情溫柔點,不要那麽兇,要不然我粉絲會以為我在劇組遭受了霸淩。”
沈玉铮如鲠在喉,擠出僵硬的微笑。
等男二把圖片交給工作室修圖後,劇組人員已經等待很久了。
他們對男二有諸多怨念,但為了拍好一部電影,一忍再忍,忍到頭腦氣得發懵,埋怨幾句深呼吸,繼續堅守崗位。
就是普通的過渡情節,不需要太多解釋,男二存了心的刁難他,不研究劇本,臺詞當場背,說一句反駁十句。
有時沈玉铮都在想,到底誰是導演?
夏光導演對王至何的人物解析很神,神到沈玉铮後知後覺,才意識到他犯了大錯,犯了忌諱。
當導演的最忌諱與演員發生矛盾沖突,兩者之間的溝通至關重要,他們開學第一天上課前,老師會着重強調導演的情緒控制是創作拍攝成功的前提。
圈內就曾發生過幾起導演與演員意見不合發生沖突,釀成的大禍。
沈玉铮沉住氣,“對不起,情緒有些失控,我們再來一遍。你的動作沒有問題,關鍵在于臺詞記得不牢,語氣沒有起伏,平淡地像是在背課文,你不要站在王秉正的視角去感受王秉正的情緒變化,此刻你站在片場,你就是王秉正,王秉正的喜怒哀樂就是你的。”
“三分鐘時間調整,把自己徹底代入進去。”
沈玉铮得了三分鐘清靜。
方才他的一聲吼,把劇組人員吓得不輕,他挨個道歉,男二背後有人撐腰,底氣充足,對上沈玉铮布滿寒意的森冷眼神,想起了“光腳都不怕穿鞋的”這話,突然洩了氣。
沈玉铮理論知識學得好,實踐知識也不遑多讓,男二不擺架子,認真聽取沈導演的建議,演技肉眼可見地提升。
如果男二不服氣的表情收斂下,沈玉铮可能會欣慰,但他現在只有累,嗓子幹的說不出話。
實習之路一帆風順的概率為百分之二十,沈玉铮自認運氣不好,不是上天眷顧的幸運兒,導演聽了白天的小沖突,提議他再次道歉。
做人哪有不憋屈的,沈玉铮得罪男二,未來若沒有人撐腰,在娛樂圈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咖位壓着他,他不得不屈服。
沈玉铮能屈能伸,從群聊中加了男二的微信,夜晚八點等到夜裏一點半,始終沒等到添加為男二好友的消息。
吊着他呢。
沈玉铮怒極反笑。
他搜索男二中午的微博,發了六張,去掉了他們的合照,增加了一張回到房車拍攝的高清鮮花圖,配文是——
感謝實習導演送的花。
沈玉铮笑了很久。
翌日收到踢出劇組的消息也不覺得吃驚。
這破劇組誰愛待誰待,男二一日不走,劇組就別想安生,主演演技受人诟病,領銜主演演得再好,導演拿獎的可能性也很低,他們只會稱贊男女主的演技,不會誇獎導演的創作能力。
投資方的決定,導演力不從心,華光那邊說白了是遵從他的意見,再明顯點,就是讓他親自選擇一條道路,而擺在他面前的選擇,只有一個。
他無路可走。
導演惋惜,但他經歷的事情太多了,早已司空見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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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淞是在機場遇見沈玉铮的,他牽着只有膝蓋高的小侄子,忽然閃現在眼前的熟悉面容讓他晃了晃神。
他越看對方背影,越覺得像沈玉铮。
這個時間點,沈玉铮應當在劇組,但他不可能會認錯,他細想那幾秒一閃而過的細節,果斷抱上吃冰淇淋的小侄子跟上去,讓侄子用沾滿融化冰淇淋的小胖手給沈玉铮打電話。
聞淞步伐很穩,侄子窩他懷裏十分安心,他不認識沈玉铮,聞淞朋友列表幾千人,他翻的眼花缭亂,“叔叔,哪個是沈叔叔?”
聞淞工作號和生活號分開,不重要員工歸屬在工作號,集團核心人物、助理秘書以及一些私底下有往來的商業好友,分在生活號。
工作號在微信分身。
聞淞道:“置頂有個小貓頭像的,看見了嗎?”
“看見了。”小侄子偷窺他聊天記錄,“看見你給他轉錢了。”
聞淞暗示性地拍了下小侄子。
小侄子手小,一只手握不住手機,擡起舉着冰淇淋的那只手,伸出一根手指頭,在屏幕上戳着。
沈玉铮剛接通就聽到一個小孩的聲音,奶聲奶氣的,驚得心髒突突跳。
對面的聲音同樣嘈雜,聞淞立馬确定他的想法是對的,“我看見你了,站那別動。”
挂斷前,他聽見了小孩和聞淞意見不統一,聞淞威脅了他幾句。
沈玉铮換着不同的角度眺望,像個望夫石似的,站在原地想聞淞是不是在和他開玩笑。
直到有小孩在他身後氣鼓鼓地和人吵架,他回頭,正是聞淞。
聞淞十分嫌棄地把小孩塞給他,沈玉铮頭回抱小孩,零經驗,小孩看他靠不住,抱着他的胳膊自己找舒服姿勢。
手機被小侄子搞得黏糊糊的,一時間,聞淞都想把手機丢垃圾桶裏。
擦完手機的濕紙巾,聞淞拿着給小侄子擦髒爪子,沈玉铮沒搞懂這到底是什麽畫風,小孩沒個手機重要。
聞淞是半點都不想碰髒小孩,“他是我堂哥的孩子,三歲,叫聞文。他爸搞雕塑的,平時就邋遢得要死,生個兒子也是邋遢大王。”
A市著名的雕塑家,他早有耳聞,但沒想到雕塑家在聞淞是這麽個形象。
聞淞指了指小侄子,“有事回家說,他會學話。”
小侄子撇嘴,“人與人之間能不能多點信任感。”
“不能。”
聞淞帶了司機,司機見到沈玉铮尤為震驚,“聞總,我們不等吳市長了嗎?”
聞淞快被小侄子煩得脾氣快上來了,“不等了,飛機延誤,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到,我會重新安排個司機過來接他。”
小侄子說想他,堂哥一早就把他送到公司,他一邊哄孩子,一邊處理工作,下午安排接機,他又要跟着。
聞淞腦子快炸了,不忘對沈玉铮說道:“我大伯今天回A市,這幾天工作交接會很忙,我過幾天再安排你們見面。”
小侄子沒有防備心,拿着沈玉铮的手機刷短視頻,沈玉铮對他好,他也就對沈玉铮掏心掏肺,偷偷告訴他,“你知道我爺爺為什麽要回A市嗎?因為他要當A市市長了哦,這個職位很厲害的。”
沈玉铮恍然大悟,原來這孩子是吳市長的孫子,他爸跟爺爺姓聞,他跟他爸姓。
乍一聽他姓聞,沈玉铮還疑惑聞淞又從哪多出一個堂哥。
只是這孩子,從外表看,真認不出是市長的孫子。
聞淞贊成,“我也這樣覺得。”
面對面用微信聊天的方式特別怪,聞淞聊了幾句,丢下手機休息去了,把小侄子交給沈玉铮。
沈玉铮帶小孩他放心,一個月十幾萬的育兒嫂,都不如自家人能信任的來,哄小孩技巧比不上專業的,可起碼能保證小孩是絕對安全的。
小孩子精力充沛,正是什麽都稀奇的時候,見個垃圾都要撿起來問幾句,沈玉铮在線放網課,學習如何帶小孩。
聞淞在睡覺,他不忍打擾,攔住要往樓上跑的小侄子,打開電腦播放他喜歡的奧特曼。
他指引着小侄子發言,勇于說出自己的想法,從性格、外貌、背景與行為表現方面分析人物形象。
小侄子對他的話題非常感興趣,踴躍發言,沈玉铮邊聽邊補充,講到了小侄子心坎上,他激動地以為找到了同伴,指着屏幕上的奧特曼問,兩眼冒光,“沈叔叔,這個奧特曼叫什麽?他們都不知道,但你講那麽好,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
他不知道,他講得好只是因為專業對口。
沈玉铮萌生了逃走的想法。
聞淞默默出現在身後,替他解圍,“這铠甲勇士都長一個樣,你問別人,不會是分辨不出來吧?”
小侄子心思單純,上了當,“我怎麽可能分辨不出來?這是艾斯!還有,叔叔,你下次偷聽別人講話,能不能不要只聽一半,铠甲勇士和奧特曼長得很像嗎?”
最後一句話他看向沈玉铮,沈玉铮為了不辜負他的信任,道:“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