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當真這麽容易離開嗎?

第45章 45 當真這麽容易離開嗎?

春日圍獵一年一度, 從開始到結束一共十天,是大周最為重要的皇室活動之一。圍獵場傍燕山而建,占地極為廣闊。在圍獵場外,建有“瀾苑”, 瀾苑裏有皇室落腳的燕山行宮, 還有供朝臣入住的宅院。

為了避免太過興師動衆, 所有參與春日圍獵的皇室和朝臣都自行前往燕山,在瀾苑會合,第二日正式開始圍獵。

從璃都城出發,一路往北,若是駕馬,抵達燕山圍獵場大約需要半日,沿途會經過一個名為楓露鎮的小鎮。

“我跟你說,這個楓露鎮可了不得。”

搖搖晃晃的馬車裏,淩風一臉神神叨叨望着宋北遙,“鎮上據說有個會算命的瞎子,只要摸了你的手掌, 就能知道你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這會兒馬車剛出了璃都城,行在官道上。淩風從一上車就開始念叨圍獵的事, 宋北遙半聽半應,回了句:“你還信這個啊。”他話裏含着笑, 顯然沒把算命這等神鬼玄學之說當回事。

淩風眉梢一挑:“幹嘛不信, 外面傳得可玄乎了, 都稱這人是半仙。而且人家又不以此賺錢, 摸手相也是挑人的。尋常時候根本找不着人,相遇全靠緣分。你想找他算都找不到呢!”

宋北遙挪瑜道:“淩風,你是不是想算什麽?”

淩風一下被戳破心思, 面色一赧,幹咳一聲道:“我想算算姻緣。曲岚總說我以後找不到夫人,我就不信了!你也可以算算看啊。”

說完,他突然想起什麽,一下就支支吾吾起來,“不對……你現在可不能算這個。”

宋北遙沒聽明白:“嘀咕什麽呢?”

“沒什麽沒什麽!”

淩風臉上藏不住心思,這一副知道什麽又不肯說的模樣,把宋北遙逗樂了。“随你吧。”他也不多問,只搖搖頭,一手搭起車窗望向外面。

今日天氣算不得好,小雨婆娑,天色陰,雨絲細如綿針,飄在臉上不疼,有點癢。

原本說是今早要卯時出發,盡量在中午趕到燕山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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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遙前些時日睡眠不好,這幾日恢複過來後,都睡得極沉,早間醒得也晚。他提前吩咐了淩風和李蓮生二人,早上一入卯時就要喊醒他,不可耽誤出發時辰。

誰知待他醒來,卻是到了辰時,沒一個人喊他起來。

這一列從太子府出發的車馬隊,全員駕馬,前後約有二十來名佩刀侍衛,僅有他這一架馬車塞在當中,不緊不慢往前跑着。裴寂駕馬走在最前方,宋北遙遠遠望過去,只能看見那道寬闊挺拔的背影。

要是按這速度下去,起碼天黑才能趕到瀾苑。

“曲統領。”宋北遙看向策馬在一旁跟着的曲岚,開口道,“咱們是不是要加緊些速度。”

曲岚聽他說完,立即道:“是,側君。”

他扯着缰繩驅馬趕到最前,與裴寂碰頭後,說了幾聲,很快又掉頭回來,“側君,今日不趕時間。再過半個時辰就到楓露鎮了,到時咱們在那兒停下歇一腳。”

宋北遙心知這是裴寂的意思,只得道:“知道了。”

“側君,這會兒天涼,您還是将車窗關上吧,注意身子。”曲岚又道。

宋北遙手依舊撐在窗沿上,沒有松開:“就這麽點小雨,算不得涼。”

難得出璃都,這一片介于兩座城郭之間,遠處可見綿延的青色山脈,近處被一望無垠的青草地和樹林包圍,又恰逢煙籠微雨,一切都似霧中畫,讓他舍不得錯過。

他話剛說完,就見裴寂駕馬朝這邊而來。

一人一馬,就像是從朦胧的煙雨水墨畫中走出。黑鬃駿馬昂首踏步,威風凜凜,飄逸鬃毛迎風抖動。而那馬背上的人高大而身段利落,一襲黑色大氅攏身,面龐冷硬到極致。

到了跟前,他眼眸淺淺從宋北遙撐起車窗的指尖掃過,薄唇輕啓:“關上。”

宋北遙僵持着,掙紮了一會兒。

他還想開口再說些什麽,但心知多說也無用,只能不舍地看了眼遠處的青山,落下車窗,而後輕輕倚靠在車廂內,閉上了眼,沉沉嘆出一口氣。

不知為何,裴寂自從前天晚上問出那個問題後,對他的态度就變得十分強硬。

他不想去膳廳用晚膳,裴寂就親自到寝殿抱他過去。他不想坐到裴寂身邊,裴寂就強勢地拽住他手腕,不讓他換座位。

這個人對他的控制欲,似乎突然變得令他難以接受。

三月的天,車廂內還備了暖手爐。他穿了這身衣裳根本就不冷,暖手爐捧手裏身上都要冒汗了,他一把給丢到一旁。

“這裴寂,還真是……”淩風縱觀了全過程,換做往日,他指不定沒看明白裴寂幹嘛要這樣,扭頭就要問宋北遙。

這回卻撚了聲。

自從曲岚告訴他那事後,他前後一思量,腦袋立馬就通了,曾經的疑惑全都有了出路。

“宋北遙,你現在覺得裴寂怎麽樣?”淩風側側地問道。

半倚着的少年一聞言,眉心頓然一蹙,只吐出一個字:“煩。”

“煩嗎,為何?”淩風不太理解,“裴寂不是對你挺好的?你看,這次圍獵都帶上你了,原本可是怎麽都不同意。還省得我們再費心思了。”

确實,裴寂這次的決定有些出乎意料。

宋北遙心裏同樣不明白。此人做出的決定向來不會輕易更改,也不知是出于什麽原因,才臨出發前改了主意。

不過他不願去細想這個,他心裏對這人正煩着,只盼在圍獵場一切順利,裴寂也能安安穩穩活下來。

過了這片雨雲,待到中午,入了楓露鎮,又是一片豔陽好晴天。

這個鎮子因為與皇都離得近,時常會有領命外出或返城的将領或朝臣路過,中途在這兒吃頓飯、歇個腳,鎮子上的人對這種動辄二三十人浩蕩經過的場景已經見慣了。

饒是如此,未時,當一波人停在鎮上最出名的飯莊前,還是惹得四周圍的人頻頻投來注視的目光。

且不說其中格外醒目的為首那位吧,單是那些人□□的馬,都與尋常見到的不同,一眼便能看出是上等良駒。再說那些個佩刀的官人,個個威猛矯健,守衛森嚴而有秩序,像是緊緊護着當中的那架馬車。

那馬車上,莫非是皇都來的什麽了不得的貴人?可再看為首那匹高頭駿馬上的男子,豐神俊貌、氣宇軒昂,一看就是了不得的人物。那馬車裏的難道更為了不得?

楓露鎮的百姓不是沒見過世面,但這種世面是當真沒見過。

他們盯着那駕馬車,只見前車門一開,一下蹦出個青衣男子,個頭高,相貌俊朗而年輕,剛一下車,就對車廂內說了什麽。車廂高度不低,這男子伸手像是要扶人出來。

圍觀的人頓時明白過來,裏面那位,才是了不得的貴人。他們眼巴巴地等着,甚至伸長了脖子想瞧瞧這人是何模樣。

可還沒等到裏頭的人出來,就見為首那位貴人翻身下馬,疾步走去,冷着臉将剛露頭的少年打橫抱進懷裏,再将那顆腦袋按在脖間,臉是分毫不給瞧一點兒。圍觀的人只能依稀瞥到一絲俏麗的下巴,膚色像雪一樣白。

那貴人冷寒的目光輕輕從這一處掃過,便轉身進了飯莊。

那一眼的壓迫感,有如凜冬暴雪壓境。衆人心驚的同時,紛紛反應過來,這位才是真正的貴人啊!

“他、他……這麽多人看着呢,他就這樣給抱進去了?”馬車旁,淩風一臉呆滞道,“他以前好像不這樣吧,這是怎麽了?”

曲岚拍拍他的肩:“你家主子是有福之人,能得我們殿下這般相待。”

淩風立即搖搖頭:“這麽相待是什麽好事嗎?我覺得我家主子好像要完蛋了。”

這飯莊共有兩層樓,一樓二樓都是大堂。這個點人本就不多,基本都在一樓坐着。

“殿下這是作何?”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抱下馬車,宋北遙身為男子,難免有些不自在。

他整個腦袋都被裴寂按在胸前,口鼻壓着衣襟,很不舒服。掙紮了一下,“我自己會走。”然而又被更緊地壓住,分毫無法将頭擡起。

宋北遙不明白裴寂為何要這般,他只感覺,心中越發不痛快了。

裴寂抱着人,邁入一樓大堂時,那些坐着吃飯的人,店裏站着的小二,全都投來異常震驚的目光。

光天白日的,一名男子抱着另一名男子,實屬罕見。

再一瞧,這黑衣男子無論相貌、身高、氣質,都十分卓絕,尋常根本見不到這樣的人。又見他懷裏抱着個少年,身上被雪貂鬥篷裹着,一看身段就知道樣貌定是不俗。

有幾個膽子大的,遠遠的就站了起來,想一睹美人姿容。

這時候,一串人高馬大的帶刀侍衛魚湧而入,站成兩排隔出一條通往樓梯的道,阻去那些雜七雜八的視線。

二樓只有角落裏的一桌坐了人。

宋北遙腳剛沾地,就往旁退了幾步。他垂下頭,不言不語,找了張桌子坐下,裴寂也沉着面,坐到了他身旁的空位上。

這時候,那頭角落裏的人忽然開口道:“這位公子,可願與老夫一桌?”

這是個年輕男子的嗓音,卻自稱“老夫”,穿了身土灰土灰的衣服,背對着此處,有些風塵仆仆的樣子。

宋北遙不由好奇,剛要過去看看,都還沒站起來,手腕立即就被人握住了。

“去哪兒?”裴寂的嗓音又低又冷,一雙漆黑的眸子盯着他。

宋北遙掙又掙不開,心頭一惱,正要開口說話時,淩風一路小跑着上了樓:“菜來咯!”

裴寂這才松開。宋北遙收回手,放到桌下,掌心虛握了一下拳。

這家飯莊的飯菜口味很不錯。宋北遙和裴寂在這一桌,淩風和曲岚在另一桌。吃到一半,只見那角落裏的人緩緩站了起身,往這邊走過來。

這是個格外瘦削、面容清癯的男子,他走近時,曲岚已經伸手摸向了一旁的刀。

男子随即停了下來,不再走近,只開口朝宋北遙道:“這位公子,老夫與你投緣,想替你算上一卦,可好?”

宋北遙擡頭望向這位樣貌年輕,卻一口一個“老夫”的男子,淺笑着拒絕:“不必了,多謝。”

“魂處異世,當真這麽容易離開嗎?”那男子又道。

宋北遙手裏的筷子頓時停了下來。

裴寂很快察覺到他的變化,冷聲道:“曲岚,将人送下去。”

“是。”

“等等。”宋北遙起身而去,手腕再次被裴寂握住。他用力地将那只手推開,走到男子面前,“這位……前輩,可否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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