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憤怒之火
接見的時間并不久,但他們卻在沉默中度過了十多分鐘。
裴攻止似乎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麽,就像個孩子一樣垂着頭,從始至終不去看對面的男人,也不主動說話。
終于,陸歧路打破了這樣毫無意義的沉默,略帶情緒的問道:“你知道你辦的事情嗎?”
“知道。”聽到陸歧路說話,裴攻止才在心底淺淺舒一口氣,應了他一聲。雖然聽得出有什麽沒底氣,不過他并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那你知道你給我出了多少難題嗎?”陸歧路顯然在壓抑着怒火,而裴攻止知道現在若是多說,這個人必定會炸鍋。
陸歧路是一個看似冷靜平淡實則內心很容易激動的人,他一直都是個理性與感性并存的人。只不過他的感性絕大多數時候只是內心一閃而過的柔軟和在針對裴攻止的時候才會表露。
“你聽着,關于你兩年的這個要求現在起已經作廢了!”陸歧路嚴肅中帶了點威脅的意思。
裴攻止聽得出他一直在壓抑怒火,但如果不讓這個怒氣找個地方發洩,他知道,姓陸的一定會憋出毛病來。
沒入伍前就知道他有了偏頭痛的毛病,情緒激動容易發作,他不想歧路難受,只好在心底嘆了口氣,擡頭挺胸的盯着他,退讓道:“那就兩年零一個月。”
“裴攻止你最好清醒點!”陸歧路果真在一瞬間爆炸了,他的臉上沒有太多的怒氣,可是聲音有些顫抖克制。能聽得出他壓抑的十分辛苦:“你現在沒有資格談條件!”
“我還有事沒做。”裴攻止淡淡道,眼神卻輕輕撇開了陸歧路的臉。
他不敢正視這個男人,因為他知道,這輩子,自己注定要欠他的。
陸歧路深吸一口氣,閉眸一瞬,齒間漸漸吐出氣來,咬牙切齒道:“你剛退伍便要坐牢,你幹什麽我都能幫你,也都能容忍,那是我十年前欠你的!但你最好醒一醒!你不再活在十年前了,裴小芽也永遠不可能回來!”
“他會的!”裴攻止雙目倏地一瞪,就像只發怒的獅子,眼中的紅血絲幾乎一瞬間的爆滿。
陸歧路說出最後那句話的時已經後悔了,但他沒想到裴攻止依舊會為這一切而憤怒,怒不可遏。
他看見他肩頭顫抖,一拳砸在桌上,這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陸歧路沖警方笑了一瞬,表示無礙。
而轉眸再看裴攻止,男人的眼睛已不知看向何處,握着的拳頭幾乎能聽見骨骼咯吱的聲音。他的掌心掐出了紅印兒。
陸歧路想收回自己的話,但為時已晚。他甚至不知道此時此刻該說些什麽才能安撫他。
真正一點即燃的人,其實從始至終都是他,都是裴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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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歧路就這樣一言不發的靜看着他。他希望用自己的平靜引導他的情緒。分明上一秒還是自己在憤怒,可一瞬間就轉換了角色。
裴攻止的拳頭慢慢松懈,睫毛也輕輕一顫,陸歧路知道他的情緒多少平靜了些,有些抱歉的意味對他道:“好好改造,不要胡來了。你讓我很為難。”
裴攻止也漸漸松了一口氣,慢慢靠向身後的椅子,目光依舊不知看向何處,也不知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裝着什麽。
陸歧路想了想,岔開話題:“外面的事我能做的已經盡力了,你打傷了人,這件事也是要記檔在案的,我會幫你留意受害人的狀況。”
“歧路。”裴攻止忽然喊他,目光輕輕一撇,盯着面前的男人。
陸歧路的心跳也停了一瞬。無論多少年,無論怎樣的熟悉,明知不可能,但被這個男人溫柔的喊出名字時,他的內心多多少少還是會有波瀾。
畢竟,這是他曾經愛過的人。如果沒有裴小芽,也許他還不會放棄。
因為裴小芽事件,他失去了所有的資格!在這個男人面前,陸歧路是最卑微的。
僅僅是因為自己幫他打的那場官司最終以失敗告終……
裴攻止看着他,又看了看表,忽然道:“有紙麽?”
“什麽紙?”陸歧路一怔,正要從包裏拿出紙巾,卻聽裴攻止道:“類似人民幣的紙。”
“人民幣不行嗎?”陸歧路有些不懂,裴攻止搖頭,因為犯人是不能持有人民幣的,相對來說紙更容易掩人耳目。
陸歧路想了想,将包中的記錄本拿出,裴攻止接過撕下一張,竟做起了手工來。
陸歧路看了看表,時間只剩下六七分鐘了,他們卻沒談任何有用的話題。
他不免有些急躁,一把抓住裴攻止的手想要制止他荒誕的舉止:“你好好聽我說!答應我不要再惹是生非了,行不行?”
然而,裴攻止非但不停,反而提快了速度,将一張紙卷了卷,捏成了三角形的筒狀,然後眯着一只眼對着紙卷的一端細看,仿佛在測量什麽。陸歧路徹底認輸了,一個人自語着:“你什麽時候才能不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若不是了解你,有時候真覺得你有自閉症。”
“給!”裴攻止忽然停止舉動,湊近陸歧路低聲認真道:“把它給那個人。”
“誰?”陸歧路呆呆看着他,本子裏放着他疊好的東西,警察看了兩眼,看在他沒什麽特別舉止的情況下有和同事聊了起來。
裴攻止壓低聲音,叮囑他:“那個被我打傷的人。”
陸歧路看着手中的紙卷,被他卷成直徑幾毫米的筒狀細管,不明所以。
“手铐的鎖芯是三角柱體,将這個筒狀管子插入鑰匙孔,鑰匙孔裏有個突起點,紙筒壓住,稍微用力,順時針旋轉就可以打開。一次不行就多試幾次。順便告訴他,這個紙筒若是壞了,就讓他照着這個模樣,用類似的紙張多卷幾個。醫院床頭的病例紙就可以。”
“你瘋了?”陸歧路一怔,露出一抹不可思議:“裴攻止,我看我該提出申請讓你去做精神檢查!”
他終于明白這個男人想幹什麽了,但陸歧路絕對不會傳話,甚至有些生氣。
裴攻止知道他會拒絕,于是冷冰冰的帶着威脅對陸歧路道:“就當是你欠我的,我要你幹什麽,你便要做。一點一點,總有一天會還清的。”
“我們還是朋友嗎?”陸歧路忽然怒火中燒:“當年的事情我是真後悔!否則也不會把你變成一個瘋子,你知道你的一舉一動在我眼裏有多瘋狂嗎?我覺得你已經出現精神問題了!”
“随便吧。你若不做,我就對警察下手。”裴攻止說這話的時候毫不在意,淡漠無比。陸歧路覺得這人俨然是個瘋子了。
他的唇抖了抖,對裴攻止怒道:“不要利用我對你的欠意,也不要威脅我!幾十年來你欠我的和我欠你的,足夠兩清了!”
“你從來沒有幫過我。”裴攻止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最後掃過時間一眼,在警察先來之前他最先轉身離開。
這句話就像一把槍,瞬間擊斃了陸歧路。
他從沒想過這個男人會如此斤斤計較。
即使時過境遷,時移勢易,裴攻止依然對他犯過的錯誤耿耿于懷。
僅僅是因為那一件事情,無論自己做再多的努力,再多真心幫他,他都會這樣的記恨自己……
“你怎麽能說我不幫你……”陸歧路是真的傷心了,他坐在椅子上望着男人的背影,豁然起身,凳子在身後倒下,發出一聲巨響。就連警察也驚了一瞬,因為他們從沒見過一個律師對自己的被告人這樣歇斯底裏。
裴攻止的步伐頓了一瞬,依舊頭也不回,陸歧路站在原地,終是忍不住吼道:“多少年了你還陷在裏面出不來!你為了你的目的不擇手段,你以為我就好過嗎?你從不在乎別人為你做過什麽,不在乎我、也不在乎小芽!你根本不知道我們都為你做過什麽!如果不是你的任意妄為,小芽也未必會死!你以為這些年我就好過嗎?我幫你處理了多少事你知道嗎?你竟然大言不慚的說我不幫你!”
“陸律師……”警察有些吓住了,想要安慰他兩句,裴攻止已經消失不見,但他在通道裏依然能聽見陸歧路的話:“裴攻止!我警告你!在你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前我不會再見你!自取其辱!你也最好老實些,否則我發誓……我一定會将你丢在這裏絕不再管!就像十年前你當兵離開一樣一聲不響、說走就走!”
陸歧路是個非常堅強的男人,一個人中精英,他的手顫抖着拿過公文包,走出看守所的大門時,站在一個拐角,才終于止不住大喝一聲,一拳砸在了生出苔藓的牆壁間。
路過的一個少年步伐頓了一瞬,目光淡淡掃過他,陸歧路直起身時正與他目光相交。他有些抱歉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對男孩道:“抱歉。”
然而,他并未發現少年眼中露出的那抹詫異。
短暫的目光交彙後,少年緊忙埋頭前行,一輛黑色Lykan Hyperspor跑車停在了警局前。
這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自然也引起了陸歧路的詫異。
他可從不知道渭南這樣的地方還藏着這樣的頂級富豪?Lykan Hypersport又名狼崽,全球限量生産7臺,在2009年的天津車展上,該車售價高達1077萬美元,約合人民幣7000餘萬元,但當時并不知買主是誰。
陸歧路很喜歡車,那年的車展他第一眼就被這輛車所吸引,但價格之高只能望而卻步,即便是不認識車的人也會被它的魅力所吸引。
車窗降了下來,裏面坐着一個女人,戴着墨鏡,沖路邊走着的男孩打招呼:“上車了揚揚。”
然而,那少年有些局促,張望着四周,故意走在人行道上離那車很遠,擺擺手有些冷漠道:“別跟着我,我打車回去。”
“姐姐順路的嘛,再說不把你送回去我怎麽跟你哥哥交代。”女人的聲音有些嬌嗔,也帶着寵溺,滿臉笑意。但少年卻倔強的一言不發,正攔下一輛出租,頭也不回的鑽了進去。
他的背影甚至還顯得有些憤怒。
豪車中的女人有些失落,最終關上車窗緊随出租之後。
陸歧路站在原地正發呆,同時身後走來幾人,其中一個男人西裝革履的走在最前,不到路口,那人便回身和身後幾人一一握手,客氣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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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是看守所的小道,平時很少有人經過。
這一連幾人往來,再看這陣仗,陸歧路莫名舔了舔幹澀的唇片,靜靜側開半個身讓路。
那個男人路過他時淡淡掃了一眼,目光中滿是警惕。
而方才出來送他的人中有兩個還穿着警服。
看來,看守所是來了大人物了。
不過這大人物巡查,何以要走小道?想來定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事兒。
陸歧路黯然一笑,搖着頭也走開了。與此同時,他的手機震了起來。
他匆匆拿出一看,依舊是那個陌生的號碼。
這個電話每天堅持一通,已經很久了。
陸歧路不喜歡和一夜情的男人保持聯系,他想了想,決定和對方說個明白,于是接通了電話。同時也算是找個地方緩解一下今天憤怒又壓抑的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