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綠頭發的男孩

渭南,G吧。

陸歧路走在嘈雜的人群中,側身擠過那些瘋狂的甩頭黨。在這樣的一群人中,他一身西裝革履總顯得格格不入,他自己也總會這樣覺得。因為他的內心還有一個規規矩矩套在殼子裏的世界。

不過偏是這種成熟帥氣的精英‘大叔’總是很能吸引更年輕的人,特別是不到二十的稚嫩小夥。

單是從門口走到酒吧的櫃臺,他就已經被兩次攔下,一次有人遞來一杯酒眉飛色舞的給他,他微笑着紳士的擺擺手。第二個直接大膽的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他扭頭的時候看見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滿臉絡腮胡,雖然滿身肌肉但他對這樣的類型陸歧路全然不感興趣。而且他并不是受的一方!

櫃臺的那邊很熱鬧,他記得之前就是這種情景,烏泱泱一群人什麽都看不見,除了腦袋和各色的背影。

上次到的時候他就知道,這間酒吧裏有一個知名調酒師,倒不是調酒的花樣有多麽吸引人,主要還是在于那張叫人喜歡的臉。

陸歧路和裴攻止很不一樣。他喜歡第一眼看起來就很漂亮的東西,那能在一瞬間引起他的興趣。

而裴攻止完全是個慢熱的人,誰在他身邊呆的久,他就會對誰有依賴。但有時候依賴卻又不等于愛。否則,他們應該已經是情侶了。

那個人原本就很敏感,小芽的事發生後,陸歧路懷疑他這輩子也許都不會再愛任何人了。

或許在裴攻止的心底,他與裴小芽的那種感情沒有任何能夠替代。

— — —

看着熱鬧的人群,陸歧路盡量坐得遠一些,然後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我到了,你在哪?

他按下發送鍵的時候,不知為何在心底暗罵了自己一句。

這似乎已經打破了他對性伴侶的原則。

他希望對方不是一個很難纏的人,當然,他還有了另一種不好的想法。

之前接電話的時候對方在電話那頭顯得很冷淡,只問了他還記不記的G吧,他剛剛嗯了一句,對方卻很不耐煩似的丢下一句:晚上那裏見。

陸歧路如期而至,但他絕對不會和對方發生任何。

他只是單純來見那個人,并只想告訴對方請不要再給他打電話。

因為工作的緣故,他不能更換號碼,此時後悔應該多辦理一張卡備用,免得遇上這種糟心事。

他想,如果對方想要錢他不介意給一筆費用。

但也不會太多,他在內心盤算着,眼睛始終盯着桌面上的電話,電話屏幕漆黑一片,再也沒亮起,那人久久沒有回信。

“嗨。”一個人忽然從背後拍了他一下。

陸歧路仰頭看去時對方已經自覺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一杯藍色的酒就放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個綠頭發的男孩。他看着陸歧路,笑的時候又将酒朝歧路面前推了推:“請你的。”

陸歧路警惕的看着對方,不知道這是不是那個打電話的人,不過這頭綠發,還真是印象深刻。

“我叫臧西西!”男孩伸出手,自我介紹起來。他的手非常白皙,臉也是,在淡藍的光線中微微發亮。

陸歧路并沒有同他握手,因為這顯得太鄭重。

這讓對方很不好意思,尴尬的收回了手,兩手搓了搓,看向中央的舞臺上,閑談道:“這兒的環境怎麽樣?”

男孩似乎故意岔開話題,陸歧路隐約覺得就是他,于是開門見山:“你找我來做什麽?”

聽他這樣直接,綠頭發的男孩似乎有些不高興,臉上浮現一絲戲谑的笑,轉頭看着他,喝了口啤酒,道:“你還真是毫無情趣。不過……床上倒是挺生猛。”

男孩舉杯一笑,鼻梁上有一顆閃閃發亮的鑽石,眉釘在細碎的頭發間若隐若現。

陸歧路沒接這個無聊的話題,對方聽了首歌的時間,又沖他道:“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想告訴你……”男孩故意頓了頓,平平淡淡的繼續:“我有艾滋。”

聽見這兩個字那一瞬,陸歧路撫摸着杯口的手忽然一頓,整個人都僵硬了。

他以為是這裏太嘈雜,聽錯了什麽。

然而,那個綠頭發的男孩忽然湊近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粉色的唇環輕輕一動,不懷好意的提點他:“你最好去檢查一下!”

“咕咚!”忽然一聲巨響,陸歧路猛然起身。他的指頭咯吱作響,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間投向他們。

“啾——!”綠頭發的少年不屑的吹響一聲口哨,那樣的輕佻,他攤開雙手,示意保安人員不必靠近,同時一眨不眨的眼睛細細上揚,盯着微怒的男人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和任何人做都要記得戴套!否則,你若是有病,豈非要害了別人。”

“你什麽意思!”陸歧路不吃他這套,依舊扯着他的衣領。綠色T恤的領口很寬,能看到少年的鎖骨以及他的胸脯。

“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給你這個。”說着,男孩手腕一轉,也不知從哪裏就變出了一只手表。

陸歧路看過,表情微收,似乎不再憤怒。

男孩将表遞給他,他才松了手,只聽對方解釋道:“那晚之後你丢了這塊表,不過看來你是很有錢咯?這塊表少說幾十萬,怎麽你都不回來找的?”

“如果因為這個,現在我拿到了,日後不要再打電話!”陸歧路不知為何很是不爽。也許是還帶着對裴攻止的憤怒吧,他鮮少對人這般不客氣。

可看見這個輕佻的少年他就無法和他平和的對話。

歧路動身拿過公文包,轉身時那少年卻伸手攔住了他,變得嚴肅:“我打了這麽多通電話,操了多少閑心,你幾十萬的手表我都還給你了,你一分不給就想走啊?有這麽便宜的事情嗎?”

陸歧路覺得這個男孩不簡單,單憑方才他要動手時那些躁動不安的安保人員就知道。那幾個像是真正練家子的。

他盯着少年半晌,質問道:“你想要什麽?”

“我賺錢呢也不容易!你之前上了人家害我破費不少,怎麽也要把這筆錢拿出來吧?”

對方是要錢的,雖然方式有些奇怪。

陸歧路來時已經做好了準備,于是從兜裏摸出一張卡,轉手丢在桌面上,撇唇不屑的一笑:“密碼我現在發給你,裏面只有一萬多塊,不過我想還你綽綽有餘。”

“不行哦!”陸歧路剛要走,那人又胡攪蠻纏的擋住他,笑着搖頭:“人家還沒确定是否感染艾滋了呢。”

陸歧路眉心一簇,方才還聽他說他自己有艾滋病,怎麽轉口又這樣講。不過他不想去向,只是問道:“你想怎樣?”

“嗯……等結果出來,要是沒事也就算了。可若是有事,你可要負責一輩子的。”

“好啊。”陸歧路恢複了之前的冷靜,亦淡淡一笑,轉身越過綠頭發的少年,冷酷不已:“那就等結果出來,再來找我吧。”

“喂!”眼看他要走,綠發少年趕忙喊道:“沒必要生氣吧?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玩笑?”陸歧路頓足轉身,輕輕晃了晃手機:“無論什麽結果,你就等着法院的傳票吧。即使這是一件既耽誤時間又沒有意義,甚至也不會勝訴的事兒,不過方才你我的談話我全都錄了下來,我會以敲詐勒索罪起訴你!另外,我也會去做檢查,如果我真的感染HIV,你的罪名還要多加一條:隐瞞事實,故意傷害。”

“喂!”綠頭發的少年忽然不高興起來,語氣卻有些像撒嬌:“我就是開個玩笑,你未免太認真了?另外,我沒有HIV!就算有,也不可能傳染給你!那晚跟你上床的人又不是我!”

陸歧路顯然呆了一下,似乎還沒明白怎麽回事。

綠頭發的少年拿起桌上的那張卡,轉身道:“這個我是一定要收的!檢查也是我陪着去做的,結果呢還要一陣子才能出來。我只是提醒你日後和任何人做的時候都要做好措施,即使你沒病,也不能确定別人是否有問題。我其實只是想問問你,你有沒有艾滋病?”

“沒有。”陸歧路幾乎是機械性的迅速給出了答案。

綠頭發的男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沖他道:“那就行,不過還是要等結果。另外,這筆醫藥費你花的不虧,我朋友只是照顧你,結果你醉醺醺的就把人家強上了,醫藥費沒少花,可惜我國沒有男性強奸法,否則我才要給你傳票咧!”

酒吧又恢複了之前的吵鬧,陸歧路甚至都沒聽清他說了些什麽,不過大概意思是明白了。

他看着依舊保持微笑的少年,忽然有一絲欠意,一時間站在原地不知該走該留。綠發少年端起兩杯酒走到了櫃臺後,和他再沒交流。

— — —

陸歧路站了許久,忽然改變想法徑直走到吧臺前,放下手表在桌面上,輕輕推給吧臺裏的男孩,聲音沉穩道:“給我一杯啤酒就行。我的錢全都給你了,這個就用來買酒吧。”

綠頭發的男孩正在調酒,他擡眸的那一瞬間,細長的眼睛含着笑意看向陸歧路。

他沒說話,也沒有去拿那塊表。

一杯酒調好的時候“砰”的一下擺在了陸歧路的面前,只聽男孩笑道:“怕了你了大律師!”

“你怎麽知道?”陸歧路一怔,拿過桌上的酒抿了一瞬,男孩笑的時候看起來很陽光,特別好看。

搖頭時綠色的頭發就像一陣春風,掃過那細長的眉眼,又道:“你不但要告我,還錄了音,只是炮友見面,你搞得比打仗還緊張,處處找證據。真是怕了你了。我可不敢收你的表。別回頭你再想個由頭把我給害了,我找誰哭鼻子去?”男孩說着,又給了他一疊蝦仁:“這是我的晚餐,你吃吧。免得喝醉,一點酒德都沒。先說好!這所有的都是我請你的!不必掏錢!不必掏錢!”

綠頭發的少年專門喊得很大聲,對着陸歧路面前的電話故作姿态。

歧路忽然就笑了,點亮了電話,對他道:“我沒有錄音。Nothing!”

“喔!你使詐!”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拜托,我也是個成年人好嗎?”綠發少年說話時拖着長腔,顯得很不滿意。

陸歧路打趣兒道:“十八歲零一個月?”

“你可真會開玩笑。”少年笑着,誇獎他:“你還是挺有意思的。”

“哼。”陸歧路低眉一笑,不在說話。不過對方倒是個不認生的,又對他介紹了一遍:“我叫臧西西,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臧西西?”

“臧,西藏的藏不要草字頭,西方的西。”

“吼,很有趣的名字。”

“對啊,我還有個姐姐,叫臧東東。”

“真的?”

“騙你的!”少年笑着,手中不斷的調着新酒:“你呢,你叫什麽?”

“陸歧路。”

“陸毅的陸?”

“嗯。”

“哪個歧路?”

“你知道犯罪頻道經常會說罪人走上了……”

“歧路!”臧西西先行吆喝到,一種自信明了的感覺還挺有趣。他若有所思的點着頭又道:“難不成你爹媽犯法了?起這麽有警醒意義的名字。”他僅僅是一句玩笑話,卻沒想到陸歧路保持着一絲笑容,但眼睛裏卻變得很冷,沖他輕輕點了點頭。

臧西西忽然覺得很尴尬,沉默了一會兒,誇贊他:“你是個律師,很令人敬仰的,感覺很神聖啊!”

“是嗎?”

“當然了!不像我,就是個調酒師。每天在這樣的地方混跡。”

“調酒師?”陸歧路側頭微微噘嘴看着他,已經表露出了自己的不相信。

臧西西低頭的時候,綠油油的頭發惬意的垂下來,他的聲音很清亮:“當然,兼職酒吧老板。”

“你是Gay?”陸歧路盯着他,眼睛絲毫不移開。

臧西西晃動雙臂的時候,整個人都很有節奏感,就像在跳舞。

他看見那個少年點了點頭,沖他笑。

“你為什麽會有我的電話?”

“我和那夜跟你在一起的朋友要的。你的表落在了他那裏。”

“他怎麽會有?”

“給他一個名字,他能幫你查出全宇宙,包括外星人哦!”臧西西很愛笑,也很喜歡開玩笑。莫名的就讓人覺得輕松。不過陸歧路卻搖頭,感慨道:“我忽然有種危險感。我是透明的嗎?在你……面前。”

“是在我朋友面前。我也是透明的。”臧西西湊近他小聲的說,生怕被誰聽見似的。

“我能知道那天的人是你哪個朋友嗎?我完全沒有印象了,再見面會不會很尴尬?”陸歧路道。

臧西西搖頭,撇了撇嘴,很認真的想了想:“還是不要了。你也不會再見他了。或許很多人都這樣,不會和同樣的人做第二次,但圈子就這麽大,人就那麽幾個,總會再遇見的。可是他的确不會和同一個人做第二次,也不會和對方再碰面。”臧西西非常肯定,這反而引起了陸歧路的征服欲:“為什麽?人是會改變的。”

“對啊,不過,他有一個本子。”臧西西神秘兮兮道:“他的本子裏有每一個和他做過的人的照片!”

“這是什麽癖好?”陸歧路既擔心又詫異:“我也在裏面嗎?”

“我想是的。”

“哦……那你能幫我……”

“不能!別想!”臧西西知道他想說什麽,直接一棒子打死:“他的脾氣可不太好!”

陸歧路和他聊了許多,直到酒吧打烊,他依舊坐在吧臺不動。

臧西西收拾完所有的東西,看了他半晌,方才對已經微醺的陸歧路逐客般道:“你該走了,酒吧已經打烊了。我也該走了。”

“嗯。”陸歧路站起身,晃了一瞬,臧西西下意識去抓他的手,但卻沒抓住。

歧路晃了好一陣子才站定,臧西西繞過櫃臺走到他身邊,一手抓過他的腰,一手拉過他的手臂,扛着他嘆了口氣:“今晚你就在我的房間睡吧。”

“你呢?”

“我今天要回家一趟。”

“只有我一個人……”

“不然……我還能臨時幫你約一個?”臧西西調笑道。

陸歧路忽然扭頭盯着他,酒氣熏得臧西西想要撇過頭,然而,他卻離不開這個男人的眼睛,不得不承認,陸歧路是自己喜歡的類型。

而且特別會說情話,兩人對視的功夫,陸歧路已然垂聲道:“你就很好啊,很符合我的口味兒。”

“拜托,我又不是糖果。”

“但你是甜的。”陸歧路的聲音低沉而沙啞,的确很誘人。臧西西能嗅到他身上的味道,男性的味道。

他帶着他往自己的房間走,陸歧路的手已經伸入了他寬大的T恤裏。

他的唇摩擦在少年的耳畔,不過,關鍵的那一刻卻被臧西西擋下了。

男孩将他一把推向床鋪,笑嘻嘻道:“陸大律師,我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哄騙的孩子。難道我忘了告訴你,我已經二十九歲了嗎?”

陸歧路的腦海漸漸變成了漿糊,他很少這樣失态,特別是陌生人的面前。

臧西西無奈的看着醉成爛泥的人,沒想到他的酒力這麽差!

就在他剛想離開打些水幫他擦洗時,那個人忽然又坐起身來,神情嚴肅的就像清醒之人,一把抓住他的衣擺,質問他:“我有證據能定他的罪,但我沒有拿出來……所以……你覺得我不可原諒是嗎?我就那樣不可原諒嗎?”

臧西西聽得一愣,停下動作,轉頭看向歧路。

他竟看見這個談笑風生的精英男忽然落淚,然後松了松領帶,像個孩子似的一轉身,鞋也不脫的蜷縮在他的床上,抱過那床柔軟的被子,将臉埋在了裏面。

他大概是有什麽痛苦,令他連醉了睡了,都這樣難過。

臧西西看着他,忽然下了個決定,他決定今晚不回家了。

他坐在床邊一夜,盯着這個男人,臧西西覺得自己有些奇怪,因為他竟然會想這個男人對自己說的話,一句是:你就很好啊,很符合我的口味兒,另一句是:但你是甜的。

他已經很久沒感受過戀愛的感覺了。

在聽到這些話時不免心底有一絲觸動,但他不是真的被迷惑,而是眷戀起曾經戀愛的感覺。

盯着熟睡的男人,他不由在想,陸歧路這兩句話究竟是真的對自己所說,還是對另一個讓他痛苦的人呢?

那個不肯原諒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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