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邱長卿在高處看着沈靜姝正要離去的情景,正兀自出神。

裴旻快步走近,看了一眼邱長卿所看的方向,道:“郎君在看什麽?”

“噢……有個事情要和你說,上回你見到的那個沈‘郎君’,如今已經回去了。”

“那公孫大郎還在麽?”

“她啊,自然還在。不過她卻是一個伴讀。”

“郎君的意思是,那沈‘郎君’是公孫大郎的主人?如今主人走了,伴讀卻留下了。有趣。”裴旻看了一眼邱長卿的側顏,發現此人的睫毛又濃又密,膚若凝脂,比那西子恐還要白上三分。模樣又是難得的風流俊俏,從小富養,通身是一種潔淨雍容的氣度。尋常人見了,便不自覺要心下喜歡,又萬萬不敢亵渎。

公孫辰魚遠遠地看到了邱長卿和裴旻二人,便逶迤着朝這邊走來。

近得跟前,公孫辰魚見禮道:“兩位郎君萬福。”

“……”裴旻望着女裝打扮的公孫辰魚,雖然一席粗布衣服,仍掩不住她袅娜風流的美貌,一下子望得有些呆住了。

邱長卿見裴旻如此,便道:“這位便是裴郎君上回所見之公孫大郎了。”

裴旻笑道:“怪道某瞧着如此眼熟,原來竟是故人,失敬失敬。”

公孫辰魚嫣然一笑,更把個裴旻看呆了。

“走罷,去上課。”邱長卿白了公孫辰魚一眼,心道:你倒是乖覺,剛噴了我一臉,這會子又笑嘻嘻跟個沒事人一樣,怎的如此無心肝?

公孫辰魚雖聽到了邱長卿的腹诽,身子不覺一畏縮,臉上有些讪讪地笑着,但只裝作不知,心想:好歹找個機會,讓邱郎君原諒了我才是。眼下,公孫辰魚只得和裴旻跟在邱長卿的身後。宋一又跟在所有人之後。

“邱郎君,今日咱們學什麽?”

“今日就讓裴郎君教你練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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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旻臉上露出了一點淺淺的笑意,劍舞他是不怕的,正是自己的強項,難得遇到知音,他巴不得有機會展示一番。

他們來到邱府的戲樓上,這裏平常是邱長卿自己練舞的地方。逢年過節,會請外面的戲班子和雜耍團進來表演。此時卻是空的,正好适合他們練舞。

邱長卿命宋一搬出綠绮琴,準備自己彈奏,在一旁觀賞。

“裴郎君,你就大膽教她,某在這裏彈琴伴奏。”

“是。”

☆☆☆

邱長卿照例随性一撥弦,試試音準,綠绮琴從未讓他失望過。随之,清脆悅耳的琴聲如精靈跳舞似的響徹在這方戲樓上。

裴旻只說了三個字“看好了!”便肆意縱橫在空中,令人嘆為觀止。

公孫辰魚在心裏默默地記住招式動作,身體也跟着在一旁舞動,她看着裴旻的高超武藝,內心越發激動起來。随着裴旻舞動的招式越來越多,她發覺記憶開始變得困難,甚至腦袋嗡嗡作響,猶如一鍋要炸開的粥似的。她放棄了集中注意力,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觀賞。

一曲劍舞結束,邱長卿起身誇贊了裴旻,“裴郎君的劍舞真可謂出神入化,實在令人大開眼界啊。”轉身對公孫辰魚道:“公孫辰魚,你可記住了?”

“我……這怎麽可能記得住嘛?我又不是神人……”公孫辰魚心裏默想道,她也不想讓他們對她失去信心,便道:“記住了……一部分……”

裴旻很高興,笑着道:“沒事,我一會兒把整支舞蹈的招式給你拆一拆,你逐個學,便容易了。”

“多謝裴郎君。”

“開始罷。”邱長卿黑着臉,沒好氣地道。随之他撥動琴弦,琴音溢出。

公孫辰魚即刻準備好跳舞。

邱長卿眼睛不在琴弦上,他雙手自如地撥動琴弦,對古琴的駕馭力已經讓他和琴融為一體。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公孫辰魚,他想:她應該跳不出幾個動作。

聽到邱長卿的腹诽,公孫辰魚受到了刺激,越發打定主意要跳好。心道:你且瞧着!

當公孫辰魚舞動劍器,像模像樣地舞出第一個動作時,他內心一驚,随之,第二個動作也跳對了,接下來,她每多跳對一個動作,他內心的欣喜就多了一分,公孫辰魚竟然跳對了一半的動作。接下來的動作她全然不記得了,一時間有些游移不定。

裴旻在旁指點道:“沒事,你随意跳。”

公孫辰魚突然想起《道德經》的話來:“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音聲相和,前後相随。”雖然她還沒有完全懂得這句話的涵義,但是她僅憑自己已經悟出的這點意思,就邁出了關鍵的一步。她脫胎于裴旻的舞蹈,在保留原有舞蹈的神髓的基礎上,她補完了一整支舞蹈,效果竟然還不錯。

自此,邱長卿看她的眼神又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他發現她身上自有一股靈氣,吸收能力之強,實乃世所罕見。只因邱長卿自己從小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許多年以來,他卻從未遇過和自己一般的人物,未免有些恃才傲物,瞧不起世間資質平庸之輩。殊不知他這種天賦異禀實是千萬人中偶有一個而已。

裴旻毫不吝啬地稱贊了她,邱長卿卻一言不發,在思索着什麽。

公孫辰魚聽到邱長卿在腹诽道:只是她為何竟埋沒了這大好的天賦,只是達到了中庸偏上的水準而已。着實可惜了。

公孫辰魚沒有看他,聽到邱長卿的腹诽,一時覺得欣喜,喜的是他認為自己有天賦,一時又覺得羞愧,愧的是自己仍是塊璞玉,還雕琢成形。

裴旻開始教公孫辰魚拆分的舞蹈招式,公孫辰魚學得很認真,就在一個連環側身旋轉的動作時,公孫辰魚跌了一跤,發出“啊!”的一聲尖叫。

☆☆☆

幸而裴旻眼疾手快,抱住她,自己當作人肉墊子,在舞臺的地上滾了幾圈,這才沒有摔傷。

邱長卿見狀,“咻”的一聲起身飛向她,由于起身太急,連一向最愛惜的綠绮琴都掀翻在地,可他還是比近水樓臺先得月的裴旻晚了一步。

他看到抱在一起的兩人,眉頭緊皺,自言自語道:“原來竟是慣會這一套……”

宋一電光火石之間做出了判斷,沖了過去,保護少主人的綠绮琴……

邱長卿的自言自語,他自以為說得不是太大聲,但偏巧公孫辰魚聽了去,想到他意有所指,上次她和他撞了個滿懷,如今又和裴旻抱在一起,不禁羞愧得滿臉通紅。她略微冷靜了一點,馬上站起身,扶起裴旻:“裴郎君沒事罷?多謝裴郎君相救……邱郎君想救辰魚的心意,辰魚也一并領了,多謝邱郎君。”

宋一趕緊淩空一躍,撲在地上,接住了綠绮琴。他睜眼一看,琴穩穩地接住了,“幸好!”一顆心回到了肚子裏。

裴旻對邱長卿的話不明所以,也不便追問,便客客氣氣地道:“舉手之勞,何足挂齒。小娘子沒事罷?”

“無妨,多虧了裴郎君,免了辰魚的皮肉之苦。”公孫辰魚秋水般明亮的眼睛中閃着一些亮光,眼神中充滿了對裴旻的感激。

裴旻卻望着邱長卿,剛毅的臉上浮出一絲疑惑不解,心想:以剛才的速度來推測,邱長卿不僅會武功,而且還不低,可上次他為何深藏不露?既然上次不肯輕易顯露,剛才卻為何不管不顧了?讪讪地道:“沒有某,邱郎君也定會護你周全。”

“是,再次多謝邱郎君。”公孫辰魚粉嫩白皙的臉上露出好看的笑容,望向邱長卿,濃密的睫毛撲閃撲閃着,顯得尤為美麗動人。心裏卻對裴旻的腹诽産生了懷疑和好奇。

“你們接着練,某還有事要處理,先行一步。”邱長卿自然是聽出了裴旻的言外之意,他瞧出來了自己的身手,但邱長卿星眸一轉,看不出任何情緒,他腳步沉穩,步子卻很輕,示意宋一抱着琴跟着他一塊走。

邱長卿邊走邊對宋一道:“你仔細擦一擦這把琴。”

“是,郎君。”宋一俊朗的臉上似乎也在狐疑着什麽。

“你在想什麽呢?”邱長卿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見宋一若有所思的臉,黑着臉問道。

“沒什麽。宋一只是在想,郎君今日似是和往常大不相同。”

“有何不同?”

“郎君素昔愛琴如命,從未有過任何冒險之舉。今日郎君卻不顧綠绮琴的好歹,飛身搶去救公孫辰魚小娘子。郎君該知道,以裴郎君的身手,小娘子不會有事……”宋一突然發現琴上一道非常細微的擦痕,英氣的眉毛擰到了一起,“郎君,這琴上現有一道擦痕,須得請黃師傅修補一番。”

“好。你去安排。”邱長卿呆呆地愣了一會兒,看着宋一抱着琴走遠,他俊朗的神色中有一股落寞的顏色,兩道如雄峰般巍峨墨黑的劍眉攢簇到了一起,他自知為了公孫辰魚竟有些失了往日的分寸,這是不好的開端。

他閉上雙眼,緊握拳頭,不自覺嘆一口氣,內心仿佛在做着激烈的掙紮。片刻之後,他的拳頭重又松開來,眉頭也舒展開來。他的決心已下,什麽事都左右不了他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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