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邱長卿獨自一人在畫室作畫,他原只想随意畫畫,卻不經意間畫成了跳舞的舞伎。

突然,看着畫中人,邱長卿堅毅冷靜的眸子裏透出一種慚愧的神色,他心煩意亂地撕掉了剛作的畫,扔進了香爐裏燒掉。

邱長卿站起身,走出來。

宋一從黃師傅那兒把琴取回來,放回了琴房。随後便來找少主人。

宋一很快就在後花園找到了少主人。他見少主人沉默不語,臉上神色也似是不悅,他便默默地相跟着。

邱長卿轉身,盯住宋一,清澈犀利的眼神中微微有些發燙,他佯裝發怒,瞪了宋一一眼:“昨日是誰與你說,我與往常不同的?多嘴!”

“宋一知錯。”宋一冷毅的臉上顯出驚恐的神色。

“要是敢再敢多嘴,我就讓管家罰你半年月例。”

“宋一不敢了,求郎君寬恕。”宋一見少主人真動氣了,只得口頭敷衍着。

實際上他心裏想的卻是:你就罰罷,反正這麽多年,我存在王管家那裏的月錢從沒花過。宋一傲嬌的小眼神,在看了一眼盛怒的少主人後,立即垂了下去,露出一臉羞愧的神情來。

“裴旻是個高手,昨日他窺破了我會武功一事,得想個法子化解他對我的疑心。”邱長卿站在園中的大槐樹下,一只手撚了一片葉子,将葉子覆在右眼上,卻看到正前方裴旻和公孫辰魚往這邊走來。

“郎君,該如何化解?裴郎君似是一位謙謙君子,縱使被他識破郎君會武功一事,想來他也不會利用此事來加害郎君。”宋一見到少主人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錯愕之餘,立即看到了裴旻和公孫辰魚的身影,馬上識趣地閉上了嘴。

邱長卿拉着宋一躲到了低矮的灌木叢後面,裴旻和公孫辰魚已經走近了。

宋一不明白,分明是在自己府裏,為何要像梁上君子一般躲起來,生怕被人看見。但少主人非得如此,他又能如何,只好安靜地注視着眼前的兩個人。

“裴郎君,你武功高強,可否教教辰魚呢?”邱長卿見到公孫辰魚突然對裴旻行大禮,她那雙秋水之眼此刻沒有笑,眼神堅定,讓人感覺到她意志的堅強,以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決。

“學武很艱辛,你何必吃這個苦頭呢?”裴旻拉起她,但她執意跪着,似乎在等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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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苦辰魚不怕,辰魚只怕自己太平庸。自從那日見識了裴郎君的武藝,辰魚甚是欽慕。若辰魚會武功,以後天高海闊任我行。也可保護阿娘,不受壞人欺侮。”

“那好罷,以後每天正課上完後,有時間就教你練武功。”

“辰魚多謝裴郎君成全。”裴旻扶起公孫辰魚,重又見到她的笑眼綻放開來,不覺微微一怔,随即放開了自己的手。

宋一悄悄打量了少主人的神情,他平靜的神色之下,暗湧着洶湧的波濤。跟随少主人多年,宋一早就知道少主人慣于隐匿自己的心事,饒是如此,他還是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譬如,他不開心的時候,就會眼珠子瞪着一個地方,似要瞪出血來,方可罷休。眼下,他臉上雖無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神卻是被公孫辰魚的臉色牢牢鎖住了。

不久,裴旻和公孫辰魚又走開了。

邱長卿和宋一站起來後,發現腿也麻了。

“宋一,快,我腿麻……”邱長卿把手搭在宋一的肩膀上,宋一也腿麻了,“郎君,某也不行了……啊……啊……”宋一被少主人壓得倒了下去,他不敢不顧少主人的安危,只好任由他折騰。

邱長卿玩也玩夠了,随即輕輕一躍,耍了一套舒經活絡的武功,是名“繡花拳”,頓時神清氣爽。

宋一沒有了少主人的壓迫,也随即彈跳了一丈開外,運氣調息,很快恢複如常。

邱長卿和宋一一前一後在府裏溜達,正好在前廳見着管家王二,管家對邱長卿行了禮,一副恭敬的樣子。

邱長卿冷峻的臉龐微微皺了眉頭,突然吩咐管家道:“吩咐府裏的樂工和舞伎,明晚宴飲,讓他們好生準備着。”

“是,郎君。”

“你親自跑一趟,去請裴旻和公孫辰魚二人,參加明晚的宴飲。”

“是,某即刻去辦。”

管家因問道:“郎君,其餘客人是否依舊歷把他們悉數請來?”邱長卿道:“不必都請,請那幾個高門大戶的子弟便罷了。”管家領命退下去籌備不提。

☆☆☆

公孫澤想讓白若蘭給他沐足,白若蘭婉拒了他的要求,這讓兩人之間的關系一度冷到冰點。

“白若蘭,你別不識好歹!你嫁入公孫府的這些年,為夫待你不薄。這些年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住,你十指未沾陽春水,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你憑什麽不懂感恩,不知廉恥?”

“郎君,你今日個是怎麽了?怎麽無故對妹妹說出這樣重的話來?‘不知廉恥’這話,對一個女子的名譽而言,實在是太嚴重的指控了……想必這其中必有什麽誤會。”韋碧雲心想:這下有好戲看了。

白若蘭聽到這話,氣得臉色發白,上唇微微發抖,她心想:他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他知道辰魚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這也不是沒可能,但我這些年,從來沒有行差踏錯,就連辰魚都不知道,他又從哪裏發現了蛛絲馬跡呢?

“你就別添亂了,我只是在氣頭上,口不擇言才……”公孫澤想掩蓋自己失口說出的話,他心裏還是想要保護白若蘭,他知道這個秘密抖出來,意味着白若蘭母女勢會被趕出去,流落街頭。

他雖然心裏有氣,但卻不能不顧這麽多年的付出和感情。尤其是既然已經白養了這麽多年,如今正是要享福的時刻,又豈能因小失大,白白浪費這顆棋子呢?

韋碧雲笑着道:“郎君,不氣了啊,生氣傷身。”又對雙兒道:“還不趕緊去給主人打盆水來,伺候主人沐足。”

“不必了。”公孫澤黑着臉道,他早已沒了興致。他原本也只是想給白若蘭一個下馬威,好挽回自己那日丢失的尊嚴。

白若蘭猜測公孫澤知道了什麽,但他還不想捅破。她內心惶恐不安,趁着韋碧雲說話的功夫,她悄悄退下了。

“夫主不肯幫忙,我該如何是好?還是托人送個信給魯倩,告訴她聯絡不上王夕月罷。”白若蘭坐在燈下,抱着小粟米,一個人自言自語道。

喬鹿立在一旁伺候,聽見娘子的話,便道:“娘子,先不忙。何不再求求主人呢,好歹他是小娘子的父親,又何至于生分至此?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呢?”

“哎!喬鹿,你有所不知,夫主今天還辱罵我不知廉恥……罷了,不說這些讓人不愉快的事了。”

“娘子一向賢良淑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主人怎會如此無理,竟平白冤枉起娘子的清白來?”

白若蘭深嘆一口氣,道:“我做什麽都錯,就算什麽都不做,也是錯。這個家,恐怕是再無我的容身之處了。只是如今,我已遲暮色衰,又沒有積蓄,帶着辰魚出府,只有死路一條。我萬不能讓辰魚跟着我出去流落街頭啊。況且辰魚此刻正在發奮苦練,一朝進了梨園,奪了魁伶,我們娘兒倆的好日子就來了。我必須在這個家撐下去。”

“娘子說哪裏的話?娘子比起主母,可是好看千百倍。娘子要是想籠絡主人,那還是不難的。”喬鹿一向精靈古怪,又把白若蘭當成自己的母親一般對待,心裏自然是偏向她的。

“喬鹿,可不敢胡說,叫人聽了去,仔細又要惹風波。”

“本來就是嘛。不過,娘子教誨,喬鹿謹記于心。”喬鹿為人處世還是很知分寸的,尤其是懂事又伶俐。

白若蘭心想:公孫澤都十幾年沒在我屋過夜了,我求之不得,不用委屈自己伺候他。如今,又豈會為了區區小事,反倒去招惹他呢?不上算。不過,他似乎懷疑辰魚并非他親生了,這對辰魚來說,可是天大的禍事。我一定要護女兒周全。就算犧牲自己的色相,也在所不惜。

白若蘭出神地道:“喬鹿,你去做一桌酒菜端到我房裏來。不,你先去跟夫主說一聲,說我要在房裏伺候他沐足。随後你立刻去打一桶井水、一壺滾水進來。”

喬鹿領命退下。

☆☆☆

邱長卿溜達着溜達着,不知不覺就到了公孫辰魚的房前。正猶豫着找個什麽理由去瞧她,這時,驟起的一陣狂風,把她房間的窗戶給吹開了。他瞧見她正在窗前練字。

邱長卿站在窗外,把窗戶支起來,将頭探進來,拿起旁邊的一張字,認真瞧了瞧,道:“字跡娟秀,尚可。尚可。”

公孫辰魚用眼角打量了邱長卿一番,卻沒有擡頭,鼻子哼了一聲,道:“郎君來,不知所為何事?男女授受不親,被別人瞧見了,定要說閑話。不成體統。不成體統。”

邱長卿“噗”的一聲笑了起來,心道:她還在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懷呢。公孫辰魚聽了也心道:你話說那麽難聽,想不計較也不行罷。

邱長卿因道:“我如今人在房間外面,并未進去,算不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情形,何人有何閑話可說?且你幾次三番與男人摟摟抱抱,這才不似一個良家子該有的舉止罷?”

“瞎說什麽呢?辰魚什麽時候跟男人摟摟抱抱啦?”公孫辰魚氣得鼓囊囊的,偏過頭去,不理他。

公孫辰魚突然又想起來他說自己是良家子,心想:诶?莫非他已知道我的身份?他既知道我在騙他,為何還留下我在邱府白吃白喝,還給我授課?

“你自己好好想想就知道了,何須我多言?”見公孫辰魚一臉沉思樣,趴在窗臺上,正對着她,接着道:“你想起來了是罷?不過,這也沒什麽,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放心。放心。”

邱長卿一改往日的冷淡風格,變得有點幼稚,他好看的眸子露出動人心魂的微笑。

公孫辰魚見他耍無賴,好勝心被激發出來了,随手就用蘸滿了墨汁的毛筆尖點了一下他的鼻尖,這一瞬間,空氣都靜止了。公孫辰魚意識到自己僭越了,但事已至此,不可挽回。只得趕緊打發他走。

“你趕緊走罷,不送。”公孫辰魚打定主意不再和他說話,将窗戶重又關上,假裝一心一意都撲在練字上。

邱長卿在這短短的一秒鐘之內,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散發着被刺激到爽的信號,他怔住了,但內心是喜悅的,可又不知如何繼續下去。見公孫辰魚打發他走,他便只得順水推舟,懵懵地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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