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管家見客人如此關心少主人與誰親密,心下便已明白了幾分,料想是長安城中哪個高門大戶的千金,看上了少主人,便笑着道:“小娘子,請恕某不便多言,這畢竟是邱府的家事。且容某多一句嘴,我家郎君早已和當朝宰相姚崇的嫡孫女姚玥定下婚約,旁人還是趁早斷了這念想罷。”
“你家郎君當真認定了姚玥,非她不娶了麽?”小娘子驚喜地站了起來,差點沒站穩,一旁的婢女趕忙出手扶住。
“邱府的規矩是主人定下來的,既然已經定下親事,便是不會再變卦了。小娘子請回罷。某代我家郎君,多謝小娘子關心。”管家王二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有勞了。小倩,咱們走。”小娘子看起來心情很明朗,腳下生風,帷幕從前面分開,管家王二只用眼角的餘光便瞥到了她姣好的容顏,她純潔無瑕的臉上透着一些光,是只有養在富貴人家的深閨中才有的貴氣。
邱長卿把公孫辰魚扔在床上,嫌棄道:“這麽重,也不知道一日三餐吃的什麽。”
他站在床邊打量了一會兒,裴旻和宋一也前後腳進來了。
“她沒事罷?”裴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公孫辰魚,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邱長卿一邊伸手攔住裴旻和宋一,一邊道:“嗯。她沒事。”他已不自覺把公孫辰魚的守護權攥在了自己手裏。
“既然小娘子沒事,不如我們都出去罷。”宋一看了一眼房內的氣氛,有些怪異,率先邁開了腳,要趕快離開。
“走罷。”邱長卿點頭,準備要走,突然又想起要給公孫辰魚蓋被子,折回去,把壓在她身下的被子拽出來,給她蓋上半邊,怕她着涼。
裴旻回頭看了一眼,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轉過身,跟着宋一走了出去。
☆☆☆
天色暗了下來,邱府已經掌燈。
公孫辰魚睡醒後,酒力已經散去,只是發覺口渴,便下床一連喝了兩大碗茶。
她突然想起晚上有宴飲,聽到府內傳來絲竹之聲,便循聲走出來。
公孫辰魚走進宴會廳,發現宴會已經開始了,邱府的樂工和舞伎正在如火如荼地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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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長卿坐在上首,裴旻坐在右手邊第一張食案旁,還有其餘幾位富家子弟,依次坐在兩側。
富家子弟身邊都坐着一兩位陪酒的家妓,裴旻和邱長卿身邊則沒有女人在旁伺候。
公孫辰魚站在門口,正在猶豫着要不要入席。
她看到裴旻對面的那張食案是專門空着的,她在猜測:是不是給自己留的?
如此想着往前走了兩步,但又想:自己不過是一個伴讀婢女的身份,如何登得大雅之堂,還是不要鬧了笑話去。
如此思量了幾番,終究是猶猶豫豫的,倒是被邱長卿瞧見了。
屋子裏熱鬧非凡,說話恐一時傳達不到。邱長卿頓時用明亮的眼神注視着公孫辰魚,她那清澈水潤的笑眼便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只見他用眼神示意她坐到左首第一個位子上去,同時用嘴型發出了“進來”的命令。
公孫辰魚看了一眼在座的公子哥,都是不認識的,她有些膽怯。但既然有了宴會主人的首肯,她便索性提起羅裙,大方地朝宴會中央走去。
她的突然出現,引起了在座的公子哥的注意。她在一片驚訝聲中坐定,調勻呼吸,神态自若。
其中一個身穿火紅色的華服,身量颀長,長相俊朗的公子,他從公孫辰魚進來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他端起酒杯,站了起來,沖着公孫辰魚朗聲道:“某乃姚凱,請教小娘子尊姓大名。”
邱長卿用眼神瞟了一眼姚凱,那眼神似乎是在說:你這反應未免也太快了些罷。
裴旻也注視着姚凱,同時也看着公孫辰魚,等她做出回應。
“奴喚公孫辰魚,姚郎君可喚奴公孫大娘。”公孫辰魚舉起酒杯,柔聲道:“奴因故來遲,罰酒一杯,當作賠罪。”說完,公孫辰魚仰頭喝幹了杯中的酒。
姚凱也一氣喝掉了酒杯中的酒,沖着公孫辰魚儒雅一笑。這笑中還帶着幾分專注,可惜公孫辰魚是不懂什麽叫深情的,便也回敬了他一個傻白甜的微笑。
☆☆☆
這廂還未結束,在座的崔、盧、鄭、李、王、韋諸位郎君,皆已蠢蠢欲動,紛紛等着敬酒,自報家門了。
這些人哪個不是豪門大戶的公子哥,能出現在邱長卿的宴會上,非富即貴,公孫辰魚如何敢厚此薄彼。可她的酒量偏又是一杯倒……
公孫辰魚一看這架勢,料定是小命不保了,得想個法子,不喝酒,蒙混過關去。她靈機一動,想到一計。
“諸位郎君,稍安勿躁。辰魚想到一個好玩的法子,諸位郎君可願意一試?”
“不知是何法子?”姚凱見公孫辰魚一杯酒下肚,臉上已有了兩坨紅暈,想來是不勝酒力,故而才想了這個法子來蒙混過關,所以想推波助瀾,幫她一把。
公孫辰魚沖姚凱感激地一笑,道:“奴與諸位郎君皆是初次相見,奴的名諱,諸位郎君皆已知曉。而諸位郎君的名字,奴還不知。不如,諸位郎君各寫一個字,奴來猜測郎君的姓氏,猜對了,郎君喝一杯酒;猜錯了,奴喝一杯酒。不論誰對誰錯,都是喝完酒,再請賜教全名。可好?”
在座的人一聽,倒也新鮮,便紛紛點頭答應了。邱長卿耳語了宋一幾句。宋一找到管家,管家迅速叫人拿出了筆墨紙硯伺候。
游戲開始前,邱長卿為了替公孫辰魚解圍,道:“辰魚,在座的皆是長安的高門大姓,你可仔細着,不要搞錯了,叫人笑話。”
“是。”公孫辰魚起身,她心想:既是長安城的高門大姓,定是在這崔、盧、鄭、李、王、韋、柳、薛、楊、杜十大姓氏中間。
她緩緩走到他們中間,繼續道:“現在請諸位郎君在自己面前的紙上寫一個字,這個字必得是在座諸位其中一個人的姓氏,可以寫自己的姓氏,也可以寫別人的姓氏。”
衆人紛紛提筆照辦了。
公孫辰魚走至左邊第二個位子,見此人生得倒是氣宇軒昂,他不看公孫辰魚,卻和一旁的家妓調笑。衆人紛紛探頭,見他桌上寫得卻是一個“姚”字。
公孫辰魚心想:他必不是姓姚,他故意寫姚凱的姚字,着實是好心機。他此時專注于其他事情,我聽不到他的內心活動,是個棘手的。罷了,我一會兒再來破解。
見她看了半日,又走開,此人露出了蔑視的笑意。誰知他這一笑不打緊,竟暗自腹诽了一句頂關鍵的話:我就不信你能憑借這個不相幹的字猜出我姓韋?!
公孫辰魚喜不自勝,但暗暗壓抑自己的激動,鎮定地轉身,殺他一個回馬槍,盯着他道:“韋郎君,失敬失敬,請罷。”
衆人皆驚呼“神奇!”,韋郎君更是愣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在驚呼聲中喝下了這第一杯酒。然後自報家門道:“在下韋博溫。”
公孫辰魚向他見禮,然後走開。
邱長卿和裴旻、宋一自然是為了她的開局順利感到歡欣,也暗自為她的機智啧啧稱奇,想着她的運氣還真不賴。
其餘崔、盧、鄭、李、王姓的幾位公子哥,也都一一被公孫辰魚機智破解,可為了不引起大家的懷疑,她還是象征性地選擇猜錯了最後一位王姓的公子,自罰了一杯酒。
這一晚可謂是新鮮熱辣,新奇刺激,公孫辰魚也一夕之間成為長安城的公子哥以及邱府的下人紛紛議論的紅人。
☆☆☆
但她喝下第二杯酒,沒有任何懸念,當即醉了。
邱長卿吩咐婢女秋實道:“帶她下去歇息。吩咐廚房,給她備一碗甘蔗漿,要溫熱。”
秋實領命,扶着公孫辰魚退下。
秋實把公孫辰魚的外衣褪去,給她蓋上被子。又守在她床邊,給她仔細地擦了擦身上的冷汗。見她睡着了,便去廚房準備甘蔗漿。
春華悄悄來到公孫辰魚的房間,吹熄了蠟燭,掀開公孫辰魚的被子,又把門和窗都打開,再悄悄溜走了。
寒氣大舉入侵,兇猛地襲擊了已經醉得人事不知的公孫辰魚。
公孫辰魚今日是第二次醉酒了,胃裏火燒似的難受,又在睡夢中着了涼,此時臉已經像火燒紅了一般,顏色已經呈現出不正常的紫色。
秋實在廚房幫着陳師傅添柴火,她以為一切都好好的,并不着急回去,擔心打攪了公孫辰魚的睡眠。
等她回去的時候,她看到門窗大開,屋裏的蠟燭熄滅了,頓時感到一陣恐慌,忙端着溫熱的甘蔗漿往屋裏走去。她摸索着點燃了蠟燭,急忙一看,卻發現公孫辰魚被子被人掀開了,嘴裏發出不連貫的聲音,像是發燒燒糊塗了。
秋實忙蓋好被子,伸手一探她的額頭,心道:糟了,怎麽燒得這樣厲害?又急忙關好門窗,回到床前,急切地叫喚:“小娘子,小娘子,你醒醒,你醒醒……”
公孫辰魚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便硬撐起眼皮,嘴唇已經泛白,她道:“我好難受……救救我……”
秋實端起甘蔗漿,喂她喝,她喝了兩口,便不再喝了。眼皮微微張開,有些合不攏。
秋實只得回去請示管家王二,管家因道:“發燒了,得趕緊請大夫呀。”管家馬上吩咐人去請大夫來。
秋實只得又回來照顧公孫辰魚,憂心忡忡,生怕郎君知道了要怪罪。
當夜,衆人喝酒玩樂一直到很晚,才散去。裴旻自行回房休息去了。邱長卿送衆人到前廳的大門,正好看到小厮領着大夫進來。
邱長卿因問道:“這麽晚了,給誰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