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藥材

第68章 藥材

太衡派位于永盛東北方, 算不得遠。時敬之不想留太多痕跡,因而沒雇車馬。衆人掩人耳目,挑了捷徑徒步啓程。

這一走, 就是整整四日。

最初兩天, 時敬之與尹辭兩人一邊趕路, 一邊抽空研究了一番慈悲劍。

神醫尚需望聞問切,解陣如驗疑難雜症,須得靜室熏香細觀,輔以器具藥湯試探。眼下荒郊野外, 條件有限。兩個人赤手空拳,光摸也摸不出個花來。

兩人一個爪子要烙熟, 一個指頭要凍掉, 到底沒能找到閻不渡留下的線索。

如今衆人要去宓山宗,不急于尋找空石之墓。時敬之幹脆将慈悲劍交予闫清,讓闫清拿着随便練。

反正只有闫清能扛得動這玩意兒。

然而比起先前, 這回枯山派的旅途完全談不上輕松。

四日步行下來,除了尹辭,三人腳底磨出了不少血泡——其中最嚴重的是闫清,他的鞋底都要被膿血浸透了。

然而闫清一聲不吭。他只要有時間、還能動,手便擱在慈悲劍柄上, 掌心的血泡不比腳心少。

或許閻不渡的血脈還是給闫清了一絲狠勁,闫清卻把狠勁盡數用在自己身上。他原本性子就認真, 現今變本加厲,舉手投足帶着股要把骨頭練散架的氣勢。

他這一認真, 身為掌門的時敬之也坐不住了, 在自虐一事上奮起直追。

于是尹辭每日準備早飯時,三人已然東倒西歪, 練得氣喘籲籲。如果不看三人毫不相幹的功法,枯山派倒有了點正經門派的模樣。

走到第四日,天上飄起細密的冷雨。

周遭一片令人心煩的灰暗陰翳,路變得格外泥濘難行。眼看到了太衡地界,時敬之沒有勉強門人,衆人尋了個沒人住的廢屋,奢侈地拿出白日來休息。

廢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屋子也不大,像是獵戶用以落腳的臨時住處。

屋內地面還是泥,連碎石都沒鋪。鹽罐裏的灰比鹽粒多,小鐵鍋滿是赤褐色的鏽跡,鍋底穿了幾個洞。好在屋子牆上漏風,空氣還算新鮮,沒生出讓人難以忍受的怪味。

闫清撲了撲床上的塵土,鋪上幹布,騰出一塊幹爽位置。

尹辭則另起了竈,削了些鹹肉野菜煮湯。等鍋坐了火,他扭頭一看,時掌門正教兩人用內力烘衣服,三個年輕人腦袋上冒着熱氣,透出點可憐巴巴的味道。

“等借到箭馬,咱就不用這麽遭罪了。”

陰雨擾人,見枯山派一副窮苦破落的景象,時敬之連忙穩定軍心。

“箭馬又快又穩,大家就坐在馬車裏。到時一人捧一個小暖爐,自在得很。”

蘇肆敷衍地哼哼了兩聲,把時敬之的安慰當望梅止渴的把戲。闫清緩過氣來,又開始擦慈悲劍,像是想用布巾給那劍抛光。

鵝妖白爺趴在床角,死了一樣不肯動彈。

說來這幾日,最受罪的就是白爺。

時敬之刻意減少了與外界的接觸,它沒了水靈鮮嫩的菜葉,只能自己尋些拉嗓子的野菜吃。還不能想吃就吃,大部分時間都被蘇肆抱在懷裏喝風。原本白胖的鵝妖整個瘦了一圈,往日的氣勢少了大半。

時敬之安慰人不成,索性扯了兩根格外鮮嫩的野菜,安慰腦子不是那麽好使的鵝。誰知他菜葉剛遞出去,白爺緩緩擡起頭,目光卻看向其他方向。

它沒力氣用目光逼視四人,只是有氣無力地“昂昂”兩聲,用嘴使勁扯蘇肆的袖子,把他往房門的方向揪——哪怕一行人上回蓮山,它也沒有過這樣主動的反應。

幾人身上都有血泡,血腥味不淡,時敬之嗅不出周遭異樣。反而是尹辭停住湯勺,眉毛挑起。

“有人正往這邊來。”他言簡意赅道。

“躲吧,白爺這是示警。”蘇肆當機立斷,“此處荒蕪偏僻,來者不善。”

尹辭搖搖頭:“現在躲也晚了,外面人能瞧見炊煙。外面又是荒地,一眼看到底。這一路我們足夠小心,那人未必是沖枯山派來的。”

時敬之聞言思索片刻,火急火燎地翻了會兒行囊,扔給蘇肆幾件舊衣服:“我和阿辭躲躲,蘇肆,你把人應付走。”

蘇肆喜歡見縫插針地找茬,但緊要關頭從不貧嘴。他衣服一裹頭巾一帶,用布巾纏了手背,活脫脫裝出副老人姿态。闫清則快速綁了眼睛,又把慈悲劍用被子蓋住。

猛地一看,倒像極了一對在荒郊讨生活的貧苦父子。

屋內狹小,時敬之與尹辭無處可去,只能滾進床底。雨天昏暗,床底被破布一遮,倒也算極好的藏身之處。

尹辭調整了會兒位置,握緊吊影劍。确保一會兒事情有變,他能第一時間沖出去殺人。時敬之則攬着白爺,比起緊張,他看着更似興味盎然。

他甚至有閑心多看兩眼尹辭,幫他拂下發上的蛛網。

雨天濕寒,泥土的腥氣直鑽鼻孔。尹辭原本屏氣凝神,放空了半顆心。誰知時敬之在一邊動來動去,攪得他也凝不出多少緊張感。

【你不怕麽?】尹辭到底沒忍住,無聲詢問。

【一個人的話,興許會怕。】時敬之笑着答,【現在這麽藏,我只覺得親切好玩。讓我想起以前……】

說到這,他突然突兀地斷了話頭,按了按額角,面色有些發白。

尹辭猶豫了會兒,還是騰出一只手,稍稍按過時敬之的額側。後者輕輕舒了一口氣,繃緊的身體稍微放松了幾分。

确定對方的狀況沒有繼續惡化,尹辭收回手來,聚精會神地望回床外。時敬之也不再說話,他與白爺一人一鵝恹在一起,聽野菜湯噗嘟噗嘟冒泡。

半柱香過去。

一鍋野菜湯剛燒開,門口便傳來急促的拍門聲。蘇肆清清嗓子,用老頭的聲音顫巍巍開口:“誰呀?”

“救命!”那人聲音幹啞破碎,氣喘籲籲。“老人家行行好,讓在下躲躲。我太衡必有重謝!”

床下尹辭動作一頓。

……太衡?

雖然此處偏僻荒蕪,也算得上太衡地界。真有人這麽不長眼,在此處襲擊太衡門人麽?

蘇肆則與闫清對視一眼。他爬上床,面向牆壁,剔肉刀出了鞘。闫清則上前兩步,小心地将門打開——

“是你?!”

門口人驚呼出聲。

來人這句話聲音不大,能聽出點原本的嗓音。這回衆人聽了個一清二楚——是施仲雨在鬼墓下的跟班之一,金岚。

闫清自然也聽出來了,他迅速開口,語帶詢問之意:“是金岚。”

“讓他進來。”時敬之在床下悶聲道。

得了許可,闫清一把将金岚拉進門,繼而将門一闩:“你怎麽在這兒?”

“我還要問你呢,你怎麽在這兒?床上那老頭誰啊?……算了不說這些,快讓我找個地方躲躲,你千萬把門關好。”

說罷,金岚深吸一口氣,抱着包袱往床底一鑽。

時敬之、尹辭:“……”

金岚:“……”

鬼墓一行,時敬之大部分時間戴着傩面。金岚并未見過時敬之的面孔,猛地撞上這麽兩張臉,他實在有點發暈,半天才找回語言能力。

“闫清!床下有兩只狐、狐妖……唔!”

金岚剛想往外爬,便被尹辭毫不留情地拖回床底,一把捂住嘴巴。闫清也配合着拍拍床鋪,示意他安心。

金岚姑且算見過大世面的。他很快穩住心神,一雙眼緊張地盯向床外,将懷中包裹抱得死緊。

下一波來訪者就沒那麽客氣了——為首的人直接踹倒木門,堂而皇之地闖了進來。

“搜!”

尹辭看到一雙腳晃到面前。以腿腳推斷,為首的人是個粗壯的中年男子,打扮像是山匪。他們并沒有像金岚預想的那樣詢問,而是将屋內“父子”視為無物,直接下手亂翻。

聽腳步聲,追蹤者應有三人。

兩個手下沖着靠門的破櫃子和稻草堆一陣踢打。

剛煮好的鹹肉湯被打翻在地,時敬之的眉毛瞬時擰起來,臉更蒼白了。

“瞎子,你們把人藏哪兒了?”首領直接揪住闫清的領子。

“我們只是過路客,逢雨歇腳,沒見着人。”蘇肆背對衆人,依舊用衰老的聲音答道。“快過年了,各位何苦見血?”

“老子今兒還真要見血。”首領冷笑一聲,“先把這兩人殺了,省得壞事。趕緊搜,別讓老大等急——嘶!”

首領話還沒說完,闫清一把攥牢他的手腕。尹辭從床下沖出,吊影劍一閃而過,直接削去那人的雙腳。

尹辭出劍極快,沒有半分猶豫。首領一雙腳踝被連皮帶骨斬斷,大量鮮血噴湧而出。那健壯漢子睜大一雙眼,沉重的軀體緩緩向後倒去。

血花濺起的同一刻。

時敬之拍散床板,掌帶金火,一把拍向離自己最近的山匪手下。手下吃了一掌,結結實實撞上廢牆,用以防身的長刀被金火融變了形。

蘇肆也一聲輕笑,踏空而起,将最後一人壓在地上。剔肉刀壓上那人的咽喉,劃出一道極細的血線。

一切發生得極快,首領的軀體還未跌落在地,三人均已經被控制住。

首領咬緊牙關,腳腕血泊在泥地上漸漸漫開,散發出濃烈的血氣。三個人陰沉沉地看向衆人,無一人讨饒或痛叫。

金岚抱着包裹,張大嘴巴,與白爺面面相觑。後者眼神複雜地看着他,最終還是探出頭,狠狠擰了下他的鼻子。

金岚頓時淚花都出來了,屁滾尿流地爬離床底。

“幾位挺有骨氣,不像普通山匪,倒更像武林中人。”

尹辭收劍入鞘,一腳踩上首領的傷口。那首領額頭青筋暴凸,仍不吭氣。

“金岚,你怎麽招惹的他們?”

金岚忌憚地看向尹辭,還是把“你誰啊”的問題強行吞了下去:“我、我可沒招惹他們!我受大師姐之托,從弈都取些藥材回來,誰知道被這些歹人盯上,一路跟到這裏……我一直以為他們圖的是這藥,沒往別的方面想。”

首領的血泊漫到靴底,金岚又抽了口氣:“這藥貴重是貴重,也不至于做到這種地步——”

話沒說完,一把匕首掠過他的面頰,直直釘向一旁的尹辭。

尹辭瞬時側頭躲過。他雙指一夾,将那匕首牢牢停在指間。饒是如此,匕首的罡風削斷了他幾根鬓發,渾厚的內力通過薄刃傳出,震得他五指發麻。

若那藥珍貴如冰頂蛇蓮,輪不到金岚來護送。為了一盒藥材,确實不至于做到這地步。

無論目的為何,此次出手的人,無疑是真正的高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狀态真的不好,支棱不起來了。我認為我需要一個flag。

那就明天更不到5k,後天就更7k!

……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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