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圍攻

第78章 圍攻

煙花起落, 只是剎那。輝光之後,夜還是黑漆漆的夜,天還是陰沉沉的天。

外面沒鏡子, 時敬之也不知走什麽神, 一臉莫名其妙的微笑。尹辭以袖子沾了雪水, 開始搓時敬之那張黑煙熏過的臉。

今兒好歹是除夕。便宜師父沒啥新衣穿,勝在長得桃花精怪似的,仙氣蓋過了一身褴褛。這會兒要頂張包公臉往屋裏走,也不知會不會被當成窮神打出門去。

認真給人當長輩的滋味不咋樣, 才過幾日,尹辭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次數快比過去五十年還多了。

要不是長生不死, 光剛才那一下, 他準要折個幾年壽數。

尹辭心裏想着,手上加了幾分力,把時敬之擦了個字面意義上的面紅耳赤。好容易把時掌門捯饬成人樣, 兩人才回屋。

誰知時掌門的熱鬧瘾還沒結束。

衆人吵吵鬧鬧吃完餃子,時敬之先把一大堆煙花理好,又神秘兮兮地準備了三個紅包。

“蘇肆,接下來好好伺候白爺,少給掌門我惹事。”

時敬之遞出紅包, 繼而輕撫蘇肆狗頭。他一臉春風似的笑,話卻不怎麽客氣。

蘇肆正咽下最後一個餃子, 險些當場噎死。

不過仔細想來,這一路他好像确實沒派上多大用場。赤勾少教主委委屈屈地應了, 拆開紅包, 倒出一文錢來。

蘇肆:“……”

雖然他沒派上什麽用場,時掌門也不是什麽敞亮人。

擱這打發叫花子呢!

“闫清, 這些錢,你先拿好。等本掌門破掉禁制,我自會取回來一些。如果我沒……到時你就拿上這些錢,帶蘇肆投奔回蓮山。大師們看在這把劍的份兒上,也不會太過為難你。”

聽到這托孤似的口氣,闫清張張嘴,眼眶有些發紅。

他小心地打開紅包,拈出兩張銀票。一張一兩銀子,一張二兩銀子。

說好的月錢和獎金是多少來着?就這還要取回一些?

闫清的感動登時打了個折扣。他語氣微妙地“哦”了聲,徐徐轉過身,決定再吃一碗餃子。

他懷疑最近這些時日,枯山派當真是來蹭飯的。等離開這裏,他們說不定要風餐露宿,末流客棧都住不起。

最後,時敬之走到尹辭跟前:“阿辭,這是給你的。拿好了,我好歹是你師父,該給的還是要給。”

有蘇肆和闫清的慘案在前,尹辭狐疑地接過那個紅包。

就手感上來看,這玩意兒裏一文錢都沒有。誰知道這狐貍又耍什麽花心思。

也罷,就當陪便宜師父玩一遭。

尹辭面無表情地撕去紅紙。裏面果然沒有銀錢,只有一張方方正正的妖皮。

他眉毛一挑,将妖皮翻轉過來。妖皮褐得發黑,其上镌刻了一行漂亮的小字。字跡筆劃用朱砂填過,十分清晰。

【弈都燈會,花燈一盞。憑此字據随意挑選。】

“阿辭,務必拿好。”時敬之嚴肅地表示,“要是弄丢了,到時為師可不掏錢。”

心頭湧起一陣淡淡的酸澀,尹辭将那一小塊妖皮放入懷中。

“那是自然。”

盡管是突發奇想的準備,到了午夜之時,這節日過得越來越像樣了。時敬之從陳千帆的藏品中薅了些便宜材料,做了點煙花鞭炮,一并在門外燃了。

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中,燦爛的煙花炸了漫天,在陰沉的天空上添了不少一閃即逝的星子。

闫清抱着他的慈悲劍,擡頭擡得脖子發酸。白爺被鞭炮吓破了膽,大叫着滿地亂跑,蘇肆只得苦着臉狂追鵝屁股。

時敬之快樂地堆了兩個雪凳子,拉尹辭坐着,看着天空中閃爍的焰火。

施仲雨心憂師門,情緒提不上來。她不想打攪其他人的興致,自行尋了個牆角打坐。

空氣裏的青煙味越來越濃,陳千帆打了個噴嚏,無奈地搖搖頭。衛婆婆則多披了件襖子,随枯山派一同看煙花。

老人倚在門邊,焰火在她渾濁的眸子中明明暗暗。

“暖春有情桃枝俏……春江水靜,誰家春意鬧……”

她又開始唱那支喜慶熱鬧的調子。只不過比起先前,她這回的唱腔有點奇怪——她越唱到後面,聲音越尖利。像是忘了自己的年歲,強行要提上嗓門似的。

老人的嗓子受不起這個折騰,好好的小調眼看要被唱成哀樂,時敬之轉過頭:“衛婆婆?”

衛婆婆表情有些恍惚,她望着漫天煙火,臉上漸漸露出一絲驚恐來。

“完了完了。”她掐着嗓門,小姑娘似的驚叫。“嗓子壞了,唱不得曲。大過年的,又要被老爺打了!”

時敬之猶豫了會兒,剛想上前把脈,衛婆婆便自己回過味來。

她呆愣了片刻,漸漸低下頭,圓臉盤上擠出一點不好意思的情緒:“老糊塗了,老糊塗了。方才吓着你們了?我進去煮茶……”

沒等時敬之開口,她便先一步進了門,仿佛要逃走似的。

有陳千帆這個精通治療的大師在,時敬之唯恐擅自治療逾矩,最終還是坐了回去。最後一點煙花燒完,衆人裹着寒氣進屋,衛婆婆已經坐在老位置繡花了。

她恢複了悠閑的模樣,還沖衆人抱歉地笑笑。

時敬之又回到忙碌的陳千帆身邊,看他研究術法。眼看要到休息時間,他還是将衛婆婆的狀況提了一嘴。

“嗯,我曉得。”陳千帆漫不經心道,“她最近是有些丢三落四,腦袋糊塗。我正在想辦法。”

不算這一遭,這個除夕還是相當完美的。

大年初一的戰鬥同樣完美。

秘典似乎比昨日還要遲鈍,陳千帆甚至沒用術法,只叫時敬之小試牛刀,親自指揮。三人協力,到了日落之時,成功斬下一具古屍的雙手。

陳千帆當晚便着手處理屍體,聲稱年初二正午就能做好擋災符。陳老頭潛心制作擋災符的同時,衛婆婆也來幫忙,在屋內騰出一大片空地,布置用以破禁制的大型法陣。

新年開頭如此順利,時敬之打起了幾分精神。

屋裏的法陣一點點完整,他在緊張之餘,甚至多了點隐隐的期待。

破禁制之事接近萬事俱備,就差用來驅動法陣的三具古屍。接下來的計劃平穩且安定,只需按部就班地進行,少有的讓人安心。

……可惜這份安定終結于次日清晨。

第二天一大早,師徒兩人是被驚恐的闫清搖晃醒的。闫清平日穩重,這會兒一雙紅眼裏卻全是驚懼。時敬之揉着眼起身:“寅時還沒到呢,怎麽了這是?”

“外、外面!外面!”

闫清拼命比劃,只恨不能把記憶掏出來給人看。他說了半天,舌頭打結,只好一手拖師父、一手拖徒弟,将師徒二人硬生生拽到門口。

冬天日出晚,太陽還沒露頭,周遭只有一點微光。可這一點微光也足夠他們發覺異樣——

廣袤乏味的雪地不見了,房屋四周聚滿了黑乎乎的東西,它們繞房子圍成個标準的包圍圈。昏暗的微光中,無數個或綠或紅的亮點微微顫動,間或一閃。寒風卷着陰氣,吹得人遍體不适。

尹辭微微眯起眼,看了個清楚明白。

那黑壓壓的一片全是妖怪。其中小妖占了多數,卻也足夠駭人。看這陣勢,說整個蜜岚故土的妖怪都聚集在此,也不嫌誇張。

妖怪本就少見,更別說這樣不分種類、相親相愛地聚集。尹辭目光快速掃過,果然發現了領頭的“王”。

秘典果然在其中。

它距離這座房屋約有百米之遠,跪坐在包圍圈的邊緣之處。瘆人的頭顱微垂,正對房屋大門。與前兩日交戰時不同,秘典整個頭上屍眼大睜,遠遠看去,偌大的頭顱上嵌着數以千計的瞳孔綠光。

陳千帆房屋周圍八成是有法術防護,将它們盡數擋在外部。妖群前進不得,又安安靜靜不做聲。

很難想象闫清一大早出門練劍,到底遭受了怎樣的驚吓。

三個人動靜不小,睡在桌邊的陳老頭也醒了。他嘟哝兩聲,把堵在門口的三人往旁邊一撥:“起開起開,我瞧瞧。”

看到門外盛況,以及那跪在不遠處的秘典,陳千帆眼皮提了提:“老夫是沒想到,咱都住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兒了,還有上趕着來拜年的啊?”

枯山派三人:“……”

這老頭忒心大了,年輕時絕對也挺野。

陳千帆陰陽怪氣完,伸了個不小的懶腰:“把人都喊來吧,記得窗戶關上,別讓小春瞧見。莫慌,我這堆了不少法陣,它們一時半會進不來。”

屋內人很快聚集起來,衛婆婆沒湊熱鬧,照常準備早餐。施仲雨看到門外景象,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闫清很快發現了異常——

“蘇肆呢?”

“那個淚痣小子?那小子的鵝半夜把他打了一頓,然後拔腿就跑。他出去追,出門前還跟我打了個招呼。”陳千帆道,“現在看來倒有點塞翁失鵝的意思。”

如此看來,許是白爺感受到了什麽,時間又有限,只來得及救下蘇肆一人。

“前輩,敢問這是怎麽回事?”施仲雨最趕時間,聲音裏的緊張要溢出來了。

“有人手賤,把秘典‘喚醒’了。”

陳千帆冷哼一聲。

“放心,不是指你們,那趕鵝的小子也做不到。能玩這一手的,絕對是我哪個師兄師姐,師弟師妹都沒這本事。”

尹辭:“喚醒?”

“秘典還是‘女王送葬’的時候,可比現在兇得多。宓山宗對它下了成千上百的禁制,才把它抑制成之前的模樣……現在看來,有人故意關閉了禁制,把它變回了當年那條瘋狗。”

敢情他們前幾天打的是弱化後的秘典。

時敬之一頭冷汗:“既然下了禁制,為何特地留解法?”

“傻麽?這可是蜜岚女王的法器。外敵入侵,喚醒秘典對付敵人,怎麽都比自己出手省事。”

這一手确實不錯,尹辭心想。如果他們不是“敵人”,那就更好了。

尹辭先于時敬之開口:“闫清那日沒到場,我先讓他送您和衛婆婆離開。”

陳老頭上了年紀,戰力不強,在解禁制一事上又不可或缺。秘典要是沖他們來的,先送老人離場為好。

陳千帆哼了聲:“‘女王送葬’不死不休,更不講道理。別想了,凡是被包圍的,一個都逃不過。”

尹辭默然。

“不過也不是不能逃。”

陳千帆倒沒有多少被牽連的愠色,他一臉冷笑。

“以那兩只屍手為材料,我能做個臨時法器,帶咱所有人逃命。壞處也有——秘典哪怕再被封印,也不會放棄目标。只要目标踏上蜜岚國土,它就會日夜不休地追殺。日後咱們這群人,再近不得宓山宗一步。”

“這麽一來,那丫頭的擋災符不用做了,這小子的禁制也別想解了。我這三十年的研究,怕也是要交代在這裏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怎麽又沒上4k,弱弱的我!明天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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