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狗熊
第37章 小狗熊
越想越高興, 陶鐵趕忙又敲兩下大門。
“咚，咚。”
聽着清脆敲門音，王素芬歡天喜地理理衣裳, 快步奔到門邊松開拴門木棍, 然後壓低嗓子矜持：“來了。”
“吱嘎”一聲，王素芬微笑着仰頭看向來人……
下一秒, 精心維持的笑容僵住。
“咋是你！”
王素芬的震驚脫口而出，直達上空。
陶鐵一愣, 有點懷疑丈母娘見到自己太激動了, 導致反應錯誤。
“媽, 早啊！”陶鐵熱乎乎地打了個招呼。
“砰！”王素芬冷着臉甩上大門：呸, 人畜不分的狗熊精, 還不要臉認她當熊媽！
“老伴, 誰呀？”
在裏屋聽到動靜的關鐵正從窗戶探頭詢問。
一肚子氣的王素芬斜眼撇過院門，故意大着嗓門陰陽怪氣嘲諷：“一個臭叫花子，大清早跑到人家門口等着, 也不嫌晦氣。”
隔着一扇門，陶鐵聽得清清楚楚。
他沉默低下頭，不斷思來想去, 想出一個大膽猜測——
Advertisement
媽莫不是在……生氣自己昨晚夜不歸宿？？
可昨晚上他回來了呀, 還睡在大門外了呢！！
陶鐵張張嘴，發急盯着紋絲不動的大門, 盯了幾秒，無奈閉上嘴坐回到昨晚的“老鋪蓋”, 擡頭望天, 滿腹沮喪。
這邊，憋了一肚子火的王素芬風風火火回到堂屋, 與拿茶葉出來的關鐵正面碰面。
盯着老伴手裏的茶葉，王素芬惱恨地一拍腦門：哎呀，得要去燒水泡茶迎接忠國，差點被那狗熊精耽誤……
——
“汪汪汪……”
天色一晃清明，四周變得嘈雜，狗叫聲、人聲此起彼伏錯亂，煙火味十足。
陶鐵仰頭托腮，凝視天空，只覺得眼前亮得發昏，白雲一閃一變，一會兒變成大饅頭，一會兒變成香米糕……
陶鐵咂吧嘴：不成，得跟小言她媽解釋，昨晚上他其實回來了。
說幹就幹，陶鐵立刻腦袋回正，氣勢雄雄爬起身，“咚咚咚”連敲三下門。
正在廚房裏忙活的王素芬動作一頓，接着眼睛放光扔下手裏的涮鍋刷，喜氣洋洋過來開門。
“嘿呀，這回肯定是忠國了！這小子真懂禮，來得不早不晚剛剛……”
“嘿嘿，媽。”門口的陶鐵露出一口大白牙，豪不吝啬展示他那不值錢的笑。
“……”王素芬心口一塞，硬生生憋下滿腹歡迎詞，抗拒瞪着站得直挺挺咧嘴笑的“狗熊精”，心髒抽疼：嘶，咋又是這只笨狗熊？就不能來個人嘛！
王素芬惱火地要關門。
陶鐵眼疾手快一把攔下，特別認真地解釋道：“媽，我昨晚上連夜趕回來睡大門外了，沒有在外頭瞎混，你別生氣。”
“……”啥，這只狗熊精昨晚還睡在她家門外了？！
王素芬吃了一大驚，既憤怒又心驚。完了完了，狗熊精是徹底黏上了，一心要自己給他當熊媽！
“砰！”
王素芬抖着雞皮疙瘩用力關上大門，渾身發麻地往屋裏直躲。
差點磕到鼻子的陶鐵，苦大仇深瞪着又在自己跟前阖緊的大門，徹底抑郁了：咋回事嘛，明明昨天大家還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今天就……
嚇，他曉得了！！陶鐵騰地站起。
絕對是昨兒他去城裏的時候，那個情敵背着說他壞話了！
陶鐵眼睛微眯，眼角縫漏出幾縷兇光，越想越覺得有理，他連忙使勁把鍋往正快馬加鞭趕回部隊的張忠國頭上套：呸，心機深的狗男人，居然背地使壞撬他牆角……
堂屋——
“媽，我們上學去了。”
惹了幾個大禍，還把早死的姐夫領回家，關磊、關義哥倆個這兩天格外安分，生怕一個沒注意讓爹媽想起來揍他們兩頓撒撒氣。
“站住！”剛坐下緩好氣的王素芬神情一緊。
關磊、關義抖了三抖。
“媽，咋的了呀～”關磊擠着笑戰戰兢兢，音調跟着波浪線上下晃蕩。
王素芬深擰眉頭，不假思索道：“別走前頭，從後院翻出去。”
“啊！！”
……媽是知道他們半夜偷偷爬牆溜出去的事了嗎？
關磊關義緊張對視。心慌慌的關磊低頭戳戳手指頭，聲如蚊蠅為難：“這個、那個……那怎麽行呢？”
王素芬看着平常無事大嗓門，如今卻跟個小閨女扭扭捏捏不願意的大兒子，胸口平添三分火：“……怎麽不行？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這麽多廢話！平常讓你走門你不走，現在讓你爬牆又不爬，我看你是皮癢想……”
“爬爬爬，我們爬！”識時務的關義立刻帶着親哥爬牆，一刻鐘都不帶耽誤。
王素芬閉上嘴，冷眼暼着手拉手去後院爬牆的親哥倆，心底産生一股子憋屈：呸，天殺的熊瞎子，有本事你就堵着，看等會兒忠國來了你還有臉待下去……
王素芬獨自坐在椅上罵罵嘞嘞，一大早被她折騰起來的關鐵正哈欠連天拿起草帽，走向院門：“我先去上工，要是那張忠國來，你到地裏知會我一聲。”
“诶…等一下！”
意識不對的王素芬驚吼一聲，以驚人速度擋在關鐵正面前，拉着人走到院牆邊飛快說：“當家的，你爬牆出去吧。”
“哈？”啥啥……啥？
瞌睡都被吓跑的關鐵正，難以置信掏掏耳朵。
看見關鐵正面上的驚愕和不願，王素芬轉念一思咽下實話，随口道：“孩子他爹，今兒不是小言那相親對象要來嘛，我就想着把門留給人家走，顯得重視，咱自家人将就将就爬牆算了。”
關鐵正聞言驚呆：？！啥玩意兒……啥時候門也成家裏的稀罕東西，得專門留着等客人來用？？
關鐵正哆嗦着嘴唇盯着好似腦子有大病的王素芬，深吸一口氣，思緒緩緩斟酌說：“那個素芬啊，我覺得吧嫁人這事也沒啥好的，又要過去伺候公婆，又要伺候男人……你也別把相看這事看得太重，我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
“……”王素芬一陣沉默，随後氣急敗壞：他娘的在胡說八道啥？？？
“快點爬，別在這裏妖言惑衆。”王素芬徹底失去耐心。
“……哦。”
看着王素芬臉上不容反駁的堅定，關鐵正趕緊收收褲腰帶，貼着牆上蹿下跳好一會兒，窘迫回頭：“小言媽，幫我托着點，這年紀大了，有點蹬不上。”
王素芬嫌棄的直翻白眼：“……真沒用。”
嫌棄歸嫌棄，王素芬還是身體誠實地伸手上舉，盡力托着自家沒用的老東西。
夫妻二人同心協力，配合默契，呲牙咧嘴，即将登頂。
“媽，你們幹什麽呢？”
走出房門的關小言，停下腳步，目瞪口呆看着“童心未泯”相扶爬自家院牆的親爹媽，不知道該以何表情面對。
“啊！”王素芬吃了一驚，急忙回過頭，滿心尴尬地看着女兒，迅雷不及掩耳推脫：“還不都是你爹，非要證明自個兒還年輕，就想爬牆出去，怎麽勸都不聽，真是急人。”
人還趴在牆頭上下不得的關鐵正：“！！”
關小言擡頭瞄瞄自家那跟個癞、□□似的半趴在牆頭的爹，只覺好笑地點點頭，“那行，爸你小心點。”
“哎，我們知道的。”王素芬搶先回道，然後扭過頭眼神充滿警告，“別廢話，快點爬。”
被威脅的關鐵正：“……”
“吱嘎——”
一不留神，* 院門一響。
正全神貫注托着老伴的王素芬慌忙看向大門，瞳孔中滿是驚亂。
“嘿嘿，小言。”第一時間出現在大門口的陶鐵，滿心歡喜地咧嘴大笑，寬闊的身板将兩扇門擋得結結實實，并有往門裏擠的趨勢。
關小言身體先于腦子反應，“砰”的一聲關上門：……好家夥，她終于知道為啥老倆口要爬牆了。
“媽，你們繼續，我回屋去看看小寶。”回過神的關小言嘴角扯過一絲幹笑，神思不屬扯扯衣裳，往房間越走越快。
王素芬和關鐵正緊盯着她逃荒似的混亂步伐，幾秒後各就各位，吭哧吭哧努力往牆上爬……
——
一晃而過，日頭越升越高，轉眼都到中午。
第一次将家門關上大半天的王素芬，滿心煩躁看着緊閉不動的院門，一大早被陶鐵弄出的怨火，漸漸轉移到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張忠國身上，對他不由多了幾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和不滿。
哼，還是個當兵的呢，說話不算數，果然也是個不靠譜的，男人全是一個德行！
罵着罵着，王素芬默默走到緊閉的院門前，透過門縫朝外頭仔細察看，還沒等看幾眼，就被一個黑叢叢的腦袋擋住視線。
王素芬心口頓時一滞，緊跟着抓狂：還在！這個笨狗熊為什麽還在！真把這裏當他熊窩了嗎？！
氣沖沖的王素芬轉身回屋，大門依舊阖緊。
一直蹲坐在關家大門口，陶鐵可憐的像讨飯叫花子。
“咕嚕咕嚕～”肚子響個不停。
陶鐵揉着肚子輕嘆氣，環顧四周冒起的炊煙，不停咂摸嘴巴：嗯，東邊第一家在燒紅薯飯；西頭這家蒸的雜糧饅頭；旁邊那家炒鹹菜沒放油……
聞着聞着，陶鐵鼻尖一動，飛速看向錢嬸子家院子，灼熱目光中慢慢升起垂涎：紅燒肉！她家燒的紅燒肉！！
“咕嘟……”
餓了大半天的陶鐵興奮狂咽口水，唾沫翻江倒海分泌，兩眼瞪大亮晶晶。
日頭偏向正中，肉香越來越濃郁，某一刻達到頂峰，很快覆蓋住周圍其他食物的味道。
下一秒，陶鐵鼻間只剩下紅燒肉的香氣來回飄蕩，像個小妖精不停勾引他——快來……嘗嘗！
哇，真香，可以收汁了！
有着豐富廚子經驗的陶鐵忍不住亢奮，腳下微動，控制不住一寸一寸慢挪，一直挪到錢嬸子家院牆邊上，眼睛一閉開心猛吸。
哇，燒的時候再加點八角、茴香就更好了！陶鐵內心瘋狂吶喊。
“吱嘎——”
輕輕一聲，無人注意處，緊閉了一上午的關家大門開啓一條細縫。
一心沉浸在肉香之中企圖望梅止渴的陶鐵，身子動都沒動。
關小言從裏邁出，首先兩眼打量前方，在看不到某個雄壯背影後愣住心涼。
關小言不自覺捏緊肩上的包帶，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空寂：果然，也就只有那麽點耐心了。
關小言嘴角微勾露出點譏嘲，冷笑着撇開目光暼向左側……于是瞧見某個以為早走了的男人——正趴在牆角根觍着臉吸人家屋裏頭的肉香，那脖子伸得，都快夠進人家煙囪裏去了。
關小言緊繃的郁氣一散，嗆咳般臉色微哂：咳……這個丢人玩意兒！
“哇，好香香！”院裏緊接傳來某個孩童的真誠贊美。
關小言扭過頭，只見自家兒子正像他老子似的趴在院牆邊上，嘴角笑嘻嘻，小腳踮高高，滿臉享受與垂涎，活像在吸藥。
只不過兩者區別在于——
一個留了滿下巴的哈喇子，一個還算要點臉沒留。
關小言屏着呼吸移開視線，生怕再看要傷眼：……呔，這兩個丢人玩意兒！
關小言面色窘迫地飛快四處瞄瞄，見左右無人，松口氣拍拍胸脯：還好還好，現在大中午的，都在家吃午飯，要不太丢人了。
“小言，去上班吶！”
才說沒人，轉彎處就拐來一個戴着草帽的大爺，邊扛鋤頭邊和關小言打招呼，路過陶鐵時不忘沖人咧嘴笑笑，經過關家門口又往裏瞅瞅，接着笑容愈發燦爛：“呦小言，家裏還沒吃啊！”
關小言聞言臉蛋一紅，恨不得當場找條地縫鑽進去。
“那個…叔你咋才回來，嬸在家等得飯都涼了。”關小言半扯嘴角摩挲包帶，極不自然地轉換話題。
“嘿，這飯涼不了，天熱嘞，瞧瞧這豬肉味多濃，隔十裏地都聞得到，饞得人流口水。”大爺沖人擠擠眼，嘴角翹得老高，樂呵呵直道。
關小言更加尴尬，恨不得當場打死那兩個丢人玩意兒。
“哈哈哈哈……”話說完大爺跺跺腳，留下一路調侃大笑揚長離去。
餘下關小言努力深吸氣，目送人走遠後，冷不丁大喝：“關小寶，你給我過來！”
一聽媽媽喊，關小寶連隔壁的肉香也不聞了，“噠噠噠”小腳丫跑得歡快，挂滿下巴的口水一路滴。
關小言嫌棄得簡直沒眼看。
“媽媽！”奔跑過來的小小奶音甜甜蜜蜜，再加上小臉蛋上可愛的笑容，融化了人心。
關小言臉色回暖，重回慈愛，把對兒子的氣消了……全算到他老子頭上。
關小言笑吟吟地招招手，伸進挎包假借着換出個包子，親昵地刮了兩下兒子小鼻頭：“來，媽媽給個肉包，以後可不能站在牆角根偷聞別人家肉香了，羞羞！”
手裏的大肉包深深刺痛孩子他爹的眼。
“小言，我也要。”陶鐵往前杵了杵，手一攤，十分理直氣壯。
“……”關小言默默擡起頭，看向這個還敢送上門來的男人，紅唇倏忽勾起，笑得十分好看：“要屁要，滾回去呆着！”
“憑啥？”陶鐵有點生氣，用手指了指兒子，又指了指自己，一臉不服氣道：“他有，我也要！”
“呵呵！”關小言氣得連連冷笑，唇瓣倏忽一抿，開口直接無情：“他是我兒子，你是嗎？”
陶鐵一噎，皺眉糾結：非要兒子才能吃肉包嗎？那以前處對象那會兒小言不也時常塞個包子給他？憑啥現在講條件了？！
越想越不忿，陶鐵擡起頭，兩眼不眨緊盯關小言，直把她盯得莫名其妙，片刻後面帶無奈長嘆一聲氣，接着語重心長說：“小言，我也知道咱有崽子了，好東西都得緊着他，可我也不能虧着！！
額……一個包子确實小，兩張嘴是不夠吃，嗯……不過誰讓現在我是老子，我該讓他，那啥……裏頭的肉你分給兒子，我吃包子皮就成。”
說完，陶鐵目光灼灼，細看其中埋藏點點掙紮悲傷，而他又趕快麻利地挺起胸膛，仿佛做了一個了不起的決定。
站在一旁的關小言簡直要被氣笑：嚇，敢情還當是以前的掌心寶呢，呸，現在頂多是顆野雜草！
“請問我憑什麽要給你包子皮吃？你是我的誰，陶、先、生！”關小言陰着臉沉聲發問野雜草。
“野雜草”渾身一震，混沌的腦子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偷擡眼瞄着關小言那一臉不容訴說的冷酷與漠然，心底悄悄升起慌亂，無限循環：生氣了，生氣了，小言真的生氣了……連皮都不給他吃！！
“咕嚕咕嚕～”餓了大半天的肚子不合時宜又開始造反。
鼻尖圍繞白面的香甜氣息與肉汁鹹香氣味，滿心糾結的陶鐵望着不争氣的肚子，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臉試探一把。
“小……”
陶鐵滿懷期待擡起頭，只見關小言拎着個包冷漠走遠。
默默的，陶鐵閉上嘴凝視關小言，眼裏漸漸湧起委屈，心底恐慌一顫。
小腿旁，如今的“掌中寶”正手捧着個大肉包，邊吧唧嘴邊如獲至寶大聲炫耀：“香香，肉包好香香……”
一字一句，饞得親爹想上手搶！
無法，陶鐵艱難克制，勸說自己：不行不行，自己是當爸爸的，不能跟兒子上手搶，應該……
壓制自己兩只不聽話的爪子，陶鐵嘴角一扯，右手輕搭在兒子頭上，“慈愛”地摸來摸去：“寶，要吃甜甜的蜂蜜不？想吃爸爸帶你去掏。”
被揉成小炸毛的關小寶一聽到親爹要帶自己去掏蜂蜜，歡喜極了。
“要，要，要！”關小寶甩着小雜毛，瘋狂又蹦又跳。
“噓噓噓！”陶鐵急忙捂住兒子的嘴往院裏張望，生怕把王素芬引來。
“別吵！來，先把肉包交給爸爸保管，爸爸馬上帶你去吃蜂蜜。”陶鐵蹲下身子，一手摟着兒子，兩眼盯着肉包。
關小寶安靜下來，垂眸望着小手裏的肉包，歪頭思索片刻，立刻不同意快速搖頭，并把肉包往懷裏摟了摟，對親爹滿臉防備。
陶鐵喉嚨一動，窘迫之下加點小羞恥地看向別處：……嗐，真不愧是他的小崽子，還挺能護食！
吐槽得還挺驕傲，陶鐵緊随思路一變慫恿：“小寶，你聽爸爸講嗷，咱們要吃蜂蜜呢肯定不能白吃，得用肉包和蜜蜂換！”
關小寶想都沒想，梗着小腦瓜兇狠反抗，邊龇牙邊揮舞小拳頭大嚷：“不換，不換！搶、搶！”
一套行雲流水的土匪作風，硬生生逼得他那自封土匪頭子的親爹後退半步。
陶鐵震驚過後不無自豪地咧嘴笑着：嘿，果真是他家親崽子，瞧瞧這霸道作風，跟他一模一樣！
憑着這股十分相宜的土匪習氣，陶鐵高興地決定直接帶兒子去掏蜂蜜，不“要”他肉包了。
“嘿嘿咱家小寶真棒，對嘛這樣才是，想吃啥就得靠自己搶……”陶鐵眉開眼笑地抱起關小寶，終于咋看咋覺得這個兒子順眼好，一門心思教導道。
懷裏被釋放了天性的關小寶也覺得這個親爹挺好，高握着小拳頭邊舉邊亢奮大嚎：“搶、搶……”
“走，搶蜂蜜去！”陶鐵被喚起熱血，沸騰地昂首闊步向前走去。
懷裏關小寶人來瘋似的尖着喉嚨高亢附和：“搶搶搶……”
隔着一堵圍牆，王素芬彎腰從廚房探出半個腦袋，滿臉懵逼：“這是搶啥子呢？咋聽着像她家小寶的聲兒？”
忽然，她看着敞開的院門，立刻一拍大腿咬牙切齒：“他奶奶的門咋開了，肯定是這個小崽子溜出去又在搶人家啥吃的。”
王素芬轉身回廚房拎起一根擀面杖，火冒三丈地往門外邊沖邊氣憤嘟囔：“說了幾回都不改，這次非得好好打一頓了，也不知道哪來的毛病，平常也沒虧嘴，一天到晚盡眼皮子急搶人家娃的吃食，看我今天不……”
突然，王素芬話音一頓，眼底怔愣，随後射出利箭瞪着遠去的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怒火朝天：好個狗熊精，家門進不去，又偷偷摸摸開始搶娃了，看她今天不打死他！
被“欺負”到頭上的王素芬握緊手裏的擀面杖，猶如英勇的女戰士，氣勢洶洶往前奔跑追去……
——
樹林蔽日，恍如到了無人密境。
手裏抱着一個娃，陶鐵依然身姿敏捷地越過四處的樹枝和草叢，臉不紅氣不喘，箭步如飛在樹林穿梭。
王素芬跟在後頭，深一腳淺一腳，累得……像條狗。
“呼、呼……”
王素芬受不住停下來扶着樹幹歇口氣，郁悶盯着前方靈活避開各種樹叢暗坑的身影，佩服之餘多點暗恨。
呸，該死的狗熊精，一到老家跑得賊快，還想把她家小乖孫拐回啥山溝溝臭熊洞裏頭去，也要看她王素芬答不答應！
王素芬不悅一哼，腳下仿佛生出無上動力，眼底閃過堅定，反手一推樹幹，吭哧吭哧邁開老腿繼續追人。
追着追着，前方縮小成黑點的人影漸漸速度慢了下來。
快要把人跟丢的王素芬扶着老腰，一臉痛苦地緩了口氣後，直起腰指着前方嘴硬叫嚣：“看你跑，老娘看你這下還往哪裏跑……”
王素芬氣喘籲籲低下頭，仔細撿起一根大木棍，深吸一口氣後舉着拐朝前方奮力蹒跚。
前頭，陶鐵停住擡起頭，目光深邃地盯着遮天古樹上的蜜蜂窩，晃了晃懷裏東張西望的新奇兒子說：“崽子，聞到沒？”
關小寶小鼻子一動，立即精準地看向上頭的蜂窩，小手指頭一戳，開心回道：“甜甜的！”
陶鐵滿意一笑，摸摸兒子小腦袋點點頭：“對沒錯，那上頭蜜蜂飛來飛去繞着打轉的就是蜂窩，裏頭有甜蜂蜜，現在爸爸教你上樹掏，你要好好學，這些都是咱們的看家本領，想要吃得好，就得自己勤快。爸爸在你這個年紀，已經能吃上狼肉了！”
關小寶飛速點點頭，一心撲在圍着幾只蜜蜂打轉的蜂窩上，一眼不眨記得很認真：嗯，爸爸說蜜蜂飛來飛去的裏頭有蜂蜜吃。
“來，現在爸爸教你爬樹，咱們四個爪子抱緊……”
陶鐵放心地把兒子放到樹上，走到旁邊一棵大樹旁，袖子一撈，準備親身示範。
不遠處，累得半死的王素芬走三步歇兩下終于趕到，定睛一瞧，發現自個兒乖孫正手腳齊用抱在樹上，一旁的陶鐵動作矯健地在樹上一會兒上一會兒下，不時還出聲指導。
王素芬目眦欲裂：大狗熊居然帶着她家小狗熊、啊呸……小乖孫爬樹！！
這怎麽可以！！！
王素芬整個臉色都變了，急忙沖過去，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握着大木棍，對陶鐵那棵樹左右猛抽：“讓你帶我家小寶不學好，讓你帶我家小寶爬樹，看我不抽死你，抽死你……”
趴在樹杈上的陶鐵，錯愕看着下方生氣揍樹的丈母娘：……
“媽，你咋來了？”沉思幾秒，陶鐵探過枝丫小心詢問。
“……”王素芬驀地停下揍樹行為，恢複理智憤懑冷哼：“哼，我要是不來，豈不是讓你把我家孩子都拐跑了？還把他放到樹上那麽危險，我看你心腸都爛透壞了。”
“……”倍覺冤枉的陶鐵瞬時無法争辯，低着頭無聲抗議。
趴在樹上還沒學會爬樹吃到蜂蜜的關小寶，連忙對着怒氣沖沖的外婆歡喜解釋：“沒壞沒壞，爸爸帶我吃蜂蜜呢，甜甜的，好吃！”
心中多思的王素芬一聽，看着樂得眼縫看不見兩手兩腳熊抱樹幹的乖孫兒，眼神都不對了。
這、這……這真真是個小狗熊，聽到吃蜂蜜就那麽開心？
一時間，接受不能的王素芬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叫喚：這咋辦呦，小乖孫成了小狗熊，以後該咋養？
可不管咋養，這只小狗熊都得帶回去吶！
王素芬迅速抓住重點，眼神一厲，轉身面對自家“小狗熊”，木棍一扔展臂上揚，扯起嘴角艱難哄：“小狗……哦不小寶，來外婆抱你下來，咱回家吃糖。”
“小狗熊”一聽，“蹭蹭蹭”無師自通爬得賊快……
——
中午時分，沒有綠樹遮擋的街道，太陽晃眼且灼熱。
關小言拿手做扇扇着風，一邊進供銷社大門一邊與同事閑話：“哎這天可真熱，果然是秋老虎，誠不欺人。”
“小言，你來啦。”一旁的蘇心鳳接話，沖人隐晦的使了個眼色，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提醒：“裏頭有人找你，主任正在裏頭招待呢，還帶着警衛。”
最後一句，蘇心鳳說得小心翼翼。
關小言一怔，回過神後點點頭道謝：“好的蘇姐，我知道了，多謝你。”
“诶這哪說得上。”蘇心鳳連忙擺擺手，說完立馬低下頭，過于沉默得一言不發。
平常喧鬧的供銷社，此刻顯得詭異安靜，幾個慣愛大嗓門的售貨員也如落水鹌鹑似的，拘謹的大氣不敢出。
關小言往主任辦公室緩步走着，在心裏默默把所有人過了一遍。
幾步距離，很快關小言來到門前。
她收起思緒擡手敲門，下一秒門被打開，迎面一張谄笑的大方臉，藏着幾分催促：“哎呀小言同志你可來了，快快快進來！”
關小言避開孫主任那友好客氣得讓人直感不懷好意的褶子臉往裏瞧去，精準落在某個端坐在座椅的老人身上，手指微撚：果然，她猜得沒錯！
屋裏，丁愛山與關小言眼神相對，銳利目光瞬間化軟，站起身慈愛招手：“小言來了，快進來坐。”
關小言瞄了眼擋在門前跟個守門人的孫主任，目光流轉，點點頭輕回：“嗯，丁……叔。”
“嘿嘿首長，今兒顧客有點多，我先去外頭幫忙招呼，您跟小言同志慢聊。”孫主任随手一抹剛陪丁愛山緊張出的熱汗，極為看眼色地打着哈哈退到門外。
丁愛山望着門外冷冷清清的大堂，心知肚明一笑，點點頭溫聲說：“孫主任你先忙，小李你也去幫忙。”
“是。”警衛小李面不改色地敬了個禮麻利出去。
此刻，屋裏只剩下關小言、丁愛山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