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殺人兇手
第56章 殺人兇手
關小言一行人到關鐵成家時, 院裏除了幾個左鄰右舍的漢子站在一起抽煙,其他地方冷冷清清。
王素芬淺眼一看,該準備喪事的東西都沒弄。
關鐵正木着臉, 正準備去往李老婆子原來住處的腳驀地一頓, 大刀闊斧直奔人影重重的小屋。
王素芬一看,擡手攔住女兒和兒子, 小聲說:“你們在這兒等着,帶着小寶別亂跑, 那屋不幹淨。”
說完, 王素芬小跑追上關鐵正跟在他身後, 擠進亂哄哄的屋子。
屋子太小, 除了一張床和一個破衣櫃, 幾乎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王素芬貼緊房門站着, 從人縫中小心瞄着床上,發現李老婆子還躺在那兒,蓋着死去時的一床破棉被, 啥都沒弄。
王素芬心裏一驚,直呼“造孽”。
“老三,怎麽回事?”關鐵正開口了, 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淩厲和肅殺。
也是, 親娘突然毫無預兆的死了,換誰都受不了。
站在床邊的關鐵成聞聲擡起頭, 一張臉上灰敗不堪,眼睛裏頭夾雜着紅血絲, 沖大哥嘶吼:“還不都是你那好外孫, 自從媽被他打後身體一直不好,今兒大清早我過來一看, 媽被他打死了。”
關鐵正和王素芬同時一震,措手不及。
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王素芬一把推開還在發愣的關鐵正,沖過去大聲反駁:“你放屁,我家小寶打完你媽都多長時間了,要死早死了,能挨到現在 !”
男人對男人,女人對女人。
關鐵成他媳婦範愛萍站出來,指着王素芬鼻頭唾罵:“就是你那小雜種外孫幹的,人小心黑,連家裏太姥都敢打!都說老人最禁不起傷,自從分家後,媽的身體時好時壞,我們做兒女的真是傷在娘心痛在兒身,恨不得以身相替,只可惜最後娘還是走了,你家小畜生就是殺人兇手!”
王素芬用力揮開指着自己鼻頭的手指,氣得滿臉抽搐心口直哆嗦,她眼睛一拐屋內左右,氣憤嚷:“我家小寶才三歲,你自己出去打聽打聽,能有哪家三歲小兒把一個大人打死的,說出去都笑話。依我看,指不定是你夫妻倆嫌老東西累贅,半夜故意捂死她。”
胡說八道冤枉人誰不會?
王素芬打眼掃着如今李老婆子的住所,明顯就是堆雜物間的,裏頭陰暗潮濕不見光,連扇窗戶都沒有,別說病人了,就是正常人也得死在裏頭!
範愛萍眼裏閃過一絲心虛,稍縱即逝:“你、你胡說!我們對媽咋樣周圍人都看得見的,別說動手,就是平常拌嘴都沒有,反倒是你家,老跟媽吵架,這整個大隊的人誰不知道!”
提起這個,王素芬更是怒火中燒:“放你娘的屁,老太婆為啥總跟我家吵你他媽的心裏沒點數?這些年你們在她身上撈到多少好處不用我說,現在見到分家沒好處了,就把人趕到犄角旮瘩來住,可真不要臉。”
“你才不要臉,你家小雜種就是殺人兇手,媽就是被他害死的!”
王素芬惱火撸起袖子:“你還敢說,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吵什麽呢!還有沒有點規矩!”剛趕到的關有德怒氣沖沖大步跨進門,震怒訓斥二人。
範愛萍先是被吓得畏縮一下,然後極快沖上前先下手為強:“大伯您可來了,你要為我們做……”
“閉嘴!這裏輪得到你一個婦人開口,滾出去該幹啥幹啥。”随後,關有德扭頭看向王素芬,語氣嚴肅:“老大媳婦你也出去,身為長媳,有些事該是你操辦的盡快去,現在都啥時候了還在這兒吵吵鬧鬧,我看你是昏了頭。”
王素芬驚愕瞪大眼,數着關有德臉上仿佛都在訴說怒氣的褶子,心裏隐秘撇撇嘴:……不是都分家了嘛,當初可都說好,以後老太婆的吃喝拉撒、病喪事宜全跟她家無關,她來操持個屁。
想到啥就說啥,王素芬也不是個扭捏人,當場直言不諱:“大伯,按理說我是長媳,這些理應由我操持,不過現在是在老三家,有三弟媳在,我這不太好在別人家指手畫腳吧?”
關有德捋着胡須,心中頓時明了,記起當初徹底分家時,講明李老婆子所有的私房歸老三家,以後她的一切都由老三操持,如今确實不好再讓鐵正、鐵忠破費,畢竟誰家都不易。
關有德深思點點頭,回頭對關鐵成交代:“老三,去拿錢,按照當初分家的規定,你親娘喪事費用全由你出,當然收到的人情錢也歸你們。”
關鐵成和範愛萍默契地交換了個眼神:白事的人情錢能有多少?村裏人随便出個五毛一塊,一家老小全過來蹭飯,虧得要死。再說,為了替兒子關才還債,他們把家底都掏空了,如今手裏頭哪有錢來辦喪事。
關鐵成哂笑走上前,道:“大伯,大哥是家中老大,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媽的喪事哪輪得到我這個做弟弟的做主,這不是故意磕碜大哥嗎?”
經王素芬一推已經回過神的關鐵正看了眼床上比之之前瘦骨嶙峋的老娘,順勢又掃過氣味難聞又怪異的潮濕房間,他也不是沒見識的人,老三心裏想什麽他也能猜到大概。
哼,從親媽身上榨不到油水就狠心苛待,如今把媽熬死了,就想把責任推卸到他家小寶身上,可惡。
為外孫報仇的關鐵正冷冷開口:“老三,媽生前最疼你,肯定希望你送她最後一程,而且媽又是在你家走的,我這個做大哥的哪好打擾媽最後的安寧折騰她老人家,況且習俗也不允許把人再送去我家。依我看,這喪事就由你辦了,我和鐵忠給你打下手,你說咋辦就咋辦。”
每句話都把關鐵成堵個正着,他張張嘴,卻哪句都反駁不了。
關有德在一旁聽得認真直點頭:“嗯,就聽鐵正的,鐵成,你媽的喪事就由你來操辦,想用人盡管說,都是自家親兄弟,不必客氣。”
關鐵成:“……”
最有威嚴的長輩都發話了,關鐵成只能含淚認下。他環顧左右,摩挲着發毛的衣袖說道:“大伯,大哥,我是這樣想的——如今崇尚儉樸,不宜大操大辦,咱爹又走了那麽久,媽肯定想他,爹也想媽,未免他們老倆口互相惦記,這白事宴席就不辦了,咱還是趁早把媽送去地裏去見爹吧。”
“……”
一陣寂靜,所有人都被關鐵成說的話震驚了。
王素芬更是瞪圓眼睛,從左到右挨個瞅瞅關有德、關鐵正等等一衆關家人的臉色:哎呦我的媽,這可真是個孝子賢孫,自己都四十好幾了,還在為親爹媽的感情生活操心!
王素芬都替死去的李老婆子感動。
時間過去好幾分鐘,一衆人終于清醒過來,關有德胡子直抖,一只手顫巍巍指向對面,氣力不足道:“你、你……”
都怕關有德就此被他“好”侄兒給氣死過去的王素芬悄悄站到他身後,以便人昏倒時可以扶住。這老同志當年聽到兩兒子死訊都撐住了,可別一不小心被侄子氣死多不值當。
“好、好……關鐵成你好樣的!”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老者,關有德以超高的自我調節能力恢複過來,此時看關鐵成一眼都嫌多,由身到心冷淡說:“行。既然你想盡快讓你親媽入土為安我也不好說啥,不過你總得讓你媽穿身體面衣服、有口棺材吧?”
關鐵成眉毛緊皺,心裏焦躁:打一口棺材又要不少錢,再說老娘死的突然,沒提前給她預備,這現成的棺材更貴……
一波頭腦風暴,關鐵成觍着臉開口說:“大伯,我媽和爹感情一直深,她在世時就常說以後要跟爹埋在一個棺材裏,我們做小輩的……也不太好違背她的意願。”
“……”又是一陣寂靜沉默。
今天,王素芬總算深刻認識到關鐵成的無恥。
“随你。”
關有德氣憤一甩袖,沉沉邁步,喊老伴回家。這喪事都從簡到一個棺材了,他還有什麽好幫忙的,還不趕快從哪來的回哪去。
看着關有德被自己氣走,關鐵成慌張摸摸鼻頭,扭臉哭訴:“大哥啊,不是我不願意讓媽風風光光走,實在弟弟我有心無力家裏沒錢吶!大家都是親兄弟,俗話說打斷骨頭連着筋,要是大哥你介意的話,不如和二哥一起出些錢為媽操辦喪事,也好了全自己那份孝心。”
關鐵正兀自冷笑,眉眼聳立瞪着眼前這個越發厚顏無恥的親弟,心裏不由感到悲涼:
從小,老娘就把老三當寶,吃啥穿啥都是他最好。他和老二白天種地空閑打短工交家用,老三在家睡大覺;好不容易等他倆結婚了要分家,房子是半夜互相幫忙一把黃土一把茅草搭成的,輪到老三就是家裏老宅翻新一遍,歡歡喜喜娶媳婦……此間種種,根本不足為外人道,以後這二十年更不必提。
說句大逆不道的良心話,他和老二可以替老娘喪事從簡,但他老三關鐵成沒資格,就算是先借錢以後還,也該替親媽将身後事辦妥帖。
關鐵正倍覺失望地撇過頭,目光定在空氣某處,心裏再無波動,說:“媽最疼愛你,既然你決定簡辦那就簡辦,我沒什麽意見。”
時刻跟緊大哥步調的關鐵忠摸着腦袋點點頭:“嗯,我也是,都聽三弟你的。”
沒達到心底目的的關鐵成一惱:“……”呸,跟屁蟲!
——
一場喪事,早上剛通知死的,下午把土一扒,就埋進了老伴的棺材裏,悄無聲息的連個泡都沒冒,就這樣泯于世間。
別說大隊裏的人了,就是跟着一起去送葬的王素芬都覺得不真實。
跟她鬥了大半輩子的老太婆就這樣埋土裏了?
王素芬唏噓了好幾日,慢慢緩過神,在家憋了幾天的她終于決定去隔壁串串門。
——
隔壁錢嬸子家,王素芬跟幾個婦人坐在一塊兒,邊聊天邊打毛衣,如今天漸漸轉涼,她家小寶的個子又高了,去年的毛衣得再接上點。
大家說着說着,錢嬸子将目光轉向正跟幾個小孩快樂玩耍的關小寶,眼珠一轉,想了想湊近王素芬道:“素芬,你別怪我多嘴,這兩天隊裏傳出了一些閑話……說、說你婆婆是被你家小寶打傷,躺在床上重傷不治,最後才死……”
王素芬猛地跳起來大吼:“放他娘的狗屁!”
錢嬸子連忙拽拽王素芬衣服讓她坐下,環視左右,深擰着眉頭說:“素芬,咱們這是感情好,我才跟你敞開心扉說。這話是你那弟媳傳出來的,前倆天大家笑話她家丢盡了面子和裏子,也不怕半夜親爹媽找他家算賬。你弟媳說找算賬也應該找你家小寶,你婆婆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她家老三是惦記別讓人知道你家孩子打死太姥,這才急沖沖下葬。”
“……”王素芬硬生生被氣得肝疼又語塞。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夫妻倆那麽不要臉的人?真是活久見!
王素芬冰冷着臉,咬牙切齒:“明明她家自個兒沒良心舍不得花錢替老太婆發喪,現在居然賴到一個孩子身上,這話說出去都讓人笑掉大牙,三歲的孩子把一個大人打死,聽聽都覺得可笑。”
錢嬸子跟着嘆口氣:“畢竟那天你們分家的事鬧得挺大,有不少人知道你婆婆被你家小寶打了,這關鐵成夫妻倆平時又慣會做表面功夫,這兩天籠絡住不少人。”
“哼,我怕他?他就是對再多的人說又如何,大家又不是沒腦子,這麽簡單的道理想不明白。”
“诶素芬,你別不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