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蒲團 他不是不懂,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

第16章 蒲團 他不是不懂,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

終于還是得到了這個自己不願接受的答案,長公主怒火攻心,胸口起起伏伏,對着那靈位大聲道:“姜姐姐,你聽見了吧?這就是你的女兒!”

姜家與關家有什麽過節,那都是他們的事,不該牽連到皇子公主身上。虞靜央敢對自己的兄弟姐妹動手,當真是長本事了!

豫陽長公主忍了又忍,轉頭沖着虞靜央,恨聲道:“滾回你府上,即日起抄經贖罪,每隔三日送過來!別說你是什麽南江儲妃,只要回了我大齊地界,就算你是皇帝老子,本宮也照管不誤!”

……

只是這樣?

虞靜央微微錯愕:“姑母?”

長公主是她的姑母,但也是二皇兄和四皇妹的。她犯下如此大的過錯,本以為會被重重責罰,甚至斷絕往來,從此被厭棄都是有可能的,可為何……

長公主活了多少年,怎會不知虞靜央在想什麽,冷笑道:“到底是我作孽,攤上一個闖禍精,若再不嚴加管教,你可不是要把天也捅出個窟窿!”

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就如同親生女兒一般,就算殺人放火心狠手辣至此,難不成就能割斷這份親情?還不是一樣要受着!至于老二和老四那邊,她再氣急敗壞,也只有在別處另行補償了。

“滾!”長公主厭煩地推了虞靜央一把,力道卻不重,撇下她徑自離開了。

看似一點情面不留,其實到底還是舍不得。

虞靜央還跪在原地,望着那遠去的背影半晌才回神,自顧自默然很久,垂下頭,眼眶悄悄紅了。

即使她罪大惡極,也不會落得個衆叛親離的下場吧。至少有姑母在,地面太涼,她總有個蒲團坐。

……

半掩的窗外,虞靜延立在原地,眸中神色微暗。

他心懷的那點微弱的希望,終是被她親手熄滅了。

虞靜延躊躇許久,最後到底是選擇離開。轉身時,手裏尚且提着一包熱騰騰的青梅糕。

從前喜歡吃的東西,現在不一定會喜歡了吧。畢竟,人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天真單純的人了。

近日公文繁多,他分身乏術,抽空來一趟長公主府已是不易。現在,他該回去處理事務了。

隴西礦地那邊有人手腳不幹淨,他原本擔憂與姜氏本家有關系,昨日親自去了一趟姜府,好在舅父姜侯從來是個聰明人,三言兩語便聽出了他的試探之意,知他不便透露也未曾刨根問底,話中意思卻十分明确——叫他不必顧忌,無論有何異常均可放心大膽地查。

言至于此,虞靜延懸着的心稍稍放松了,起碼心中有底,确保玉京姜府坦坦蕩蕩,并未參與其中。可與此同時基本也能肯定,盤踞隴西的姜氏旁支內部已不再幹淨了。

天子常年信重姜氏,有人的心思便活泛起來,做了貪心枉法之事。

思及此,虞靜延面沉如水。

等候在外的張栩見主子一言不發走了出來,手裏仍拎着拿給三公主的糕點,不由詫異:“殿下,這點心怎麽……”

“回府。”虞靜延未答,只吩咐一句,徑自上了馬車。

張栩見狀疑惑,卻也不敢多話,忙應了一聲,把那糕點仔仔細細收起來,心道拿回去給小郡主吃也好。

……

虞靜延走後不久,虞靜央也出來了。畢竟有豫陽長公主的逐客令在前,她識得眼色,豈敢在姑母氣頭上火上澆油。

回到自家府邸,她用過午膳,本打算小憩片刻後去姜府探望舅父一家,這時府上小厮前來通報,說宮裏送來了賞賜。

虞靜央不由詫異。她回到玉京已有一段時日,除了第一晚,随後第二日便接到聖旨入宮暫住,直到昨日才重新回到公主府。她知道這是天子彰顯恩寵的手段,目的是為了給她撐腰,自然樂得接受。可封賞早在第一日便賜下,怎的今日又來了一份?

她滿心疑窦,進來的小黃門面容陌生,她不認識,專門詢問過才知,這些東西竟是從坤寧宮而來。

關皇後視他們兄妹如眼中釘,能安什麽好心。

虞靜央謝過恩,命人一一查看,無非是金玉珠釵并些绮麗衣裙,未見什麽不尋常。打開最底層放着的錦盒,裏面靜靜躺着一支紅玉鳳釵,并不是時興的款式,倒像有些年頭了。

這支簪子,是她母親姜氏的遺物。之所以是鳳凰,是因為當年關姜兩族為後位争執不休,均不肯相讓。

虞靜央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她在宮中居住的幾日裏,父皇吩咐不讓任何人來打擾,目的無非是斷絕她與坤寧宮起沖突的可能,也正是因為聖谕在前,她始終沒有與關後有過正面交鋒。

如今看來,關氏是等不及了。

虞靜央暗暗冷笑,合上那放置鳳釵的錦盒:“皇後美意,本宮心領了,當親自入宮謝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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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安宮偏殿,禦醫正為蕭紹包紮,無人多話,只有前殿屏風外的錦靴腳步聲遠了又近,一聽便知焦躁。

手臂上傷口的血總算止住,蕭紹坐在榻邊一言不發,連眉都沒皺一下。

虞帝終是忍無可忍,大步流星繞過屏風進來,罵道:“不知輕重的笨小子!”

蕭紹依舊沒說話,繃着臉活像頭倔驢,虞帝見狀怒火更甚,繞着他疾步轉了半圈:“朕讓你跟着稅務司清點財政之事,誰讓你去追查罪臣的?是把自己當廷尉了不成?!”

安定的環境裏易生蛀蟲,外事司貪墨被人告發後,朝廷派人前去清查,最後竟從下屬的一個小吏府上搜出上萬兩白銀。此事一出舉朝皆驚,好在人贓并獲,也沒有牽扯太多利益相幹。

虞帝有心讓蕭紹在文治上歷練一番,雖知把他放在廷尉府更合适,卻不願他卷進朝堂上那些勢力糾葛,于是就命他随稅務司辦事。誰知他不識苦心,最後還是進去橫插了一腳。

天子盛怒之下,蕭紹分毫不畏懼,直言道:“陛下命臣協助稅務司清算贓款,既是清算,自當先查明真正的來處,那筆銀兩從宋主簿府上搜出,實際主謀定然另有其人。陛下明明看得清楚,又為何要阻攔臣?”

“主謀主謀,朝堂上牽一發而動全身,勢力糾纏何其複雜,既然贓物已經找到,刨根究底去尋那背後之人有何意義?”

被他一頂撞,虞帝更是怒極,恨鐵不成鋼道:“若朕像你一樣較真,你信不信,明日朝中便無人可用了!”

聽他這樣說,蕭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卻不肯屈服,看着虞帝:“陛下早就知道,此案與士族脫不了幹系。”

因為貪污了大量官府錢財,昨日宋主簿在獄中畏罪自盡,此案只有就此了結。可主簿之職品級低下,遠吞不下那樣巨額的一筆贓款,背後必有主使。為了揪出此人,他動用親衛追查,在與死士交手時不慎負傷,就在他想要繼續追時,卻被皇宮來的人強行截停了。

陛下不是不懂此案背後的貓膩,他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虞帝有千言萬語堵在嘴邊,最後看着他手臂上那道傷口,氣也消了,只化作一聲複雜的長嘆。

“繼淮,水至清則無魚。”他道:“士族,對大齊來說是隐患,卻也是面堅盾。皇家與他們相安無事,朝廷和江山才能安穩啊。”

大齊立國不過二十載,與外患相比,內憂微不足道。士族勢力強大,偏偏又與皇家相輔相成,使皇權既忌憚他,卻也不可避免地依賴他。這樣微妙的關系,且又關乎國本,注定無法快刀斬亂麻地解決。

但是,無法大動幹戈,适度敲打有何不可?繼續這樣縱容妥協下去,豈不是助長士族門閥氣焰,使其愈發不知天高地厚?

蕭紹入朝多年,那些爾虞我詐的争鬥之事也看了個七七八八,卻始終無法對虞帝的做法有所認同。他沒有多說,只道:“臣明白了,不會再插手此事。”

虞帝怎會不知他心中想法,千言萬語堵在了嘴邊,最終無可奈何道:“你還真是和你母親一模一樣。”

蕭紹之母陳夫人少時與虞帝一起長大,就如兄妹那樣親近,早年虞帝起兵攻打舊朝,落難垂危時幸被陳夫人所救,這才撿回一條性命。

陳氏性情豪爽活潑,看似不拘小節,骨子裏卻是個固執又較真的人,眼裏容不得沙子。蕭紹是陳夫人留于世上的獨子,不了解的人或許不清楚,可虞帝看着他長大,最知道他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

他的母親已逝幾年,蕭紹默了默,留下一句:“也許吧。”

禦醫已經包紮好,他站起身,拱手一禮:“天色不早,臣先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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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玉駕停在坤寧宮門前。正殿,關皇後坐在主位處從容飲茶,早已等候多時了。

殿門關上,光線變得微暗,宮人悉數退下。虞靜央面上笑意褪去,也不再客套什麽:“皇後費心引我過來,不知是有何事?”

“無事就不能見一見了嗎?三殿下……”

她說話不客氣,關皇後更懶得虛情假意,說到一半忽又中斷,掩唇輕笑:“本宮當真有些苦惱,現在究竟該稱你什麽。三殿下,還是南江儲妃?”

關氏這樣說,無非是想讓她堵心。虞靜央沒有遂她的意,嘴角冷冷翹起:“不如皇後去詢問父皇,想來定能得到滿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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