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連枝 她是保護別人的小小英雄,可是只……
第18章 連枝 她是保護別人的小小英雄,可是只……
虞靜央本以為可以通過這種方式順藤摸瓜找到兇手,卻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她如遭雷擊,一顆心直直向下墜落,重重摔倒地上。
……姜家?
“物證”被一一呈到她面前,仔仔細細拿去檢查,卻沒有發現任何纰漏。若非虞靜央心中确信,幾乎也要懷疑上自己。
她長這麽大,自問見過的明槍暗箭已經足夠多,如今日之局明顯蓄謀已久,依舊讓她雙唇顫抖說不出話。
關皇後繼續說着:“誠然關姜兩族不睦,可本宮怎麽也沒有想到,你們姜家的膽子竟大到如此地步,膽敢用這樣陰毒的辦法謀害皇嗣!”
“皇後慎言!”虞靜央猛地擡起頭,厲聲喝道:“我舅父是随父皇打天下的有功之臣,姜家滿門忠君為國,皇後娘娘想憑此就為姜府定罪,未免有些輕率。”
關皇後臉色更差,竟還耐着性子與她周旋:“那本宮還能如何調查,才能令三公主心服口服?”
虞靜央沒意識到反常,咬牙道:“同康藥鋪是姜府産業不假,辦差的夥計卻并非全是姜家之人。既如趙嬷嬷所言,不如将那個與她勾結的郎中捉進宮來對質!另外,自然也要查清那人底細才好判案。”
聽她如此說,關皇後竟笑了:“好,那就依你所言,來人!”
抓人需要時間,虞靜央被扣在坤寧宮出不去,只有忍着焦灼苦苦等候。期間,她本能地想要尋求庇護,若能派人出去偷偷給晉王府或姜府報個信都好,可是心中思量許久,終究還是偃旗息鼓。
一旦哥哥收到她的消息,必定會放下一切要事前來保她,到了那時,他們兄妹的命運就牢牢牽系在了一起。可此案最終走向尚未可知,若她最後百口莫辯罪責難逃,哥哥為了護她,會把罪名全部攬到自己一人身上。
哥哥是皇長子,已經獲得了朝中不少臣子的支持,不知是否引來父皇的忌憚。倘若背上一個謀害手足的罪名,将會受到多大的打擊?就算最後能成功脫罪,照樣沾上一身腥。
他們兄妹榮辱一體,更與姜家息息相關。若哥哥失勢沒了奪嫡的資格,他們多年來苦心孤詣積累的勢力就都完了,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都将變成關氏案板上的魚肉。
虞靜央心中沒底,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從這次事件中全身而退。比起被人誣陷冤枉,她更害怕最後發現一切真的與姜府脫不了幹系。
自己的母親姓姜,關氏是他們的對手,這是虞靜央從小就明白的道理。長這麽大,她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關姜兩族的争鬥,清楚他們為了擴張勢力,達到自己的目的,會做一些見不得光的陰暗事。
原本虞靜央對此并不太關注,心中沒有清楚的概念,只是單純地向着姜府并希望他們能贏,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意識——既然關皇後會為了家族算計她和兄長,那姜氏呢,這次會不會真的下毒害了二皇兄和四皇妹?
虞靜央在意虞靜瀾,然而,心中根深蒂固的認知已經讓她在潛意識裏做好了選擇。只有保全姜家,她和兄長才能安然無憂。
于是,她最終還是沒有搬救兵,第一次選擇了自己獨自承擔這一切。約莫兩個時辰後,皇後派出的人回來了,卻沒有帶來那個郎中。
原來,那人自知犯了大事,已在家中自盡身亡了,而屍體旁邊恰好放着一份姜府名下的地契。
一切都那樣合情合理,分明處處是巧合,卻叫人挑不出問題。
虞靜央腦中飛速運轉着,始終想不出一個破局之法。若真的是姜氏的手筆,他們自然無處可逃,若是有人蓄意栽贓也別無辦法,因為這番籌劃天衣無縫,根本就是沖着他們而來。
現在,這樁下毒案究竟是誰所為,已經不再重要了。虞靜央不再懷疑姜家,心中清楚地知道——他們被人算計了。
高臺之上,關皇後仍在一遍遍痛斥着她與姜府心腸之歹毒。虞靜央意識到了什麽。
父皇寵信姜家,不代表他連謀害皇子這樣的大事也可以視而不見,一旦他知情,姜家必遭滅頂之災。關皇後揪住了這樣一個大罪,卻沒有第一時間告訴父皇,而是單獨傳喚她來這裏怒斥,實在太過反常。
她身上一定有關皇後想要的東西。
虞靜央不是個傻子,蒼白着臉色:“皇後想要我怎麽做?”
聽罷,關皇後果然怒氣微消,還勾起了唇角:“三公主果真十分聰慧,不怪陛下喜愛你。”
“那烏砂毒性強,好在循兒和瀾兒并未吃下太多,勉強保住了性命。雖然如此,兇手還是要付出代價才行。”
她眼露精光,一字一句說得從容,提出了自己的條件:“眼下和親之事在即,南江使者一遍遍地催,着實讓朝廷不堪重負。三公主一向懂事,若一人背下罪名自請為國和親,本宮定會為公主大義而感動的。”
虞靜央孤身站在原地,手腳一片冰涼。原來,這才是關皇後的最終目的。
南江在大齊危難時趁火打劫,勝之不武令人不齒,戰後議和時姿态強勢,毫不容情。遠嫁南江為妃,一路千裏談何容易,只看南江人對待大齊的态度,就知嫁過去的日子不會好過。
無人不清楚成為和親公主的艱難。如若答應,她今生都要遠離大齊,在南江生活一輩子。
虞靜央聲音啞而艱澀:“若我不答應呢?”
“一切盡憑三公主選擇。畢竟陛下倚重姜侯,對你和晉王更是寵愛有加,想來就算論罪,也定會從寬處置。”
關皇後安坐主位,姿态從容,全無對一雙中毒兒女的擔憂和不安,仿佛一切都可以是權勢博弈的籌碼。虞靜央望她許久,這才恍然大悟。
是她低估了關氏。今日之局不是偶然,而是關皇後自導自演的一出大戲,只為重創對手,逼她在自己和家族中間做出選擇。不論最後結果如何,得利的都只會是坤寧宮。
關皇後根本不在意她的眼神,滿面快意,低聲道:“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長得實在太像你母親。”
在這座皇宮裏,一切與姜翎音有關的人和事都應該被抹去痕跡。虞靜央,虞靜延,她自會一個個來。
虞靜央坐在地上,心頭抽成一團,幾近痛不欲生。
許久之後,她露出個自嘲的笑,紅着雙眼:“皇後,你贏了。”
……
那時的虞靜央年紀尚小,危機當前仍挺直脊背強撐,實則心下早已大亂。當時什麽都沒有考慮,只是憑着一腔孤勇,固執又笨拙地想要護住自己重要的人,不能讓歹人得逞。
長公主去了豫州的封地還沒回來,蕭紹在淮州,虞靜延和姜府她不敢透露。就這樣,虞靜央聽關皇後的話,傻傻地向虞帝請了旨,只說自己移情別戀喜歡上了南江王子,獨自一人背上了下毒的罪名。兒女情長的理由,着實把周圍人摘了個幹幹淨淨。
那段日子,虞靜央黑夜躲在錦衾裏崩潰大哭,醒來後又變回了少女懷春的欣喜模樣,只身咽下一切悲苦,好像難得逞了一回英勇氣概。最後,她失去了兄長,失去了心上人,頭也不回地踏上了那頂紅轎。
她是保護別人的小小英雄,可是只有自己知道。
時過境遷,人的性情也發生大變,虞靜央早已沒了過去的直率和單純,卻多了許多與對手交鋒的心狠和決絕。可惜時間不能回溯,現在她所要承擔的代價,正是當年種下的果。
五年過去,現在,留在玉京才是她的第一大要緊事,所以她信守對父皇的承諾,仍對當年的事守口如瓶。至于兄長他們懷有心結等事情,來日方長,她都可以慢慢解決。
思及此,虞靜央目光含冰,半含諷刺道:“皇後找我究竟有何事?難道又有何人被我害得中了毒?”
“三公主說笑了。”面對虞靜央的語刺,關皇後只當沒聽懂,言笑晏晏步入了正題:“若非重要的事,我又豈會貿然找你來。”
“前段日子宮人打掃宮室,發現了幾件姜夫人的遺物,雖然不多,到底是給親近之人留個念想。你是姜夫人的女兒,這些東西自然是要給你的。”
話畢,宮人搬了個箱子進來。虞靜央望了幾眼,發現器物上刻着姜家的印記,果真是母親的遺物。
母親離開時她年紀太小,許多故事都是聽姑母或兄長說起的。當年父皇登基,母親為了明志沒有入主後宮任何一座宮殿,只在臨近乾安宮的別院住過短暫的一段時間。這些東西,應該正是從那裏找到的。
關于母親的遺物,大部分都存放在父皇那裏或姜府,還有一些在她和兄長各自的府邸中。關皇後主動把這幾件東西交給她,既解決了自己痛恨卻不能毀壞之物,又能在父皇那裏賺得賢良大度的名聲。
“謝過皇後。”虞靜央看穿了她的意圖,令人收下。
當年的事她懷疑關皇後,卻拿不出确切的證據,現在還不能與之撕破臉。
唇齒暗箭之際,宮人入內通報:“四公主來了。”
虞靜央早就不耐繼續留在這裏,聽罷順勢告辭,走到半程又停下了步子。她半轉過身,側臉神情微冷,“當年皇後的好籌謀,不知二哥和四妹是否知情呢?””
關皇後怎會不知她的意思,輕笑一聲:“母子之間,自是同氣連枝。”
兩句話的功夫,虞靜瀾已經自外面入殿,在看見虞靜央時皺起眉。
“原來如此。”得到了答案,虞靜央看了母女一眼,既是自嘲又是諷刺地笑了,不覺意外,只是心寒。
她沒有再逗留,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