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02

只見留墨廊這一隅本來是竊竊讨論居多,走進來了一個翁裴,愈加人聲沸騰起來。

“是翁裴。”

“翁家最受寵的繼承人。”

“商業天驕大概說的就是像翁裴這樣的人了。”

穿着華服的男人走近了人群,人群即刻噤聲。寒蟬般噓聲不語的莫過于那幾個剛才還在叫嚣翁裴不如蘇擒的幾個二世祖。

“蘇小少爺,好巧。”是翁裴先打的招呼,打招呼不過是禮讓他蘇擒。在x城誰都要敬重幾分百年蘇家。祖上染紅的翁裴可以有無視他蘇家人的權利,但是商業上有來有往,誰願意多一個敵人少一位盟友呢。

蘇擒的記憶猛然地襲來。

面前的翁裴非常秾豔,他是人見人瘋的那種美人,為圈內人求而不得的高嶺花。手段風行雷厲,是翁家最得寵的公子。親外祖父的頭銜還與皇親國戚沾邊。

但凡聽過翁裴的這個名字,無人不忌憚他三分。

前世,前世……在黨朋的設計下,蘇擒搶走翁裴的白月光,被翁裴記恨上打擊報複,加速了蘇家的滅亡。

在看畫展的那一天,蘇擒與翁裴狹路相逢,蘇擒被煽動潑了翁裴一身的顏料墨汁,将翁裴惹得當衆下不來面。

翁裴原本與他蘇擒無多接觸,但在這一日結下了梁子,為後來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蘇擒面容稍稍一恍惚,他回過神來,迎上了那人投來的略稍狷介孤高的目光,只見他翁裴面容姣好,眉秾眼晏,如同料峭三月,将融未化的春水映桃花。

不過渾身冷清淡漠的氣息,叫得他翁少爺不由得拒人三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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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裴?”蘇擒定定的目光落在了那個人的身上,他稍稍一停,言語經過心底吐出。

這一聲直呼對方名諱,叫得當場人心底一驚。

幾個纨绔子弟心中敲鑼打鼓:看好戲咯。

張鯨的嘴臉更是希冀着好戲登場,快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斷腿廢物嘗一嘗被反噬的滋味。

“聽聞翁公子年少盛寵,商賈驕子,”輪椅上的蘇擒,不驕不躁,清朗的聲色如同了泠泠金石,比起剛才的直呼翁裴名字,他話鋒稍轉,“今天一見,果然是個中翹楚。百聞不如一見。”

大家誰都沒有想到狂妄乖戾的蘇擒會說出這種恭維客氣的話來,一個個下巴都要接不住了。

“哦?”眼前的翁裴也出乎意料,傳聞蘇擒因腿疾性情扭曲,蘇家對他縱溺過度,他幾乎得罪了大半個圈子。沒想到居然會當衆言語得當,彬彬有禮,看來并不是傳聞中的酒囊飯袋。

翁裴行立如鶴,他身長似颀,高大的身形與坐在輪椅上的皮膚窳白、病弱沉珂的青年相比,迥隔雲壤。

翁裴輕了一聲笑,挑了下眉峰,“還是蘇少爺貴人多忘事,我們上回在商交會已經見過一面了。”

那一次,處處壓他競價,搶他競品,搞得他翁裴想不側目認識輪椅上的蘇擒都難。

蘇擒當然記得,但這時候裝傻是最有用的辦法。只見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個似茫然而又真誠的淺淺的笑容:

“哦是嗎,我可能真沒印象了。如果曾經給翁總造成過不便,全因年少無知,還請翁總多多海涵。”

這個人似乎有點意思。

裝傻非蠢。

翁裴忍不住地去多看輪椅上的他一眼。只見他穿着格外閑适棕白相間隔的衣服,腿上披了暗棕色的羊絨毯。黑色的頭發向來不挑不染,柔軟地耷拉在了耳後。在畫展的璀璨燈光下,泛出了淡淡的黑玉般的光澤。

翁裴這下知道他蘇擒為什麽即便品行不佳,仍能深受蘇家人的寵溺了。這長相,就是不好拒絕的祖宗兒。

還有幾分乖巧。

翁裴內心輕哂自己一句,乖巧?是錯覺嗎。

翁裴眼色如濃,淡淡地掃過了輪椅上那個人的面容,輕了一下笑,“既然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就沒什麽海涵不海涵的。”

既然他蘇擒當衆這麽的謙和,過去的事情那就既往不咎。日後如果還有其他的事情,那是另計。

“我還有些事,先失陪了。祝各位玩得盡興。”蘇擒臉上挂着淡淡玉般的笑容,他禮貌且疏離地沖翁裴打了聲招呼,而這句話也是對在場所有看熱鬧或聚集吃瓜的人說的。

說完後,他低聲對身後的司綿說道,“推我走,司綿。”

司綿看得都懵了好幾輪,怎麽,不可一世的蘇擒蘇小少爺是被什麽打擊了?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他有這麽溫文爾雅、周旋世故的一面?

司綿趕忙應聲,要将他推離開這個是非地。

張鯨在身邊急躁跳腳,“怎麽,怎麽這就要走了?”一副戲沒看夠的樣子,他何止沒看夠,這根本不是他期待的那一出。

緊接着張鯨壓低了聲音,煩躁不安地跟蘇擒慫恿道,“你不是要教訓翁裴報上次的仇嗎?”

觀衆都拉來了,戲臺也搭好了,只等着你這位二世祖撒潑啊!

“你看他翁裴多嚣張啊,你千萬不要被翁裴這種二流之輩吓到了。”

有着張鯨這幾個朋黨,不早日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都對不起他們的長久以來的煽風點火,助纣為虐。

有幾個原本家庭并無他蘇家殷實家産的子弟,整日圍着他蘇擒轉,名義上友誼情深,兄弟斷金。實際上狂吸他血,靠着他蘇家拉扯一把,家裏面的小産小業才在商業裏站住一小輪腳。

即便蘇家曾經恩惠過他們,卻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看他蘇擒出糗獻醜成了他們日常生活的樂趣。最後蘇家破落,人人都亟不可待得要在蘇擒頭上踩上一腳,唯恐輪不上自己。

蘇擒擡起了眼,一記嫌惡的發冷的眼神向張鯨掃來。

張鯨向來沒見過蘇擒這般的嫌厭的神色流露在自己身上,不由慌了一下,還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張鯨,翁裴是殺你了,還是奪你妻了?這麽叫嚣的,你去他面前舞啊。”蘇擒眼神透着不盡的涼薄,嘴角透出了一絲的瞧不起。

瞧不起?他蘇擒是看不上自己嗎?

張鯨剛要反駁,結果蘇擒勾了一下冷血的笑意,眼底盡是嘲諷:“抑或你上去罵他一頓,或者潑他一身。我蘇擒算你張鯨有種,當場叫你一聲哥。”

“怎麽,怎麽,”不是他蘇擒和翁裴有你無我你死我活嗎,怎麽要他張鯨上了,張鯨結巴了一下,才揚了揚輕鄙的嘴角,“你,你蘇擒也怕了他翁裴啊?”

輪椅上的人淡淡擡眼,眼底是捉摸不透的玩弄,“是你怕,張鯨。”

張鯨被他這一嘲一哂的神色言語吓了一大跳,以為自己在盤算蘇家的計劃于什麽地方敗露了。他張鯨的眼神對向了身後唯唯諾諾的司綿,狠狠地瞪上了一眼。意思是說:蘇擒又在發什麽神經?

司綿舉足無措,也不知道蘇擒今天是怎麽了。

蘇擒這一句說完後,一眼都不看張鯨。

那個方才眼裏笑底全是譏诮的人,此時垂了一下眼睛,只見他的皮膚窳白如垂蘭般,敷敷如同了飛鳥過境的河水。纖細的睫毛倒映在上面,顯得溫良了許多。

輪椅上的那人開口,吩咐下來道,“我累了,司綿,推我出去。”

蘇擒走後,張鯨在幾個豬朋狐友面前當場拉下了臉來:

“這麽張狂,以後有夠他受的。”

“算了鯨哥,誰叫他蘇擒命好。”

張鯨甩開了朋黨的勸阻,惡狠狠地放話置氣道,“如果不是哥幾個願意搭理他,這小子不知道在哪裏哭呢。”

“就是,就是。”

畫展特意是在一個藝術大堂中設的,藝術大堂外的庭院廣場頗有中國風的設計,曲院回廊,竹林芭蕉。

司綿推着蘇擒在院子外中透氣。

只見夏日的微風吹拂而來,帶有了六月山榴花的馥澤的氣息。稍稍地吹起了蘇擒的短發,只見他伸出了手,似乎在觸碰着這穿院而來的涼風。

“這裏涼,我還是推你到車上吧,蘇少爺。”司綿在身後恭敬地關心道。如果不是因為蘇擒性格誰都容不下,如果不是他司綿受牽于張鯨,或許,他會好好真心對蘇擒的。

這麽一個可憐人,被朋友唆使遠離親人,從小自閉缺愛,行事乖張,大概向來不懂得真心是什麽。

“不用了。”

蘇擒淡淡地搖頭,他眼底流露過了一絲愚弄。風從他的指縫流過,蟲鳴清脆地響在了耳畔。

遠處還傳來了的短笛的悠揚的聲響,天邊尚未谲黃昏紫,但是已經有一小星點半的銀月浮在了天際。

他居然重生了。

這一切,一切,竟然這麽真實又來得有些恍惚。

昔日的狐群狗黨就在面前,那麽就是說,他的家人也一定還在。想到這裏,蘇擒忍不住激動,他家人……他準備打個電話回家一趟,結果就在這時,傳來了一個悅耳叮咚的聲響:

“擒擒?”

蘇擒聽到這個似曾熟悉的聲音,不料轉頭,只見到了一個身形颀長,非常高挑的男人,身邊還有幾個似談合作的商業老總。

年輕的男人面容着實出色,眉弓如挑,眼呈桃花扇。片片飛雪,也書不盡他這張濃顏的精致。舉手投足盡是大明星的風采奪目。

仿佛就是天生為了聚光而生,在小院裏與一小衆人交談行走衆,灼灼璀璀地移不開目。

只見男人認出了自己,當即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幾乎是連蹦帶走的,半弓着身體,伸手就像是往輪椅上十分用力地一抱,差點沒把重生後的蘇擒吓了一大跳。

“三,三哥哥?”

抱他的人正是蘇家三少爺、影壇明星蘇寅。蘇寅個性風流,長相倜傥,在幾個嚴厲沉悶的哥哥當中尤其活潑好動。與他蘇擒是最為交好的。

這下将蘇擒摟得緊一緊的,似乎要将他融進了自己的懷抱骨頭裏,“臭小子,又去幹什麽了,前幾天大哥喊你回家吃飯怎麽不聽?”

将蘇擒摟得呼吸不過來之際,松開了他。見面便是不生分的、如膠如漆的數落,“你上回寄給我的六安瓜片可真是好喝。臭擒擒,這幾個月你都去幹什麽了,是不是怕大哥責罰你不敢回家?”

三哥蘇寅說的“這幾個月沒回家”,轉換了個人心境,在死過一次的蘇擒耳中聽來,似乎是在說,這些日子他“死”了後,蘇寅,蘇家人沒有一天不想他蘇擒。

前世過去的場景一幕幕如同電影轉場般倒過了蘇擒的腦海裏,他記得在自己割腕前,三哥哥蘇寅車禍掉下了海,被打撈起來是幾天後。

渾身冰冷泡白的屍體,叫得他蘇擒悔不當初,心如刀割。

面前這個人一笑一颦,擁抱他的力道是這麽有力,懷裏的溫度是這麽的溫熱。蘇擒禁不住地悄悄淚濕了眼眶。

蘇擒連忙掩飾了自己黃粱一夢、喜不勝悲的情緒,壓住了傷感的心情,問道:“大哥,二哥還,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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