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争執 這是我的人

第43章 争執 這是我的人。

二少爺雲佑吃了史如意吃過的鳳梨酥點心, 這事一出,直接震撼了祥和齋裏的所有人。

偏偏當事人還一副老神在在的微笑模樣,沒有半點局促尴尬, 讓史如意情不自禁懷疑起自個兒來:難道同吃一塊點心, 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是自己思想太過保守?

瞟了羅娘子她們一眼, 卻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雲佑那句關于“味道不錯”的點評出來後,羅娘子更是神色複雜地望了雲佑一眼, 又扭頭看史如意,臉上寫滿了欲言又止。

于是史如意默默收回視線,在心裏下了定論:二少爺怕是瘋了。

素日裏最是清冷低調的一個小郎君,天上谪仙似的人物,今個兒卻像是被奪舍了一般, 行事肆意張揚。先是在通判府江小姐面前,扔下“離不開她”的豪言壯語, 這會子又在羅娘子等人面前, 吃她咬過一口的鳳梨酥……

史如意呼吸一滞, 耳邊又升起幾分熱度,她覺着不能在祥和齋繼續待下去了, 如果再不走,怕是自己也要瘋了。

于是史如意霍然站起來, 拉過雲佑的袖子,朝他拼命使眼色, 一刻不停地催促道:“二少爺!我們該走了。你不是還要去外頭逛鋪子, 給大少爺挑東西麽?再坐下去,鋪子都要關門了。”

雲佑“啊”了一聲,倒沒多掙紮, 順水推舟地借着史如意的力道起身。

他看看桌上剩着的半盞茶水,又晃了晃手上的鳳梨酥,語氣很是無辜,道:“……可是我還沒吃完。”

史如意氣絕,想說“那你拿着在路上吃罷”,又想起時代不同,如今這個時代,在路上吃東西的只有兩種人:一是流民,流浪各地吃百家飯,邊走邊吃。二是戴罪之人,親友送行時予他食物,稱為“路祭”。

一邊走一邊吃,不是二少爺這等身份會做出來的事。

正經人家用膳時都要正襟危坐,若是官宦之家,規矩更多,平心靜氣,細嚼慢咽,講究食不言寝不語。

可史如意顧不得這麽多,她在屋裏待的煎熬,只想拉着雲佑快快走人。

史如意一咬牙,從雲佑手裏接過那鳳梨酥,三口兩口,囫囵吞棗地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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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吃得太急,酥皮噎在嗓子眼裏,她憋紅一張小臉,咳了幾聲,回頭匆忙端起桌上剩下的半盞茶水,“咕嘟咕嘟”一飲而盡。

也不敢再回看羅娘子她們的眼神了,一邊抹了嘴巴,一邊把雲佑往外推,道:“可以了,咳咳咳!我們快走罷,咳咳……”

雲佑看史如意忙完這一系列動作,不覺有何奇怪之處,只忍俊不禁地偏過頭,低低笑了幾聲。

她們起身了,桌上另外幾人自然跟着站起來。

梁翁心中奇怪,伸手指着史如意,吹胡子瞪眼道:“如意,你怎地回事?有啥子事這麽急,不讓人好好吃完個點心再走。”

史如意埋着頭,眼觀鼻鼻觀心,既然解釋不了,她權當聽不見。

梁婆婆伸手,把梁翁舉着的手打下來,語氣嗔怪,道:“你這老頭子,你當誰都跟你一樣成日晃悠沒事幹?”又看向史如意,笑出一臉菊花褶子,慈愛道:“如意,去罷去罷,路上小心着些,別跑太快,摔着碰着就不好了。”

“知道了,婆婆!”史如意用鼻音應了一聲。

再推雲佑,卻忽然像在推一塊岩石,怎麽都推不動了。

“……”

她從雲佑身後探出頭來,卻見前方擋路的,不是人,而是梁婆婆養的那只肥碩貍貓,芳名喚作“花花”的。

花花平日上房揭瓦,下河摸魚,無惡不作,乃是名副其實的祥和齋一霸。性子卻十分親人,靠一身油亮水滑的皮毛,博得了街坊鄰居的喜愛,不管跳到哪家,都有魚幹小蝦米招待着。

因此花花乍一看見生人,半點不怕,“喵喵”兩聲走過來,仰頭望向雲佑。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無聲地對視半晌。

許是這場面太過喜感,史如意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

她見雲佑一副走不動路的模樣,蹲下身,招呼花花過來,用手撓撓花花的下巴,笑着瞥了雲佑一眼,道:“二少爺,你是喜歡花花麽?過來這裏,如果你不怕的話,可以伸手摸摸她……花花很親人的,不會咬你。”

說着,伸手捉了雲佑的手來,放到花花鼻尖前,道:“先讓花花熟悉一下你的氣味,動作不要太大,會吓到她。”

雲佑淡淡“嗯”了一聲,道:“放心吧,我知曉。”

他修長的手指微彎,關節貼到花花毛茸茸的臉蛋旁,輕輕蹭了幾下,動作竟然很是熟練。花花被摸沒多久,就眯起了眼睛,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響聲,舒服得胡子亂飛,一副十分沒出息的模樣。

雲佑唇角微揚,目光專注地看着花花,語氣中帶了幾分懷念,輕聲道:“我小時……也養過一只貓。”

史如意動作微微一頓,回頭看雲佑,記事以來,她從未在雲府中見過貓咪的身影,下人都道,太太曾氏下了命令,不許私自在府裏養貓。

她還失落過好一陣,揣測是否曾氏不喜貓咪,現下聽雲佑提起舊事,想曾氏是個溺愛兒子的,應是怕佑哥兒觸景傷情罷。對愛貓之人來說,貓咪離去的傷心,不亞于看見至親之人去世。

史如意故意沒轉頭看他,托着下巴,語氣溫和,道:“原來如此,不知二少爺養的那只貓,叫什麽名字?”

餘光瞥到雲佑的睫毛輕顫兩下,沉默半晌。

正當史如意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時,雲佑忽然開口了,道:“雪團。我養的貓……名字喚叫雪團。”

“……很可愛的名字啊,一聽就能想象出模樣了,定是如白雲團子一般,渾身雪白可愛!”史如意不忍雲佑陷入心事,輕松說笑兩句,就轉了話題,仰頭問羅娘子,道:“怎地前幾日來鋪裏都不見花花,是跑哪裏頑去了?”

羅娘子笑了一聲,向前兩步,伸手指着外頭寬檐窄巷,故作無奈,道:“誰知道呢,花花成日在街頭亂跑,兩三日不歸家的時候,多了去了。

前幾日聽聞江邊有漁公釣魚,漁公釣了幾天,花花便在人家旁邊守了幾天,人家那些賣不出去的小魚,都進了她的肚子。

再說一月前,張大娘家進了老鼠,可恨得很,天天偷芝麻吃,鬧得全家翻箱倒櫃,人仰馬翻……怎麽打都打不着!不得已,張大娘捧着幾串小魚幹上門來,千哄萬哄地帶花花回去住了幾日,直接把那老鼠一窩端了,張大娘把花花送回來時,還樂得直誇呢。”

羅娘子口中的花花十分有靈性,她說得有趣,史如意也聽得發笑,唯有雲佑垂頭看着花花,仍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閑聊幾句,羅娘子瞥了雲佑一眼,嘴角笑容不變,話鋒卻陡然一轉,意有所指地道:“這貓呀,有些天生就是不愛拘束的性子。外頭天地廣闊,花花愛往哪處跑,便任她跑去。

若是把貓日日拘在屋裏,平白磨掉了身上野性,只知撒嬌谄媚,倒失了那份自在,和一般畜生無二了……不知雲少爺以為如何?”

越說到最後,越是咬牙切齒。

羅娘子向來娴靜溫文,史如意從未見過她如此針鋒相對,咄咄逼人的一面,當下便呆了一呆。

羅娘子抱了臂,在心中輕哼,她算是看明白了,雲府二少爺今個兒突然登門,又在人前和如意作出這等親昵舉動,不是宣誓主權是什麽?只差沒明晃晃地把“這是我的人”幾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可惜如意自個兒不願意,這雲二少再有心,也不過是強人所難罷了。

羅娘子自丈夫去世後,守着二老和祥和齋,不肯再嫁,明裏暗裏,沒少遭人閑話。

甚至有形容猥瑣的男子以為她故作矜持,直接沖上門來,腆着臉求娶,說羅娘子一介女流,家中沒有個男人,如何能頂事?羅娘子不願意,他們登時便變了臉色,罵她是婊子立牌坊,不知在裝什麽清高。

天下男子一般黑,羅娘子想起前塵往事,怒意湧上心頭,一時竟失了态,立在原地,身子微顫,字字都像控訴。

梁婆婆連忙上前來,不贊成地搖搖頭,出聲喚她,斥道:“羅兒!不可對二少爺無禮。”又對雲佑歉意地笑笑。

雲佑眉眼輕揚,淡淡地擺手,道:“無妨。”

他垂下睫毛,凝神思索片刻,忽地從地上直起身子來,轉頭,鄭重對上羅娘子的視線。

羅娘子一怔,明明眼前之人仍是少年身形,清瘦的背卻挺得筆直,如俊秀的山峰,如狂風壓不倒的翠竹,無端給人一種信賴之感。

雲佑和羅娘子遠遠對峙着,神色極為認真,茶褐色眸子天生帶着股攝魄之力,他莞爾一笑,說出的話卻不容人置喙,“羅姐兒說的是,只這流浪貓和家貓到底是不同的……

街頭遇見的流浪貓,瘦骨嶙峋,形容凄慘,吃了上頓便不見下頓,渴了到泥地裏的水窪喝水,若是恰逢烏雲暴雨,連個避雨落腳之處也是無的。

別看花花平日雖四處游蕩閑晃,心頭總知,自個兒是有家可回的。若在外頭遇到什麽事了,大不了一跑了之。

晚輩不才……料想若是貓兒自己能選,估計都是願意有個踏實的家罷?”

雲佑将話說得客氣,不動聲色間,便把羅娘子說的話全部駁了回去。

羅娘子一時氣急,“你”、“我”了半天,卻想不出什麽話來。

半晌,只能咬着唇,無奈轉向史如意,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自失一笑,道:“雲少爺能言善辯,我是說不過的……如意,那你自個兒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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