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螺蛳粉 開張大吉
第66章 螺蛳粉 開張大吉。
史如意跑了個空, 她锲而不舍,一連守了兩日,才又撞上那賣魚的老翁。
一問才知, 那老翁住在近郊, 家附近二三裏有幾條小河溝子, 清可見底, 他得了閑就去拿網撈魚,改善家裏夥食。若是網得多了, 才拎到集市來賣,并不是日日都來的。
史如意向他買一只鲢魚,準備回去炖一鍋魚頭泡餅吃。
這大花鲢的頭長得比其他魚都要大,不管是拿來剁椒清蒸,或是焖煮一鍋嫩豆腐, 都十分鮮甜。
鲢魚之美,全在于頭部的精華。
它身子肉柴, 人們不愛吃, 但魚頭的肉質卻細膩, 刺少不說,裏頭還有半透明的果凍狀物, 用筷子一戳,顫顫巍巍, 吸到嘴裏,滑溜溜的, 滿滿的膠原蛋白。
她拎着魚, 又問阿翁能不能在河溝裏摸到螺蛳,若是能的話,她明日還來這裏守着。
那阿翁看她是個年輕的小娘子, 好心提醒道:“不瞞小娘子,這螺蛳到處都是,長竿網探到水底面,來回拖拉一番就是了……
只這螺蛳吃着麻煩,要砸開尾,用針挑,吸半天嘴腫了都吸不上來,連村子裏頭的窮人家都是不吃的。”
除了有些人家蓋房時,會把螺蛳殼拌入泥土砌牆,結構輕巧,蓋出的房冬暖夏涼,很是适宜。
史如意在心裏啧啧感嘆幾聲“暴殄天物”,決心要讓這寶貝螺蛳大放光彩,笑道:“阿翁盡管撈就是了,我會做。若是做得好了,這螺蛳肉吃起來勁道,比吃肉還爽快呢。”
那阿翁看她堅持,自然是千肯萬肯,第二日便如約提了一木桶的螺蛳來。
買回來螺蛳,要用桑剪割掉“屁股”,再倒入一盆清水中養一養,去掉泥沙和土味,好以玉潔之身端上餐桌。
拿來磨漿的米是陳年的老米,史如意特地拐到紫煙那米糧店買的。
紫煙雖還未正式過門,點數算賬,指揮夥計,俨然已是一副管家娘子的作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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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給史如意拿今年的響水新米,史如意還不要,紫煙叉着腰,搖搖頭,怪道:“人家買米,都是揀着今年的新米好米,如意你倒好,特意來要這陳米。”
夥計幫着把陳米碼到板車上,史如意回頭,朝紫煙招招手,樂道:“紫煙姐姐說對啦……新米做不出我要的味來,還偏要這陳米才行呢。”
大米要過浸泡、磨漿、蒸煮、擠壓四道工序,選用陳米,是為了做出來米粉有筋道,彈牙又不易折。
再經發酵之後,粉的外層多了一層米油包裹着,晶瑩剔透,色澤光鮮,就算和螺蛳湯一起混煮久了,也同樣清爽不膩。
豬大骨吊高湯,湯裏加入一羹勺的米酒,避腥。酸菜絲、酸豆角丁、黑木耳、豬肉并螺蛳,和香料一塊下了鍋爆炒,再整鍋倒入骨頭湯裏熬煮。
到這一步,螺蛳的香味便已經被豬油完全激發出來了。
溫媽媽在院子裏搭完雞籠圈子,在地上放兩只豁口的大碗,一只倒了半碗米粟和玉米碎,另一只裝了清水。
雞籠裏十幾只毛茸茸的嫩黃小雞,是鄰居吳二嬸給的,一聽溫媽媽說想養雞,就巴巴地送來了,還誇她們端午送的肉粽和黃枇杷好吃。
小雞似乎是把溫媽媽當成了母雞,叽叽喳喳地圍着她轉圈,叫個不停。
溫媽媽聞到香味,直起身子,才意識到肚子餓了,打井水上來淨了手,回到屋裏,幫史如意炸腐皮和花生米。
她望了一眼天色,憂道:“香菱這個點還沒回呢?”
“沒呢,這兩日過節,來逛夜市的人多……香菱早就推着板車出去賣酸嘢了,說想趁端午多賺些銀兩,回頭托人一塊送回老家去。”
史如意一邊說,一邊扒開角落裏埋的兩個瓦罐,裏頭是香菱腌的酸筍和蘿蔔幹。
碗底鋪一層燙好的米粉,倒入紅辣鮮香的螺蛳湯,依次加入炸好的腐皮、花生米、蘿蔔幹,綠油油的是蔥花和時令青菜——這便是後世風靡全國,讓無數人魂牽夢萦的螺蛳粉了。
史如意曾經還特地去過螺蛳粉發源地柳州“朝聖”,都說螺蛳粉臭,本地正宗的螺蛳粉其實是不臭的。
酸筍是螺蛳粉的靈魂,好的酸筍,細長白嫩,只有一股自然發酵而成的樸實酸香,和“臭”字半點兒也不搭邊。
母女倆拿了筷箸,剛要坐下來分吃,便聽見院門傳來“吱呀”一聲。
卻是香菱推着板車回來了,咽了口水,興奮道:“好香啊,我在外頭就聞着味了……吳二嬸她們家那小子都被饞哭了,吳二嬸沒辦法,看到我便追着問是在做啥子吃的,我說是如意做的!我也不曉得。”
溫媽媽忙起身道:“害,這有什麽,我裝一碗送過去就是了……如意,你們先吃啊,不用等我。”
香菱早已經迫不及待地在桌邊坐下,捧起碗喝一口熱湯,頓時被辣得嗆了幾下,淚花都在眼眶裏打轉。好半天,才吸着舌頭吐出一個字來:“——爽!!!”
說完,毫不留情地嗦着粉,埋頭苦幹起來。
史如意撲哧笑出聲來,自個兒慢慢嘗了一口,湯底鮮香,滾在舌尖,螺蛳和豬骨都被煮爛了,香濃的味道融進湯裏。
米粉柔韌嫩滑,酸筍和蘿蔔脆爽,腐竹和花生米炸得酥口,這般帶了侵略性的美味,吃上一口就忘不掉。
香菱吃螺蛳粉吃到一半,又辣又爽,渾身每個毛孔直往外冒汗,用手做扇給自個兒扇風:“呼,這也太夠勁了……”
她湊近史如意,呼吸之間噴灑的都是螺蛳味,樂道:“如意,你猜我今個兒晚上又在夜市遇着誰了?是那柳逸之柳少爺,你還記得不,那天從酒樓出來蹲在江邊狂吐的那個。”
如此形容,想不記得都難。
史如意笑了一下,用筷子把香菱的臉推開,正色道:“怎地,他來找你麻煩了?”
香菱擺擺手,吃一口米粉,喝一口螺蛳湯,熏熏然地陶醉道:“哪能呢,那柳少爺一看就不是啥子正經人,一天到晚總在西市晃蕩,和一大幫人上酒樓吃酒,吃得醉醺醺的。
每次他路過我攤子前,都會問一聲‘那拿玉兔燈的小娘子去哪了’……”
史如意聽了這話,差點沒一激動咬到舌頭,哭笑不得地問:“你怎麽回的?”
香菱嘎巴嘎巴嚼着腐竹片,興高采烈地道:“我當然是不回了……那柳公子為了收買我,今個兒帶小厮來,一口氣買完了剩下所有的酸嘢。我樂壞了,但還是不肯說,他反倒被後頭排隊的人指着罵着,落下了一身的埋怨。”
史如意抿着唇笑道:“怪不得你收攤收得這麽早,不過這柳少爺——”
香菱歪着頭等下文,看她一副沒心沒肺的樂天模樣,史如意失笑着搖搖頭,把剩下的半句收進肚裏。
這柳家富貴得很,看那柳少爺一身的氣派就知道了,錦衣華服,光是手上戴的墨玉扳指,水墨天成,自然洇開,一看就知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不過柳逸之雖然為人輕佻,在香菱這得了幾次沒臉,都沒仗勢要挾為難,估計也不是那等小肚雞腸的。
史如意放下心來,促狹道:“下次那柳公子若是還來,你就指了我們的店面給他又如何?這螺蛳粉味重,吃着渾身冒汗,像他那樣的貴公子哪敢踏足我們小店來?”
香菱的眼睛“噌”地亮了,笑得合不攏嘴,道:“我們真的要開店啦?!那我以後不去夜市擺攤了,就在店裏幫忙。”
史如意教她,以後不必再跑去夜市擺攤,直接在店鋪門前支個桌,把酸嘢擺出來賣,過路的人都能看見。
梁婆婆專門找了人,給史如意挑了開張的吉日。
牆壁是重新粉刷晾幹過了的,門上貼了紅聯,地上鋪了青磚,被溫媽媽拿水桶抹布擦得锃光瓦亮。
石英早按史如意的要求,訂做了四、五張方正的木桌來,擺在廳裏,一桌配四個胡床,舒适又齊整。
這粉店不比祥和齋這類的點心店,來者多是親近的街坊鄰巷,若裝飾得太過華美,反倒容易吓跑了客人。如此簡單修整一番,整潔又接地氣。
唯一“出格”的地方,史如意沒像西市其他普通店面一般,簡單在門口挂個幌子或燈籠了事。
她找石英雕了一張古色古香的牌匾來,拿了梯子,親自釘在正門上,頂上“如意食肆”四個大字,龍飛鳳舞,很是張揚。
史如意擡頭端詳一會兒,滿意地拍了拍手,萬裏長征第一步,自是要有個好彩頭的。
祥和齋往來都是貴人,不會輕易踏足這等坊間小粉店,史如意謝絕了羅娘子要給她在店裏打廣告的主意。剛搬過來那會,和溫媽媽挨家挨戶上門拜訪時,她就已經笑眯眯地宣傳了一波:“粉店開張當日,免費品嘗,歡迎街坊來吃!每人僅限一碗,送完即止——”
別人不曉得如何,那鄰居吳二嬸家的小兒得知有這等好事,已經日日都在數日子盼着了。
安陽多水田,田中養螺蛳,不但能育肥魚肉,還能滋養主糧稻谷。那阿翁和史如意說定了,他們村水田裏的螺蛳都給她留着,每日清晨就派他家小子運過來。
螺蛳粉酸辣十足,若有那等不愛吃辣之人,也可不放辣油,只是望着成色難免遜色半分。
除了螺蛳,還可換叉燒脆皮,澆上豬骨頭湯,做成桂林米粉。換燒得噴香紅潤的豬蹄,做成豬腳粉。又或者配外酥裏嫩的燒鴨,淋一勺燒鴨醬汁,做成酸甜的幹拌粉……
應有盡有,無所不包,簡直把“粉”之一字做到了極致。
六月初三,宜嫁娶、作竈、開業,如意食肆風風火火地開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