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爹,怎麽辦?”
吳婉華心急如焚,程岩的反應完全不在他們意料中,她真的不想去西北吃土啊!
此時她并沒有注意到,吳舉人端茶的手正微微打顫。
吳舉人一遍遍回想着程岩臨走前的眼神,當時他只感覺一座雪峰當頭砸下,不但讓他呼吸困難,就連渾身血液都被凍住了。
那是一種上位者獨有的氣勢,令人倍感壓迫,即便程岩已離開了很久,他還是心有餘悸。
可程岩只是個鄉下的窮小子,一個童生,拿什麽來威脅他?
吳舉人感覺很憤怒,這種憤怒更多是沖着自己——他居然會被對方的虛張聲勢給唬住!
“爹,您在想什麽?姓程的不肯娶我,我還看不上他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呢,除了長得好看點兒一無是處,要不……”吳婉華不太好意思地說:“要不咱們換個人吧?”
“時間緊迫,哪兒能這麽快找到合适的人家?”吳舉人眼神陰鸷,沉聲道:“婉兒放心,那程岩既不知好歹,爹一定令他後悔,一定叫他跪着來求你!”
既然程岩給臉不要臉,就休怪他無情。
哪怕日後程岩娶了婉華,也休想得到他半分助力,他要讓程岩一輩子當他吳家一條狗!
被吳舉人恨上的程岩并沒有回社學,而是改道去了銅陵縣轄下一個名為大慶村的地方。
程岩并不在意吳舉人的威脅,雖說想要考院式得有廪生作保,可他手中有縣令名帖,一旦拿出來,別說廪生,就是舉人都能找到。
但吳舉人敢用前程來要挾他,已經觸了他的逆鱗,加上又擔心吳家會對程家不利,程岩便決定先下手為強。
之所以會來大慶村,是因為他想起雷劇中提過,原主發現吳舉人為奪人房産曾逼死過一戶人家,後來原主做了官,就借由此事害得吳家門殚戶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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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程岩不知事發的具體時間,便想去碰碰運氣。
但他萬萬沒想到,此行收獲居然這般大!
于是當天,程岩直到深夜才回到社學,并直接去找了海夫子。
沒人知道程岩對海夫子說了什麽,反正第二天,海夫子又許了程岩一天假。
此時,程岩已來到了武寧縣。
縣城外的難民已不見蹤影,臨時搭建的棚子和茅廁都被拆掉,一切恢複原狀,好像之前的危機只是場夢,轉眼了無痕跡。
因他手中有縣令的名帖,很順利地被請入了縣衙。
一位中年管事将他帶去茶廳,又為他掀起門簾,程岩便看見主位上端坐一人。對方年約三十,國字臉,尖刀眉,盡管身着常服,依舊威嚴赫赫。
此人,便是武寧縣的趙縣令。
程岩整整衣衫,微垂着頭走了進去。
他此時還是白身,見了縣尊大人當然要跪,但他剛掀起衣擺,就聽趙縣令道:“不必多禮,請坐。”
程岩謝過對方,恭謹而不失禮數地走到一旁落座。
從程岩一進門,趙縣令便不着痕跡地打量他,見他雖略有拘謹,但儀容端正、舉止合宜,心中暗暗贊許。
要知平頭百姓見到自己,無不是戰戰兢兢、唯唯諾諾,就連秀才、舉人也少有比程岩表現鎮定的。
然而趙縣令并不知道,就連那分拘謹也是程岩裝出來的,後者一身是戲,正竭力想刷他的好感。
程岩前生就做過十來年官,自然懂得為官者的套路。對于趙縣令的種種問題,他看似回答得真誠,實際上卻是在心底拐了好幾個彎,經過深思熟慮才開口的。
不過一盞茶時間,趙縣令已“套”出程岩不少事。當得知程岩的生父是位秀才,且耗費數年時間整理出赈災策的綱要時,他心中不禁惋惜,若陳秀才還在世,以其才學多半已是官身。
趙縣令自認對程岩了解得差不多了,便說:“今次武寧難民之危能夠平穩度過,你送來的赈災策功不可沒。”
他見程岩似要說話,忙擡手制止,“本官素來恩怨分明,你有恩于我,若你遇上了難事,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本官定會竭力相助。”
程岩嘴唇微動,欲言又止,眼中的猶豫一閃而過,最終低下頭。
他這般造作,趙縣令又不是瞎子,當即開口,“盡管直說。”
話音一落,程岩“噗通”跪地,驚得趙縣令心裏一突,直覺不好。
可程岩根本不給他反悔的機會,悲戚道:“大人!學生想要代人伸冤!”
他假裝沒看到趙縣令便秘的表情,兀自滔滔不絕,“大慶村有位老童生……”
老童生家裏有一百畝地,歷來都是租給本村農民來種,倒是不缺米糧。前一陣,老童生得了場大病,需要上好的藥将養着,老童生的獨子沒辦法,只有賣地。
可村裏沒人能一口吃下幾十畝地,獨子只有将地便宜賣給銅陵縣的一位舉人。哪知老童生的病就像無底洞,獨子又陸陸續續賣了幾次地,等到老童生病愈,家裏的土地已被賣個精光。
“他們沒錢沒地,可身上還背負着沉重的賦稅,獨子便找上買地的舉人想要租地來種。”
程岩說到此處,不忘給自己加戲,故意帶上顫音,“可他從未種過地,一次意外摔傷以至昏迷不醒,老童生想求舉人借銀子給獨子治病,哪知舉人竟看中他家祖宅,想要他用房契來抵。”
“老童生當然不願意,他苦苦哀求,卻被舉人家的管事一陣羞辱,急怒攻心之下舊病複發……”
趙縣令呼吸一窒,“……人死了?”
程岩緩緩搖頭,“還沒有,但已癱在床上爬不起來了。”
趙縣令松了口氣,心裏對那位不修仁德的舉人已非常惱怒,但他面上不顯,只問程岩:“你為何要代他們伸冤?”
程岩眼一紅,“因為老童生的獨子,正是學生的同窗!”
這件事他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原來當初的苦主之一就是他的前舍友姜平潮,要不是姜家出了事,莊思宜根本不可能和他一間寝舍。
程岩當即為姜家請來郎中,待姜父緩過氣後才搞清楚來龍去脈。
他估計在雷劇的發展中,姜家父子就這樣沒了命,才會被原主抓到吳家的把柄。因此,他一回社學便将此事告訴了海夫子,希望夫子能助姜家度過難關。
趙縣令沉吟片刻,說:“這件事并不好辦,一來,他們都是銅陵縣人,不歸本縣管轄;二來,若你所說屬實,那舉人雖乘人之危,但并沒有直接謀害人命,細說也算不上什麽罪。”
程岩心裏也清楚,畢竟目前姜家人都還活着,但他早有準備,直接祭出大招。
“大人所說,學生何嘗不知?”程岩飽含熱淚,“學生上告此事,并不僅僅為同窗不平,更為此前的諸多災民鳴冤,為大安千千萬萬失去土地的百姓鳴冤!”
趙縣令心中一凜,以眼神示意程岩說下去。
程岩:“家父的救災綱要上還有一句——此策乃治标,而非治本。”
“本在何處?”
“土地兼并!”
趙縣令腦子裏“轟”一聲響,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程岩只說了四個字,可趙縣令身在官場,瞬間便想通關節!
大安建國不足百年,農民手裏的土地已越來越少,很大一部分都被士紳豪強運用各種手段占去。
正所謂“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這些人想盡辦法逃避賦稅,嚴重侵蝕稅基,導致國家財政運作十分艱難。
如今朝堂上,改革一派已初具規模,他的恩師早在前年就提出了土改新政。
具體措施暫不多提,但只要土改施行得當,土地兼并就能得到有效控制。
到時國庫可以有錢,農民可以有地,即便遇上天災也有足夠的糧儲銀儲支撐,無需離散四方。而其中将“人頭稅”并入土地稅一項,意味着農籍無地可以免稅,也能避免類似姜家這樣的悲劇發生。
很完美有沒有?
但此舉影響了衆多上層階級的利益,朝廷上反對聲很大,皇上也一直猶豫。
趙縣令意識到,他完全可以好好運作姜家之事,或許會對推進土改有一定作用。
他再次看向程岩的眼神裏多了抹慎重,從對方奔湧的熱淚中,他看見了一顆友愛同窗、心系百姓的赤子之心。
于是,他親自扶起了這位老實孩子。
晌午時分,縣衙附近的人都瞧見縣令的管事客客氣氣地送出一位少年,那少年身着粗布衣衫,看上去無權無勢,不知為何這麽受重視?
“赤子”程岩回望縣衙大門,想着在前生,恩師就是找了一戶侵吞農民土地的人家為例,給皇上算了筆賬,最終讓皇上決心土改。
他今天來這一遭,不但能幫助自己和姜家,或許還能助老師一臂之力,何樂不為?
等回了社學,程岩立刻迎來了莊思宜的逼問,“吳家為難你了?還是出了大事?否則海夫子為何連許你兩日假?”
莊思宜本以為程岩會和昨天一樣守口如瓶,哪知程岩很幹脆地說了吳家逼他娶妻一事。
盡管莊思宜早有猜測,但依舊感覺荒謬,“姓吳的也不照照鏡子,居然想讓你娶一頭豬?”
得,庸脂俗粉又降級成豬了,試問豬又做錯了什麽?
程岩:“反正事情已經解決,不必管他們。”
莊思宜懷疑,“吳家人是那麽好說服的?”
程岩神叨叨地說:“何須說服他們?我昨日一觀,見吳舉人印堂發黑,不日就有大災。”
莊思宜:“……”
此時兩人尚且不知,在程岩離開縣衙的同時,趙縣令就派人去了大慶村。等衙差收集到足夠的證據,趙縣令又往京城送了一封加急信。
數日後,京中戶部尚書關大人面見皇上,親自為皇上算了一筆賬,據說皇上當場掀了禦案,墨跡灑得到處都是。
作者有話要說: 【标題】理性讨論,今年誰能拿最佳男主角?
1樓:莊思宜吧?他明明高富帥出身,卻演出了一個難民的靈魂!
2樓:岩岩!我們岩岩!今天的岩岩貢獻了出道以來最用心的表演。
3樓:抱走小莊,不拉踩,不比較。
4樓:拖走岩岩,勿回帖,已申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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