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霹靂彈動靜一過, 留下滿地殘屍斷肢, 但真正被炸到的人卻不多, 因為……

可能桑波口肌無力,那顆霹靂彈并未吐多遠就爆炸了,于是倒黴的除桑波外,就是和桑波離得特別近的幾個幽國人。

別說莊棋等人完好無損,就連趙大河都只受了輕傷——他雖然和桑波站得不遠,可關鍵時刻,他随手撈了個族人擋在了自己身前,讓程岩對他的無恥有了新的認識。

不過,程岩倒是很慶幸趙大河能夠續命,讓他抓到個活口, 還是主犯。

程岩拍拍身上的土, 便讓莊棋等人打掃戰場, 自己則先回了衙門。

他走時,吳一天和胡成喜都心有餘悸地跟在後頭, 一副很依賴他的模樣, 宛若小雞仔跟着老母雞……不, 程岩自認該是老鷹才對!

待趙大河被投入牢獄,起初還抵死不從,直到他發現縣衙裏的衙差都很陌生,又看到趙氏幾百人口都被抓進來後, 才明白大勢已去。

可面對程岩的盤問,他還是堅持不開口。

程岩也不逼他, 而是笑了笑,“今日幽國人雖死傷殆盡,但他們的人頭已足夠證明一切。何況你不說,趙氏族人總有口風不嚴的,到時候人證物證俱在,你一樣無法脫罪。既然都要死,不如痛快些,省得再受皮肉之苦。”

趙大河冷冷一笑,依舊不吭聲。

程岩:“你是不是想着,一旦承認就是誅九族的罪名,故此你的族人也必将守口如瓶,求一個僥幸?”

趙大河臉色微變,顯然被程岩說中了。

程岩輕笑出聲,“四十年前,北陵周氏助前朝餘孽謀反,除了周氏嫡脈基本被斬盡殺絕,其餘旁支也不過流放罷了。你覺得,你雲岚縣趙氏一族,還能和北陵周氏比?讓皇上為你開誅九族的先例?”

趙大河:“……”并不想要這個先例。

程岩:“大安沒有前朝那般血腥,你那些族人裏很多都是旁支吧?只要他們站了出來,不但能保命,說不定還能換個好點兒的地方流放,你說他們會不會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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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岩見趙大河雖面無表情,可喉結動了動,手指無意識攥緊,心知對方已有猶豫,便道:“其實周氏嫡宗還留下了一脈血緣,你可知為何?”

說完,他也不等趙大河回答,轉身走了。

然這件事根本無需他解釋,作為大安人就沒誰不知道的,那周氏族長在兵敗後立刻投降,還幫着朝廷抓捕前朝餘孽,以此換來了他曾孫的一條命。

盡管他那位曾孫一生都将在朝廷的監視下度日,或許還将受盡欺淩與磨難,但好歹活下來了。

活下來,就有希望。

程岩只在公堂上坐了半個時辰,莊棋便來報,說趙大河願意招了。

……挺快,很符合趙大河的心理素質。

程岩一點不意外,其實趙大河這個人沒什麽可怕的——心雖狠,但腦子一般。對方之所以能在雲岚縣攪風攪雨,無非是靠着趙氏一族根植此地多年。

一旦沒了族人可倚仗,他也不過是沒牙的老虎罷了。

這一回,趙大河沒敢再作妖,他頹敗地靠着牢門,見了程岩便緩緩開口:“說來話長……”

程岩:“你撿着短的說。”

趙大河一頓,悲憤地看了程岩一眼——老子都快死了,還不能多說幾句話嗎?

于是趙大河固執道:“很久很久以前,我還是個孩子……”

當夜,趙大河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幾乎說盡了自己的一生。

記錄口供的書吏毛筆寫劈了三支,程岩也聽得頭暈腦脹,但好歹他想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比如趙大河是如何與幽國牽扯上,比如趙大河怎麽指使他人陷害前任縣令,又比如趙家那個向前縣令告密的仆人,全家都被割了舌頭,送往趙家的一處私礦。

是的,趙氏一族的确掌握着私礦。

原來早在趙大河父親那一輩,便有族人發現了一座礦山,但他們并未張揚,而是暗中籌謀二十多年,将礦山掩藏起來,令其變作趙氏的私礦。

而礦山上采礦的人,大多是他們從別處買來的流民,同樣都被割了舌頭。

聽到此處,莊棋等人多有不忍,程岩也皺了皺眉,問道:“此事海縣令可知?”

海縣令,便是三年前圓滿致仕的那位老縣令,惡事也沒少做。

趙大河搖搖頭,“他只知道強征糧稅一事,至于私礦的事除了我們族中的成年男性外,誰都不能說。”

程岩輕嘲:“你們還挺能保守秘密的。”

趙大河沉默片刻,道:“大人,我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知可否給我兒子留條命,他什麽都不知道。”

程岩垂眸看着他,并沒有回答,而是道:“有件事我始終不明白,你一個小小典史,為何有膽子與幽國勾結?”

趙大河頓了頓,“我想當官。”

在大安,皂吏通常是父傳子,子傳孫,一代代傳下去。他們雖有一定權利,但卻無法參加科舉,終究只能是下等人。

“桑波跟我承諾過,只要我好好為他們辦差,等時機成熟就能将我們全族接去幽國,還會封我一個爵位。”

程岩失笑,“爵位?這你都信了?”他見趙大河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禁窩火,冷冷道:“若你父親當年将私礦上報,或許早就得了封賞,有了官身。”

須知縣衙中本就有不少未入流或從九品的小官,拿來賞賜一個有大功之人并非難事。

趙大河卻只當程岩在唬他,自嘲地笑了笑。

程岩見他冥頑不靈,也不再多說,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時,又聽趙大河道:“大人,我也有一個問題。”

程岩回頭看着他,半晌,微微點頭。

“你帶來的人手不多,衙差和縣兵也不會聽你使喚,而我趙氏族人幾百餘口,你是怎麽将他們全給抓住的?”

程岩淡淡一笑,“因為我還有朋友……哦不,是兄弟。”

趙大河:?

當程岩再次從牢裏出來時,天已蒙蒙亮了。

一線晨光傾瀉而下,微微刺痛了程岩的眼睛。

他以手遮目,卻透過指縫看見了藏在雲層後的那抹朝陽,紅得那般奪目,那般絢爛。

晨光之下,有一道人影漸漸靠近,對方身材魁梧,容貌粗犷,眼神卻清澈見底,“子山!那賊子招了嗎。”

程岩淺淺一笑,“招了。”

說罷,他朝對方拱了拱手,“林兄,今次多謝你了。”

林昭撓撓頭,“你我兄弟,何須談謝?不就是借點兒人嗎?”

程岩笑着攬過他的肩頭,“既然你已來了我雲岚縣,我自然要盡地主之誼,走,咱倆好好喝一頓。”

林昭頓時大喜,“好!今日不醉不歸!”

兩人迎着朝陽,勾肩搭背地走在雲岚縣清晨的大街上,背影漸漸融入晨光……

三日後,從雲岚縣發出的一道奏疏,快馬加鞭地趕往京城。

又數日,奏疏被送入了文淵閣。

當天,諸位閣老如往常一般在各自值房中處理公務,首輔張心岚擱下毛筆,端起茶輕呷一口。

茶香清雅,鮮爽生津,稍稍驅散了張心岚忙碌了一天的疲憊。他一手放茶,一手從公案上拿起本奏疏翻開,入眼便是滿頁方正光潔的館閣體,讓他不禁挑了挑眉。

“這字還不錯,看着有些陌生。”張心岚自言自語,視線已移向了第一行——

“雲岚縣縣令臣程岩謹奏……”

程岩?

看着這個名字,張心岚腦中浮現出一位清隽的青年,對于大安第一任三元狀元,他和所有京官一樣皆是印象深刻,甚至從心底而言,他很羨慕關庭能有這樣一位門生。

不過程岩如今只是位縣令,奏疏怎麽直接就送上來了?

張心岚不認為程岩做事會如此冒失,就算程岩不懂,關庭還不會教嗎?于是,他的注意力更集中了些。

這一看,張心岚的姿勢就再沒有變過。

時間緩緩流逝,當張心岚看完最後一個字,他猛地合上奏疏,面色已極為難看。

半晌,他重重拍響公案,怒道:“一個小小典史,安敢如此!”

聲音傳到房外,吓得幾位閣吏都抖了抖,衆人面面相觑,猜測着究竟是何事讓脾氣甚好的張首輔大發雷霆,但很顯然,絕不會是件小事。

“來人!”

房中傳來張心岚的聲音,有閣吏應聲而入,就見張心岚站在公案後,面沉如水,“去将幾位閣老請來堂上,本閣部有要事!”

閣吏心頭一顫,忙道:“是!”

很快,六位閣臣齊聚一堂。

張心岚乃首輔,座位自然在東首,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關庭一眼,心裏琢磨着關庭究竟知不知道這件事?但他并未出言試探,而是直接将奏疏遞給了次輔趙文博,“趙中堂,你看看。”

趙文博乃是內閣年齡最大的閣臣,五十五歲才被點中一甲,如今已年近八十。

但年齡并未磨去他的火爆脾氣,待他看完奏疏,直接破口罵道:“真真下九流之輩,竟敢如此虐待生民,欺瞞朝廷,通敵賣國、謀反逆天,究竟是誰給他的膽子,誰給他的權利!”

其餘幾位閣臣都目露震驚,僅僅從趙文博罵出的幾句話,已足夠他們猜到七八分真相。

而關庭卻尋思着,方才張心岚看他的眼神是什麽意思?莫非這件事還與他有關?可他哪兒認識什麽下九流之輩?

直到他也接到奏疏,才終于明白了張心岚那一眼的含義。

和其他人不同,他除了憤怒之外,還有一層隐秘的欣慰與驕傲——他的弟子,果真沒讓他失望!

但此刻,他也不好表露出來,只默默合上奏疏。

這一道奏疏在幾位閣臣手中傳閱了一遍,每個人心思各有不同,但有一點卻是一致的——這件事,必須得盡快上奏給陛下。

但凡事涉幽國,對于朝廷來說都不是小事!

何況雲岚縣作為邊關城鎮,竟已與幽國牽扯如此之深!若非此次事發,暴露了隐患,等他日幽軍大舉來攻,雲岚縣豈不是要直接開城門放人?

而除了雲岚縣外,其他邊城又有沒有類似的情況?

寧省離京城如此近,一旦被破,京畿危矣!

由于內閣中處理的都是機密要務,一般官員和閑雜人等不許擅入文淵閣,外人都不清楚這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張心岚發火的消息卻不胫而走,引來諸多猜測。

直到次日早朝,皇上也在朝堂上大發雷霆,光是申斥寧省巡撫的話就足足幾千字,偏偏寧省巡撫不在朝中,只有列位朝官們悲催地承受着皇上的怒火。

這時大家才知道,原來雲岚縣竟鬧出了這麽一檔子荒唐事。

朝上物議沸騰,而在翰林院中,莊思宜也多少聽聞了一些。

他當即便坐不住了,不等到放衙,就找了個借口提前走人,火急火燎地跑去關庭府上等着。

只要一想到程岩和那些人的惡鬥,雙方甚至直接動了刀子和火器,莊思宜就心驚肉跳,恨不能插翅飛到對方身邊!

莊思宜不知自己等了多久,期間他反反複複地想象着那些血腥的畫面,盡管他知道程岩沒有大礙,可他就是禁不住猜測,對方是否受了傷?是否報喜不報憂?

這一刻,莊思宜心中無比後悔,他當時為何不阻止程岩去雲岚縣?

天下那麽多縣城,要為百姓做實事,去哪裏不可以呢?

可若再來一次,他真的會阻止嗎?

莊思宜不敢肯定,因為那是程岩的心願,而且對方做得那樣好。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果真給他選擇的機會,他必定想盡辦法也要陪着程岩一塊兒赴任。

因為只有在程岩身邊,他才能真正安心。

到了下午,莊思宜終于等回了關庭。

當他聽完了整件事的始末,心中除了為程岩高興外,更多的卻是後怕。

他迫不及待想要見一見對方,想确認對方真的無礙,強烈的欲/望盤踞在他腦中,幾乎摧毀他的理智。

忽然,莊思宜轉過一個念頭,竟緩緩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生無可戀的土撥鼠趙大河:我知道反派死于話多,可我反正都要死了,幹嘛不讓人家多說?人家偏要說!

沉迷鬥争以至于想不起41的岩岩:太長,不聽

徹底被岩岩遺忘的41:搓手等待上線嘻嘻嘻

——

大嘎好,我參加了“我和晉江有個約會”,非常需要大家的營養液支持與鼓勵了!如果你們喜歡這篇文喜歡41和岩岩,請大方的灌溉我吧!我這次把小林子帶出來拉票。

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的小林惶恐:我、我願意加入按頭黨來換取液體,可以嗎?

41:我覺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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