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說這話的,正是趙旻在英國交的男朋友柏英。他提前不少日子回來,日日去舞廳跳舞,直至臨近趙旻乘坐的船到崗前才稍稍收斂些許,今日是被趙旻捉來,非要他同去見他舅舅。
柏英本不太樂意,直至收了趙旻送的領夾,才勉強應下,他前一陣子聲色犬馬,今日困得厲害,興致缺缺,看見這“男舅媽”露面,總算提起些精神,就是不知一旁坐着的男友為何神色這般奇怪。
柏英不高興地碰了碰趙旻,不高興他把他晾着。
眼見宋千兆也快要注意到二人的異常,還是應聞隽最先反應過來,宋千兆給他讓了個位置,他就坐了,不偏不倚,正坐在趙旻旁邊。
宋千兆笑道:“旻子,你二人可見過?”
趙旻諱莫如深地笑了笑:“那自然是……見過。”
他語氣一提,一落,短短幾個字又叫應聞隽吓出一身冷汗,忙遮掩道:“小時候是見過,我母親是他的四表姑,只是遇見我父親之後跟着搬去了貴州,我們兩家本就走動不多,表弟一去英國,來往就更少,按輩分,我還要喚他父親一聲表舅。”
表弟二字喚的尤為咬牙切齒,好像在提醒什麽似的,叫趙旻又是一怔,細細一琢磨,神色方才只是微妙,現在就是古怪了,半晌過後,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一旁柏英看他,更加莫名其妙。
應聞隽身形僵硬,心亂如麻。
趙旻笑夠了,裝模作樣地一抹眼睛,道:“我倒是許久未見父親了,這一年裏小姑總是來信,說父親身體不好,我總想着先完成學業,再回父親床前盡孝,誰知就這些日子的功夫,竟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神情萎靡,言辭悲切,宋千兆似是也動容不已,凄然道:“我妹妹走的早,如今妹夫也走了,旻子你別怕,這世上可不止你小姑一人可依靠,以後若有為難的事,只管來找舅舅。”
不等趙旻開口,對面坐着的大太太慌忙點頭,慌怕別人忘了她才是這個家的另一個主人,正要跟随丈夫客套一通,卻見趙旻突然正色,猶豫起來。
“倒還真有一事。”
宋千兆呵呵幹笑兩聲,緊巴巴道:“說,你說就是。”
“我父親雖給我留了一筆錢,還不小一筆,但怕我年輕不懂事,把錢都給我小姑管着,非要等成家立業了再給我。哎,可是舅,如今我什麽德行,你也瞧見了……”趙旻自嘲一笑,看了眼旁邊的柏英,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樣,又繼續道,“這還如何成家立業?被我小姑知道了,怕是要把我的腿打斷。我在英國有一至交好友,家裏是在上海開銀行的,倒是想拉我做一些生意,只是我剛回國,手頭緊,錢又都給我小姑管着……”
這下可好,應聞隽的心還未落下,宋千兆的又懸起來了,私下裏悄悄用手一點應聞隽的腿,意思是讓他找個借口打發了趙旻。
應聞隽清清嗓子,剛起了個勢,就和趙旻眼神對上,腦中登時浮現出那夜二人在床上,四肢糾纏在一處時摟抱着,偶爾對視的畫面。
趙旻手撐着下巴,專注地看着應聞隽,乖巧笑道:“小舅媽,有什麽話,你說就是。”還學着應聞隽方才的語氣,故意把稱呼咬得重了些。
“宋家雖業大,可能流動的現錢不多,大部分都壓在貨款那邊還未結算,前些日子倒是有些閑錢,被我拿去買股票了。”
“哦,哪一支呀?”趙旻笑眯眯追問。
料不到他這般不識趣地追問,應聞隽沉默片刻:“閘北水電。”
趙旻又“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支倒也說得過去,不過……”他看着應聞隽,眼睛直勾勾的,叫人不舒服,倒也不是因直白而越界的不适感,只是趙旻看人的時候帶着一股勾引的味道,太過刻意。
“小舅媽,我倒也不是要開口要錢的意思,我在國外這麽些年,逢年過節的,從未給舅舅寫信送禮表示孝敬,我怎好意思一回來,就開口借錢呢?”
應聞隽碰了個軟釘子,倒是不尴尬,左右是宋千兆的意思,倒是宋千兆将這話聽進去了,像是在說他這個當舅舅的,這些年來對外甥不管不顧。
臉上無光,心中窩火,一轉頭撒給了應聞隽,宋千兆劈頭蓋臉地怒斥:“我與旻子敘舊,誰允許你多嘴了,莫說是借,就是給,也是我這當舅的應替妹妹盡的責任!”又怕趙旻當真,忙補了一句:“不過他買股票這事兒,我也知道,家裏确實沒現錢了,還要緊着一大家子的開銷,你若還有別的難處,盡管說。”
趙旻道:“我哪裏好意思再麻煩舅舅,只是身上沒錢,找的對象也入不了我小姑的眼,只托朋友找了份在海關總署的文職先幹着,說不定我小姑見我立了業,就肯放手了。舅舅,我可先在你家借住一段時日?”
應聞隽看了眼宋千兆,他這個丈夫,他最了解,家大業大,卻一毛不拔,親兒子都舍不得花錢,莫說再養一個早就死了的妹妹的兒子。
只是趙旻這人忒滑頭,方才假意借錢,以退為進,這下宋千兆就不好再拒絕了。果不其然,宋千兆應得十分誇張,不住點頭:“就算你不說,舅舅也要留你一段時日的,住下正好,住下正好!想住多久住多久!”
這下應聞隽不知該如何是好,只盼着趙旻還有些禮義廉恥,守口如瓶,盼着他纨绔心性不減,早日搬出去花天酒地,只一瞬間,又後悔起來,當真一失足成千古恨,招惹上這麽一個活閻王。
此時應聞隽只以為趙旻床上床下一樣頑劣乖張,留在宋家是為了尋刺激。趙旻卻壓根不管應聞隽如何想,情真意切地喚了句好舅舅,就去敬宋千兆的酒。
一頓飯下來,有人心不在焉,有人推心置腹,有人左顧右盼,一桌子雞鴨魚肉,大半未消,倒是柏英吃了不少。趙旻酒量好的出奇,把宋千兆給灌醉,應聞隽見無人注意自己,正要開溜,宋千兆卻大喊着他的名字,要他來伺候他。
幾位姨太太一愣,互相交換了個眼色,以為是這趙家的小少爺帶着男朋友回來,席間你侬我侬的,刺激的老爺又想起男色的好了,所以才叫應聞隽來“伺候”。殊不知這詞,是二人之間的暗號。應聞隽知道宋千兆有話要交代,方讓管家去放好熱水給宋千兆洗漱,自己扶着他回房去了。
果然,一出前廳,宋千兆就不笑了,罵了句:“小兔崽子,往死裏灌我。”
應聞隽心煩意亂:“他要在這裏住多久?”
宋千兆猛地怒了:“老子怎麽知道!”
應聞隽不再吭聲,一路扶着腳步跌跌撞撞的宋千兆穿過長廊回房去。管家已把熱水放好,又點上了從三鬼子手裏換來的香薰,浴室蒸騰旖旎,宋千兆往浴缸中一泡,頭才不突突的跳了。他又想起什麽,朝給他擦背的應聞隽道:“這小子要是真在海關總署有熟人,以後倒用的上,他要是真手頭緊,你支些錢給他也可,但不要多了。”
應聞隽敷衍點頭。
“他那小姑,趙岩生前倒是提過不少次,是個厲害心狠的人物,你們兩家接觸可多?”
應聞隽神色冷下:“我母親與他小姑乃是表姐妹,怎會不認識,只是整個趙家都知道我父母為了一己私利,讓我去給人當姨太太,如此有辱門風,誰還願意與我們來往。”
“趙家又不止你們一支有辱門風。”宋千兆被刺上一句,并不惱火,反倒是嬉笑着諷刺回去,回頭見應聞隽換了件白色絲綢睡衣,坐在浴缸前垂眸想事,總覺得他今天與平時大不相同,舉手投足之間皆有滋味了許多,仿佛回到二人新婚第二天,那初嘗情欲的模樣似的。
但很快,他又想起另外一人。
宋千兆胯下微勃,抓着應聞隽的手腕使力便要将他拽到浴缸中親熱,應聞隽吓了一跳,用了些巧勁掙紮,只說自己席間喝了酒,此時要吐。宋千兆臉色冷下,被他一句要吐惡心的夠嗆,讓應聞隽滾出去,叫六姨太進來伺候他。
應聞隽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
倒不是他抗拒和宋千兆親熱,而是趙旻那人獸性太重,在他腰間、大腿根的地方掐出不少印子,到現在還未消,他又哪裏敢讓宋千兆得逞。
短短幾個小時,應聞隽的心忽上忽下,大起大落,死了好幾個來回,剛出得房門,還未真的喘息一口,就聽一個聲音道:“閘北水電這支還可以,不過我消息挺靈,還有更好的,你想不想聽啊,就當給自己賺點私房錢。”
應聞隽雖表面平靜,心中卻猶如見鬼,一瞬間汗毛倒立,不敢被人看見,只若無其事地往前走,打算繞過這冤家。
誰知趙旻不顧臉皮,竟直接威脅他:“你再跑,我就喊了,我就說他宋家的五姨太在小白樓勾引我,我還未說話,他就抱上來,問我跟過別人沒有。”
應聞隽怒極,想起更隐秘的一層來,回身就要朝趙旻的肚子搗上一拳。
趙旻眼疾手快,不止擋住了,還順勢捏住了應聞隽的手腕叫他動彈不得。
“你早就知道我叫什麽名字,早就知道我是你表哥?”
這可真是冤枉了趙旻,他是姑姑帶大的,連自己的親爹都快忘了什麽樣了,怎麽會記得從未見過面的表哥叫什麽。一想到跟表哥上了床,雖不至于惡心的吐出來,但還真有些膈應。他連應聞隽下面長了個逼都猶豫半天,這要是知道兩個人有血緣關系,他早提褲子跑路。
趙旻神色冷下:“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明擺着見色起意。”
一聽這話,應聞隽才稍稍放心,心道至少趙旻還沒有喪心病狂到專挑親戚下手尋刺激,想必這些日子在宋家也會夾着尾巴做人,和他保持距離。想通了這層,應聞隽不再擔心,掙開趙旻,轉身又要跑。
“我有話問你!”
應聞隽頭也不回。
趙旻急了,三兩步追上,腰一彎,沒費什麽力就把人抗在肩頭,應聞隽大罵他畜生,罵了兩句才想起收聲,不住捶打趙旻結實寬闊的背。趙旻随便找了間沒人的屋子,把應聞隽往桌上一架,兩手桎梏在他身側,站在他兩腿中間,把一張俊臉湊近了,擡頭冷笑道:“表哥,你還真把我當小白樓裏有錢就能睡的小相公了不成?再說了,你我二人,小時候又在哪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