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應聞隽渾渾噩噩,回到趙家給他安排的卧房中去,屋中還擺着個大浴桶,提醒着他昨夜的荒唐。
原本下午要去藥廠參觀,這下自然計劃落空,姑侄倆假戲真做,趙旻被打得站不起來,又在祠堂跪了三個小時,直至太陽快落山時,才被管家扶回房間。回去時還碰見了馮義。
馮義見趙旻背後衣裳破破爛爛,數條血痕盤踞在皮肉上,心中頓時解氣,誰知下一刻,趙旻那厮竟裂開嘴,挑釁地沖他笑。
馮義不知道趙芸已發現了他二人的事情,趙旻笑自己沒跟馮義當年一樣當孬種,只以為他神經病又犯了,維持着表面和平,冷臉離去,問管家借用了電話,撥給遠在天津的宋千兆,彙報趙旻同趙芸因着錢大吵一架的事情。
宋千兆在電話那頭若有所思,和他兒子說了一模一樣的話:“這個藥廠若無蹊跷,趙芸不會這樣大動幹戈。”
馮義斟酌片刻,謹慎道:“未必,還得再看看。”
宋千兆笑道:“幹淨的買賣不賺錢,賺錢的買賣不幹淨,這事若真是潘子欣在後頭牽線搭橋,那就靠譜了。”
馮義提醒道:“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總覺得這事兒像是趙旻夥同楊家的公子商量好,專門做局給你跳。”
“我這個外甥啊……”宋千兆哼笑一聲,突然道,“他在和平路有棟房子,背着我把應聞隽接出去住了三天,期間他帶應聞隽去舞廳,把他介紹給了楊公子,楊公子連着幾天都把電話打到我宋家來,要接應聞隽出去看電影。不久之前,趙旻幾人留宿在我府中,管家說第二天一早看見楊公子從應聞隽屋中出來。要是趙旻這混賬真同楊公子關系緊密,他何至于要拿自己表哥做人情攀關系?”
馮義想不到還有這一層,當即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原來五年不見,應聞隽早已秉性大變。
一個念頭猛然竄出,似烈火般燒得他雙眼通紅,又妒又恨:為什麽趙旻,楊公子都可以,唯獨自己不行?
“我看他也不過是想借楊公子的東風,給人伏低做小,結交潘子欣這號人物罷了。只可惜胃口太大,本事不足,中間還有他小姑管着,根本就是跟他父親趙岩一樣,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敗家子。”
見他信誓旦旦,馮義只好不再說什麽,只是問了句:“那應聞隽和楊公子……?”
宋千兆反問:“有什麽不好?”繼而挂斷電話。
馮義雙拳緊握,在電話旁站了許久,只恨不得追到應聞隽旁邊問一句為什麽憑什麽。
再說管家,将趙旻扶回屋中後,又去到應聞隽房外,客氣道:“應先生,少爺請您過去。”
應聞隽道:“你告訴他,我不去。”
仿佛會料到他這樣回答一樣,管家立刻道:“少爺說了,若您不來,他就請他小姑來喊您。大不了再讓小姐打他一頓,反正離人盡皆知也就差一步了,大不了把您扣在四川不放人,就是讓他小姑把他給打死,也值了。他還讓我提醒您,想想當初您在車上打開他的手是什麽後果,少爺還說,四川離貴州近,他今日挨了打,折騰不動,叫您識趣些,否則等他能下地了,就會陪您一起,回貴州看望您的父母。”
管家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字不落地學出趙旻一番混賬話。
對面靜了片刻。
房門猛地一下打開,應聞隽面色鐵青,即為一番狗屁不通的話而憤怒,又為趙旻這不管不顧的瘋子而失魂落魄,最終喃喃道:“挨了這頓打,他怎麽還是嘴裏沒遮沒攔的。”
管家只笑,不吭聲。
過了半晌,應聞隽又問道:“你家少爺傷勢如何?”
管家答道:“傷的不輕,小姐動了大怒,把我家少爺半條命都給打沒了。”
應聞隽的睫羽随着他的心一顫。
“這話也是你家少爺教你的?”
管家又是一笑。總是笑笑笑的,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應聞隽看見這管家,就想起了趙旻那副可惡模樣,叫他感覺自己與感情一事上頗無城府,好像誰都能将自己輕易看透似的。
“張媽帶大了宋家小姐,宋家小姐過世後,又同我家小姐一起,帶大了小少爺。少爺于小姐雖是名義上的姑侄,二人卻親如母子。少爺也從不惹我家小姐生氣,便是從前被發現他同柏英先生的事情,也是将哄着小姐糊弄過去,決計不會惹她大動肝火,更別說像今日一樣,在宋小姐的牌位面前頂嘴了。”管家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應聞隽沉默片刻,低聲道:“我去瞧瞧他。”
他攢了一肚子話,不滿趙旻反複無常,明明是見色起意,因利而聚,卻又總擺出一副真心實意,一往情深的模樣,內裏卻更生自己的氣,明明早就看清對方乖戾浪蕩性格,卻總被牽着鼻子走,心中有了不切實際又可笑的幻想。上次聽去趙旻與楊賀的對話不夠,竟還不夠懸崖勒馬,這次被三言兩語哄回四川,因着一時的意亂情迷而鬧到趙芸面前來了。
他倒是盼着趙旻如同當初的馮義一樣給他當頭一棒,巴不得在趙芸面前撇得一幹二淨才好,叫自己徹底死心才好。
屋門一開,趙旻擡頭看去,見應聞隽氣勢洶洶,一副要恩斷義絕的模樣,當即可憐巴巴地趴在榻上,朝應聞隽道:“怎麽才來?”
猛的一瞧,幾道鞭傷從肩膀貫穿到脊背,看着倒真有些吓人。應聞隽發不出火,心中憋屈無比,問管家:“請大夫了嗎?”
管家忍笑:“請了,先去看小姐了。”
應聞隽嘆氣:“勞煩你拿把剪子,再接盆熱水過來吧。”
趙旻挨了頓打尚且還能作妖,趙芸倒真快叫氣瘋了。
管家将應聞隽要的東西送來,便把門給他倆帶上。趙旻不滿意道:“你怎麽才過來,還非得我請你。”應聞隽心想,這人“請”人的方式倒真別具一格,誠意半分沒有,威脅意味倒是十足,張口閉口就是要去貴州告狀。他在趙旻床旁邊坐下,目光就不由自主落在他的肩背上。
然而目光只在上頭停留了一瞬,便很快又挪開,好像看一眼會眼睛發燙似的。
趙旻見狀,得意笑道:“終于心疼了?”
應聞隽拿過剪子,小心地游走在趙旻背上,讓他的沾了血開始凝固的碎衣服與皮開肉綻的肌膚分離開來。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卻屏息凝神,大氣不曾喘一口。
在終于剪開一片衣服後,忍不住嘆了口氣,有了應付趙旻的心思,應聞隽辯駁道:“我心疼什麽,明明是你自己嘴強牙硬,不肯服軟,要是我的兒女做出這樣的事情,我說不定也會跟你小姑一樣。”
“你哪來什麽兒女。”趙旻嗤笑。
背後的剪子聲一頓,分秒過後,趙旻意識到什麽,回頭去看應聞隽,見他臉上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淡淡道:“說的也是。”
趙旻有些不自在,好在應聞隽很快給了他臺階:“你怎麽跟你小姑說的?”
“照實說,就說咱倆情投意合,幹柴烈火,看對眼了,擋也擋不住,管他表哥表弟人妻人夫的,生米早煮成熟飯了。一不求婚姻,二不求天長地久,只求一個及時行樂,混得一日是一日呗,我又不是什麽長久的人,況且我心裏沒你,你心裏更沒我,目的達到,新鮮感一過,自然就散了。她要是舍得,就大義滅親,把我送宋千兆那裏負荊請罪。反正我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她越阻撓,我就越來勁,說不定她一直這樣阻撓下去,咱倆還真天長地久了。”
他說這話時,明明是滿不在乎的口氣,卻下意識,微微側過臉,似乎是想要觀察應聞隽的反應。
應聞隽聚精會神地盯着趙旻的背,操縱着手中的剪子,不讓它碰到趙旻完好的皮肉,心想趙旻這樣嬌氣吃不得苦的一個人,平時但凡受一點皮肉之苦,就恨不得嚷的全世界都知道,怎麽這次趙芸拿鞭子抽他,反倒一聲不吭。
半晌聽不見他說話,趙旻想了想,又道:“我小姑就說,我這樣想,你卻不一定,我說你這人呀,直接的很,聰明的很,上當受騙過,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稀罕什麽了,要票子,要房子,要尊嚴,什麽都要,偏偏不要人,你說是不是呀應聞隽?”
趙旻轉過身,輕輕擒住了他的手。
應聞隽擡眼,和趙旻那雙風流又甜蜜的桃花眼對視,握着他腕子的手,掌心灼熱。
趙旻笑着,輕輕的,像驚着誰似的,又問了一遍:“你說是不是呀應聞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