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末了趙旻心煩意亂地扶住頭,低聲道:“去再給我開間房,這裏找人看着些。”
舞女點頭,起身離開,看見一人從長廊上掠過,一身長衫,模樣周正,與此處的聲色犬馬格格不入,便多嘴問了句:“先生,您找誰?”
那人回了句:“找着了,這就走。”想了想,又問了句:“你們幾人方才在屋子裏做什麽?”
舞女哪敢多嘴,回了句:“打打牌。”
聽她這樣一講,這人便走了。
屋內的趙旻酒意上頭,反應遲鈍,暈眩間聽見熟悉的聲音,風一般卷出來,卻抓了個空。他淩亂的碎發遮住俊美的臉,朝那舞女茫然問道:“誰在說話?”
舞女搖頭道:“不知道呢,瞧着眼生的很,只說來找人,已經找着了。”
趙旻哦了聲,半晌過後,突然來了句:“莫非我也昏頭了不成,丢人丢一回還不夠,人家早就說了要錢不要人,又怎會在意我去了何處。”說罷,便跟着舞女去到間新開的屋子裏,使喚人給自己捏腰捶腿。自己則酒意上頭,往枕上一栽,睡得昏天黑地,直至天大亮,才去隔壁屋子,一盞冷茶将宋稷給澆醒了。
二人勾肩搭背,頂着一身酒氣,鬧哄哄地回了趙芸的宅子。
應聞隽沒再理會趙旻,翌日一早,按照趙芸交代的,将從趙旻那裏得來的二十條小黃魚又原封不動地送回到管家手上,并親自前去趙芸的另一棟宅邸,進到她辦公室中去。趙芸的秘書出來傳話,說趙董事長今日忙,怕是見不了他。應聞隽趕忙道:“只給我三十分鐘便可。”
片刻後,趙芸出來了,無奈道:“我今日是真忙,你把錢給管家,我會放在心上,旁的事情也用不着你管,等着分錢就成。”
應聞隽道:“要管的。我這兩年在宋家雖沒有實權,所作所為說白了也只是個傳話的,可宋家的生意上到海關經銷,下到工廠出貨,一整條線都是我親自盯着,我看您這些年涉及的都是實業,我幫得上忙的。”
他心中十分清楚,過往一切早已讓趙芸在心中對他蓋棺定論,雖有血緣,卻未必真的喜歡他這個表親,肯帶着他做生意,完全是看在趙旻的面子上。
姑侄倆做事風格如出一轍,趙旻直截了當,喜歡直接拿錢財打發人——比如對待柏英。趙芸則要更委婉些,會照顧旁人面子,但絕不喜歡深入糾纏,本質依舊是拿錢打發。
可應聞隽既邁出了這一步,他最後想要的,就絕不止是金錢。
片刻後,趙芸意有所指道:“坐着等拿錢還不好麽?”
應聞隽先點頭,又搖頭。
趙芸道:“我不缺打雜的。”
“但如果一個人有實業管理經營經驗,又知根知底,跟您有利益牽扯,這樣的人您肯定不嫌多。”
趙芸想了想,笑道:“其實你應該有所察覺,我并不是十分喜歡你。”
“來之前,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準備好了聽您的難聽話,我想要錢,但更需要機會。”應聞隽坦然承認道,“可我的确十分怕您。”
至此,趙芸看應聞隽的眼神才不一樣起來,低頭一看腕表,扔下句:“那就晚上六點,我們一起吃個晚餐。”繼而又步履匆匆,回了辦公室。
至此,應聞隽終于松了口氣。
在趙芸面前,應聞隽總是覺得自己低人一等,這是他先前從未有過的感覺。這次他下了極大的決心,才敢站到趙芸面前, 承認這種畏懼。
趙旻宿醉,在屋中躺了一天,傍晚時分方口幹舌燥地爬起,灌了一缸子涼水,卻依舊哪裏都不舒服,看什麽都不順眼,當即爬到應聞隽屋門前頭要去尋晦氣,結果撲了個空,興師動衆地将管家喊來,問他應聞隽去哪裏了。
管家道:“被大小姐喊過去了。”
一聽是趙芸,趙旻當即氣焰盡消,悻悻嗯了聲。又一想,突然問道:“馮先生呢?去何處了?”
“今日一早便出門了,似是天津那邊有些事,要他提早回去。馮先生定了明日一早的火車,要買些特産帶回去。”管家貼心補充:“和應先生不是一道出門的。”
趙旻似笑非笑道:“誰問這個了。”
繼而放管家離開,叫人給他拿了碟葡萄,往對着大門的前院中一坐開始吃起來。葡萄汁水順着指尖淌到指縫裏,他目光沉沉,仿佛咬的不是葡萄,而是應聞隽的肉。應聞隽回來時,看到的就是他一副要找事的刻薄模樣,連招呼也不同趙旻打,要繞過他,沒走出幾步,便有一人,結結實實地擋在他前頭。
趙旻皮笑肉不笑道:“哪裏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叫我同你一道。”
應聞隽平靜道:“我今日累得很,沒心情同你吵架。”
“誰要同你吵架了,都買的什麽,我看看?買那麽多布做什麽,我怎麽瞧着這花樣像是專門給女人做衣裳的。”不止如此,應聞隽手裏還買了女人用的發簪、镯子、耳墜、以及一瓶美發霜。趙旻陰陽怪氣道:“表哥這是做什麽呀,從我這裏拿的錢,這麽快就花出去了,看樣子是準備給我找表嫂,是哪家的小姐啊。”
應聞隽道:“倒是可以分你一些,叫你拿去應付你那些莺莺燕燕。”
趙旻一怔。
應聞隽要走,這不要臉皮的混賬又纏了過來,将他一抱,硬是連拉帶拽地推搡到無人的角落,湊上來就要親他,被應聞隽推開也不惱,反倒熱切地看着他。才幾天沒有吃過肉而已,就又饞上了,捧着應聞隽的臉,也不管別人願不願意,就要把自己的舌頭往人家嘴裏塞。
趙旻先是親嘴親了個過瘾,又摟着應聞隽嬉皮笑臉:“昨夜果然是你,你去找我了是不是?”
應聞隽睫毛垂下,避而不答。
既趙旻就吃這套,那他做給他看就是了。
見他這副模樣,趙旻便更加篤定應聞隽是在吃醋拿性子,撒嬌叫嚷道:“你可別冤枉我,什麽莺莺燕燕的,酸死了,我可是連她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你要是連這都受不了,若是回了天津,再給你看見柏英,你豈不是要氣死,我回去以後可忙得很,沒工夫天天哄你,猜你心思啊。”
應聞隽心中冷笑一聲,罵趙旻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王八蛋。
面上卻不慌不忙,突然道:“你舅前幾日來電話了,天津那邊有事,叫我們回去一趟,宋稷可晚幾日再回去。我明日一早同馮義一起走。”
趙旻面色變了,陰晴不定道:“怎麽沒人告訴我。”
應聞隽瞥他:“你日日花天酒地,我哪裏找得到人。”
趙旻皺眉道:“讓宋稷跟着回去,你跟我在四川再住幾天,宋家問起來,就說是我小姑留你,你現在就去打電話。”
應聞隽一副很是為難的樣子,趙旻立刻不悅道:“聽見沒有?”
“……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先告訴我,你這幾日,同宋稷在一起,都做什麽去了。”
趙旻稍顯警覺,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應聞隽,笑道:“我小姑讓你問的?讓我猜猜,她是不是還叮囑你,叫你看住我,別由着我幹些害人害己的事情?”
應聞隽一怔,倒不意外趙旻會猜出來,而是好奇趙旻到底做了何事,才叫趙芸擔憂成這樣,就連趙旻自己評價起來,用的也是“害人害己”這樣讓人浮想聯翩的詞。
“我小姑還跟你說什麽了?”
趙旻光明正大地套話。
“應聞隽,你我是什麽關系,你還想管我?”趙旻忍笑,“你是我舅舅的太太,你只能管我舅舅。”
應聞隽拉下臉來,正要罵他,就見管家步履匆匆而來,身後跟着一人。這人帽檐壓得極低,一身深色衣服,長得沒有什麽記憶點,趙旻一見是他,便與他走到一旁。
應聞隽看去,發現那人往趙旻手裏塞了張照片。
趙旻低頭一看,笑容凝固在嘴角。
他盯着那照片,眼睛發直,不多一會兒,便笑起來,先是壓抑至極,帶着痛苦譏諷的笑,繼而越笑越放肆,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滲人,垂在一側的手臂握成拳,因憤怒而顫栗,咬肌緊繃着,連帶着整個人都緊繃着。自打見到趙旻起,他從來都是一副游刃有餘,吊兒郎當的模樣,就算被激怒了,也只是冷嘲熱諷,奚落取笑。應聞隽從沒有見過趙旻這副模樣,只感覺現在不管誰站到趙旻面前去,便會被他給撕碎。
趙旻大步離開。
管家與那男人都跟在他身後,應聞隽不知發生了什麽,被晾在原地,孤零零的,有蟲子從他身邊飛過,聽見大門外,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
直至睡覺前,趙旻都沒再回來。
應聞隽不知怎的,也跟着一夜沒睡,稍稍閉眼,眼前便是趙旻那副痛苦神情,又趕緊把眼睛給睜開了。他心煩意亂,披起衣服起身,像被指引般,心中起了個念頭,走到門邊,察覺有人在外面。
門一開,趙旻坐在廊下,腳底堆了一地煙頭。于是今天晚上,應聞隽又頭一次看見趙旻抽煙。
他頭也不回,一開口便聲音嘶啞:“去哪兒?”
應聞隽道:“天快亮了,我起來收拾東西趕火車。”
趙旻赤紅着雙眼,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他将應聞隽推回屋內,順手帶上門,屋中又黑下來,顯得他壓迫感極強。趙旻抱起應聞隽壓在床上,咬着他的脖子,低聲道:“你哪裏都不許去。”
今夜的趙旻十分粗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