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毒殺 二更合一
第35章 毒殺 二更合一
心裏再如何腹诽, 等幾人到了跟前,姜離還是欠身行禮,“裴少卿。”
裴晏翻身下馬, 将馬鞭丢給九思, 又往她馬車車輪上的雪泥看去, “姑娘這是去了何處?”
姜離道:“城外三清觀。”
裴晏劍眉微揚, 有些意外,又擡手請她一同入府, 待進了公主府, 方才問:“為何去三清觀?”
姜離還未說話, 跟在後的懷夕主動道:“是和郭姑娘一起去的, 郭姑娘受了驚吓,心病也重, 我們姑娘陪她散散心。”
裴晏看着姜離,“她的心病是岳盈秋的案子, 而岳盈秋遇害之地, 正是在城外三清觀, 你們此去是為了故景重游, 為她醫病?”
姜離腳步微緩, “大人知道岳姑娘的案子?”
裴晏道:“這幾日大理寺查郭淑妤和孟湘的人際來往,發現二人有個共同摯友,便是去歲被謀害的前戶部度支司郎中岳大人的女兒岳盈秋,郭淑妤的心病從岳盈秋死後開始, 之後幾次意外和孟湘同在, 而岳盈秋出事那次,孟湘和楚岚也在,再加上郭淑妤那日受驚之下胡言亂語提到了岳盈秋, 我自是要調閱此案看看與今次的案子有無關系。”
姜離不動聲色,懷夕卻萬分驚喜,她們路上還在說可以請裴晏調閱舊案,可姜離明顯不打算向裴晏開口,卻沒想到裴晏已調閱過岳盈秋之案,還主動道明,這簡直像瞌睡了便有人遞枕頭,未費吹灰之力。
話到這份上,姜離自然道:“那大人查完之後如何想?”
裴晏頓了頓,謹慎道:“與今次的案子是否有關尚難斷定,但當初那案子倒是有數處疑點未解——”
見她并無意外,裴晏道:“看來姑娘已經發現了。”
姜離收回視線,“郭姑娘講過案情,但她所知并不詳細。”
裴晏眼底流光滑過,朗然道:“這案子最大的疑點乃是兇手曹有慶于臨刑前三日喊冤翻供,且只說岳盈秋不是他所害,但他本人住在新豐縣,距離三清觀并不算遠,再加上他曾在案發前兩月去過三清觀,翻供便更不會被采信。”
“除了這一點,岳盈秋的驗狀所記也有些異樣,彼時遇害三人皆被扼頸而死,但前兩位受害者死前不僅受到淩/辱,身上還有頗多暴力傷痕,兇手多有洩憤之意,到了岳盈秋這裏,她雖然也是被扼頸而死,身上也有掙紮的淤傷,但并沒有前兩位受害者慘烈,此外,仵作還在岳盈秋陰門內發現了木屑——”
姜離心頭一跳,“木屑?”
裴晏道:“不錯,當時仵作懷疑,兇手在行兇時除了淩/辱受害者之外,還用木棍之類的東西虐待過死者,死者□□紅腫,但因下了一場大雨,并未發現男子精元,如果加上這一條,便也和前兩位死者遭受暴力相似了。”
郭淑妤所言未細致至此,姜離得知岳盈秋死前被施虐,心底又沉重兩分。
裴晏稍稍一停,接着道:“此外,岳盈秋遺失的飾物裏,除了一只玉蘭金耳墜在曹有慶家裏被發現,另有一對羊脂玉玉釵、一條珊瑚項圈、一條璎珞腰帶和一對翡翠手镯都不知下落,前面兩起案子裏曹有慶會将被害人的飾物拿去新豐縣的當鋪典當,又或是去長安黑市上交易換錢,當初右金吾衛也是憑借這些線索找到了曹有慶,可唯獨岳盈秋的飾物不知下落。曹有慶認罪時雖交代了一處典當行,但右金吾衛并未找到典當記錄,定罪之時,解釋為曹有慶分批次典賣了許多飾物,記錯了,但有岳盈秋的頭發和金耳墜,再加曹有慶認了罪,并未追查清楚便結了案。”
姜離又問:“案發當日,曹有慶在何處?”
裴晏道:“他翻供之時,說案發當日他躲在家裏并未出門,還有一位當地走街串戶收銅鐵器物的游商到過門上,他彼時生活艱難,典賣了一套舊銅茶具換了些銀錢,此後仍然躲在家裏,但彼時即将行刑,游商又素無落腳之地,金吾衛并未追查。”
姜離腳下微頓,“會否有他所言為真的可能?他害兩條性命,的确該死,可若他并非真兇,豈非讓真正謀害岳姑娘之人逍遙法外至今?”
裴晏尚未語,一旁盧卓道:“姑娘說的确有可能,只是此案已結,除非有确鑿證據,否則金吾衛那邊不可能重查,我們也不好越權去查。”
九思在旁搖頭:“盧都尉,若是別的時候可能不行,但馬上入臘月,正到了大理寺複核一年刑案之時,這時候咱們剛好抽中了這件案子怎能算越權?”
盧卓愣道:“可這是去歲的案子……”
九思笑呵呵道:“大理寺複核刑案有三年之期,去歲又非我們公子在任,他将時辰寬泛些也沒什麽不妥,右金吾衛若因此不滿,豈非是做賊心虛?”
盧卓明白過來,“确是如此,就是這案子是段世子辦的,到時候……”
九思眨眨眼,“到時候有我們公子在,他能如何?”
盧卓松了一口氣,神色也振奮起來,“是是是,正是此理——”
他二人在後打着機鋒,姜離則驚訝地望着裴晏,原來他竟已經着手去核查此案了,若真能找到那游商,證明案發當日曹有慶并不在鳴鸾山……
姜離面色微變道:“倘若曹有慶所言為真,那出現在曹有慶家裏的頭發、耳墜又作何解釋?”
裴晏深長道:“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要麽是金吾衛做了假物證構陷定罪,要麽便是兇手提前知道了前兩案的兇手是曹有慶,而後先一步将證物嫁禍給了曹有慶,能這樣做的人,要麽是金吾衛中武侯,要麽便是和金吾衛辦案之人關系極近者,如此一來,範圍便可大大縮小。
四目相對,裴晏不必說透姜離便可明白一切,而若真是如此,那最輕也是金吾衛渎職失察辦出冤假錯案,除了追真兇外,辦案之人也勢被問責,也因此,才有适才盧卓之言,但顯然裴晏并不忌諱開罪段氏。
姜離轉身而走,她并不意外,裴晏從前便是眼裏揉不得沙子之人,而下到京兆府,右金吾衛,上至大理寺、刑部與禦史臺,每年失察渎職者不知凡幾,當年魏階臨刑之前同樣在喊冤,可三法司無一人相信,也無一人重視,皇太孫之死如一道催命符,每個人都害怕那道符貼在自己身上,于是,他們便急不可待地,牢牢釘死在魏階身上。
若将各法司歷年案卷皆調出核查,姜離相信多的是人保不住頭上烏紗,而滿朝文武,又有幾人不想穩步青雲,高官厚祿?想到這些,她不禁看了一眼裴晏,今日是段氏,裴晏不忌諱,那若是換了肅王?換了太子妃呢?
姜離心底五味雜陳,定了定神,明白岳盈秋的案子是舊案,如今孟湘之死尚在最佳查破之時,她便問:“可能确定兇手的目标是孟湘了?”
裴晏搖頭,“還無法确定兇手目标到底為何人,當日雖有七人曾單獨離開,但這兩日調查下來,沒發現他們有何殺人動機——”
“殷嘉寧與二人是關系不遠不近的朋友,寧珏常年不在長安,也就今歲與二人在宴會雅集上碰過幾次面,李策與兩家有些來往,與郭淑妤和孟湘少時交集繁多,崔赟在禦林軍當值,他出身崔氏旁支,家裏與安遠侯府有些來往,平日裏與郭淑妤就是同游宴飲的關系,段淩和高氏兩人也與孟湘交集多些,是因今年過年之後,孟家要給孟湘議親,段、高兩家都在其列,最終孟家選擇了高氏。”
選擇高氏便是選擇太子,姜離道:“孟湘自己也看中高晗?”
裴晏颔首,“問過她的婢女蘭雪,說她極樂意這門親事,而她平日裏為人頗為周全,從不曾與任何人結怨,在府裏待下人們也極好,今年唯一的變化,也就是她親事将要定下,若一切順利,明年夏天或會成婚。”
“最大的變化與親事有關……”
姜離輕喃一句,裴晏看着她道:“如今我們也懷疑是否與此有關,也從高家入手查過,高氏欲為高晗娶妻,除了安遠侯府外還有三個選擇,一為李幼儀,二為蕭碧君,三為楚岚,巧合的是那天三人都在公主府,但她們都不曾單獨行動。”
世家聯姻多有權衡,李幼儀乃是淮陽郡王之女,為宗室之後不說,其父任戶部尚書,主掌天下錢糧,極得景德帝倚重,楚岚的父親越國公曾是東海水軍兵馬大元帥,擅水戰,門生故舊遍布軍中,在武将之中極有人望。
說至此,眼看長樂縣主的院子近在眼前,姜離道:“其實我一直在想,那日兇手用的法子,并不能保證傷到的人是誰,如果兇手的目的只是為了殺人,且殺任何人都好,那便實在難辦,但若兇手的目的便是為了郭姑娘和孟姑娘二人或是其一,那他要如何肯定她們一定會提前回到花棚中?憑孟姑娘嗓子不适?還是憑郭姑娘說的不打算折梅?尤其在看到她們二人已出了花棚,他更難确定結果才對。”
裴晏也道:“目前确難定論。”
話音落下,便見宜陽公主身邊的嬷嬷迎了出來,二人一路入上房,宜陽公主和驸馬崔斐正在無奈等候,姜離行了禮,宜陽公主溫笑道:“敬之已經來了,薛姑娘不必多禮,跟本宮進來吧——”
一路走入寝房,宜陽公主又道:“昨日你走一個時辰之後,槿兒便醒了,醒了就說餓了,吃了一碗燕窩粥又睡了一覺,到了晚上,精神便好了許多,也未再發病,睡前用你的方子又用了藥,到今日精神好了極多,槿兒,母親說的薛姑娘來了。”
白敬之等在屋內,長樂縣主崔槿精神好了大半,此刻靠着迎枕,手邊數塊木條,竟是在拼八卦鎖,聞聲她好奇看來,欣然道:“薛姑娘長的真好看——”
姜離上前福身,“拜見縣主——”
崔槿擡了擡手,語調分明還有稚氣,面容卻小大人似的,“薛姑娘,母親說你能救我,你能将我治好嗎?我再也不想發病了。”
她眼巴巴地望着姜離,姜離鎮定道:“縣主放心,我定竭盡全力。”
崔槿有些失望,“每一個大夫都是這樣說的,可沒有人能将我治好。”
姜離上前半步,溫聲道:“病去如抽絲,縣主的病并不算嚴重,只需如常用藥,假以時日定能與普通人一樣。”
崔槿将信将疑,姜離對白敬之點了點頭,白敬之道:“縣主今日脈象平穩了許多,姑娘昨日用的針法極管用。”
姜離先坐下為崔槿請脈,這時裴晏也跟了進來,見着裴晏,崔槿忙不疊看向錦榻上的木塊,“鶴臣哥哥,快快快,我拼了半天都拼不好——”
裴晏溫和道:“若我幫縣主拼了八卦鎖,縣主可能答我幾問?”
崔槿眼珠兒一轉,“你若能在半炷香的時辰之內拼好我便答,你若拼不好,那我便一字不答……”
宜陽公主無奈,“槿兒!”
裴晏道:“無妨,我試試。”
崔槿眼底一亮,忙讓侍婢捧着八卦鎖木塊上前,這時幾人都看向裴晏,因這方八卦鎖頗為複雜,都替他捏一把汗。
姜離眼風一掃而過,又收回視線請崔槿換只手請脈,她凝神分辨脈息,過得片刻收回手,幾乎是同時,只聽“吧嗒”一聲,裴晏将八卦鎖拼合齊整。
崔槿驚道:“這麽快——”
宜陽公主失笑,“你這孩子,還想用這些小玩意難住他不成?”
她搖了搖頭,先關心崔槿病況,“薛姑娘,如何?今日可要再施針?”
姜離道:“昨日施針手重,今日縣主先緩一日,方子照舊不變,等明日我會換一套針法,今日縣主安養精神便好——”
宜陽公主松了口氣,白敬之在旁道:“昨日我便覺姑娘針法奇詭,頗有劍走偏鋒之感,若是別的大夫,只怕不敢下那樣的手,今日姑娘自己也這樣說,看來我并沒有看錯,姑娘小小年紀醫術過人,膽識也頗為不凡。”
姜離聞言起身道:“白大人不知,行走江湖時以救人性命為重,很多時候用藥施針比昨日還要奇險,只要能救人自不必拘泥。”
白敬之一臉贊同之色,但這時,他忽然從袖中掏出一張黃紙來,“姑娘精于針灸術,昨日我回了府中,也在想縣主之病可有其他解法,于是翻閱醫書,看到了這樣一例醫案,還請姑娘看看,并指教一二。”
姜離欣然應好,起身接過脈案細看起來,然而很快,她眉頭越皺越緊,神色也凝重起來,其他公主府之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她遇到了何種疑難,昨日她為長樂縣主施針定方,已頗得信任,倘若今日被白太醫考住,自又叫人心生質疑。
沒多時,姜離苦笑一下道:“白大人,是我孤陋寡聞了,請大人解釋何為‘偶刺’,又何為‘報刺’‘浮刺’①?這是哪位大人醫案,病狀我倒看的明白,可這施針之法說的晦澀,我卻是不明……”
姜離面色無波,心底卻掀起滔天巨浪,昨日施針,她所說夏日熱邪之言不過是尋常病理,只因她強調了季節,而引起白敬之懷疑,但她更未想到,白敬之心虛之下,竟會拿着魏階往日診病的醫案前來問她!
魏氏“伏羲九針”除了講求施針行醫随四時變易,還有魏氏獨創的十二節法則與五刺五邪之論,從而生出千變萬化的行針之法,再厲害的醫家也難參透,而這醫案之上所用之言,正是伏羲九針十二法則之名,只有研究過魏氏醫案,又或學過伏羲九針之人才懂其意,白敬之拿這樣的醫案出來,她但凡開口輪醫道,便暴露了她懂伏羲九針之事,此試探之法雖直接有效,卻也太過愚蠢,白敬之終究只把她當做個小姑娘看待。
見她生疑,白敬之緊緊盯着她的目光果然微松,他一笑道:“‘偶刺’是為前胸刺何穴位,後背便同刺相對應穴位,‘報刺’是為重複刺穴三次,‘浮刺’是為輕斜入刺,浮于膚表,不入肌理①……”
姜離做了然之色,很快道:“這醫案所記施針之法似乎比我所用更為奇險,但應有奇招奇效之感,若非要有何易改,倒是這方略或可調整。”
白敬之最擅湯液,忙細問起來,裴晏冷眼看着這一幕,這時将拼好的八卦鎖遞給崔槿,溫聲問道:“縣主可記得前日之事?”
崔槿拿着八卦鎖本頗為欣喜,此時面色微變,“你是說……”
裴晏點頭,“公主莫去想那意外,只需将那日聽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與我複述一遍,就從申時開始飲宴說起便好……”
崔槿看向宜陽公主,宜陽公主坐去床沿攬着她,“莫怕,母親在這裏。”
崔槿癟了癟嘴,“前日我申時過半才去的花棚,當時所有客人都到了,我坐在母親和慶陽姨母之間,看他們賦詩作文實在無趣,倒是花藝和煮茶有些好玩,那日母親叫人準備了好些古法煮茶之物,我煮出來的不知是茶還是粥……”
“踏雪尋梅之時,所有人都去折梅了,當時那位孟姑娘嗓子不适,似乎想留下,可看着其他人離開的快,她也還是跟了出去,我和姨母走在一起,聽姨母和碧君姐姐她們說話,沒一會兒回來,他們因彩頭而比試也有些意思。”
“……後來要散了,父親領着我去折梅,除了折梅,還去看梅林裏養着的小雀兒,是白頭鹎,梅林的白頭鹎不怕人,還會跟在人腳邊跳來跳去,叽叽喳喳……”
崔槿越說越是放松,倒真是想到什麽便說什麽,一旁姜離與白敬之也論完了醫案,皆聽着崔槿稚氣的話語在室內回蕩。
“綠萼梅難種,母親不許我多折,我便與父親選了最好看的一支,就在這時,我們聽到林子裏傳來大呼小叫的聲音……”
崔斐這時在旁補充,“因我們離得遠,那一聲巨響我們未曾聽見。”
裴晏點了點頭,正示意崔槿繼續說,外間卻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多時,一個侍婢快步而入,“公主,驸馬,梅園那邊出了件怪事,雖不是大事,但底下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禀報了上來——”
宜陽公主奇怪道:“何事?那邊不是有人日夜守着嗎?”
侍婢道:“是梅林裏的白頭鹎,出來覓食時死在了倒塌的花棚裏,一共死了十來只呢,底下人覺得不對勁,适才來報了。”
崔槿剛說完白頭鹎活潑可愛,此刻聞言吓了一跳,裴晏則立刻站起身,“好端端的怎麽會死了十多只鳥?公主,驸馬,我過去看看。”
宜陽公主不放心,“我也去瞧瞧,驸馬照顧槿兒。”
崔槿紅了眼,“母親——”
宜陽公主安撫兩句,“別怕,母親待會兒就回來。”
裴晏這時看向姜離,“薛姑娘——”
姜離點頭應好,自是同去,一旁白敬之聞言也道:“在下也同去瞧瞧,鳥兒成群而死,多是中了毒。”
一行人離開寝房,快步往梅園方向而去,待到了梅園之外,便見觀梅樓正門緊閉,兩個大理寺衙差并四五個公主府仆從正聚在那花棚之外,因生了命案,花棚內外皆未搬動,此刻仍是案發當夜的模樣,一半花棚伫立着,另一半花棚與積雪倒塌在一起,靠近屋檐的方向,尚能看出下人們挖孟湘遺體的混亂痕跡,而此刻,十多只白眉青黃羽的白頭鹎,正橫七豎八地倒在孟湘被挖出的雪堆上。
留在此的大理寺衙差先上來行禮,又禀告道:“是兩刻鐘之前發現的,今日天晴,午後雪化了些,那時便有鳥兒飛出來覓食,小人們也不管這些,只聽叽叽喳喳一片,也未曾驅趕,就在剛才,小人們吃了下午飯過來,便看到鳥兒屍體躺在雪堆上,已經死了一會兒,身子都涼了……”
姜離和裴晏皆輕手輕腳地往那鳥屍邊走去,走得近了,便見雪堆之上除了當日挖遺體的泥濘之外,還有些雜物也被帶了出來,碎裂的瓷片、殘爛的花瓣花葉,斷裂的木屑,以及一片顏色各異的碎末——
白敬之也上前來,他掏出帕子捧起鳥屍來看,很快道:“沒有一點傷痕,喉嚨裏還有食物未咽下去,這些是……黑芝麻、桃仁?”
姜離正在看雪堆裏的碎末,白敬之所言之物,她也認了出來,雪堆之外宜陽公主聽聞,立刻道:“對,是煮茶的,還準備了瓜子仁,赤豆碎,酥油、花椒,蔥、姜、棗、橘皮、茱萸與薄荷,每一處席案都備了一份,這些鳥只怕也是來覓食這些的。”
白敬之擰眉,也和姜離一樣撚起碎末查看,很快道:“就是些煮茶料與果子碎,怎麽可能會毒死鳥兒呢?”
姜離沒有急着定論,只将碎末拈了滿掌心,又直起身一樣一樣地細細聞看,不多時,她面色一變又蹲下身去,只撿其中一樣查看,幾息之後,她難以置信道:“公主殿下,當日可有人因飲茶中毒?”
宜陽公主一臉茫然,“沒有啊,從申時開始便有人煮茶飲茶,直到散場,都沒有人說不适,哦,除了孟湘嗓子不适。”
裴晏緊看着她,“發現了什麽?”
姜離直身,将掌心裏紅白碎末給他看,“這不是赤豆碎,這是有劇毒的相思子,與赤豆極為形似,錘成碎之後更是肉眼難辨。”
“什麽?!相思子?!”
白敬之一臉震驚,也傾身選了“赤豆碎”來查看,很快,他也臉色一變道:“确是相思子碎!此物花葉根莖皆可入藥,唯獨果實劇毒,一旦誤食,會惡心嘔吐、腹瀉、腸胃絞痛,一旦解毒不及時,不到一日便會呼吸困難、窒息而亡。”
宜陽公主吓了一跳,“這、這怎麽可能,當天所有人都飲過茶,無人不适,且這都過去兩天了,若有人中毒本宮也該知道了,怎麽會出現毒物?!”
宜陽公主又氣又擔心,雪堆上的姜離和裴晏對視一眼,皆想透了毒物來處,裴晏看向宜陽公主道:“公主,若未猜錯,此毒物并非針對所有人——”
宜陽公主不解,姜離看了一圈雪堆道:“當是眼看快要散場,有人将相思子放入了孟湘席案的赤豆碎之中,有人要毒殺孟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