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只怨風霜早 天有不測風雲

第39章 只怨風霜早 天有不測風雲

謝雲潇摟在她腰間的手收緊了些,他們二人離得更近。華瑤自言自語道:“皇帝遲遲不肯立儲,太子之位也輪不到我來坐,我忍了這麽多年……”

謝雲潇貼着她的耳側,嗓音低低地問:“你難道就沒想過造反奪權?”

華瑤暗忖,她倒是想,可她手裏既沒有兵權,鎮國将軍也不可能任憑她差遣。京城的拱衛司、鎮撫司、禦林軍號稱“兩司一軍”,這其中高手多如牛毛,個個效忠于皇帝。而她勢單力薄,更難抵抗。

華瑤悄悄地問:“你呢,你敢造反嗎?”

謝雲潇言辭隐晦:“涼州的兵,是皇族的眼中刺。大哥屍骨未寒,戚家禍胎已成,遲早會被拔除。”

華瑤和謝雲潇第一次見面時,他對皇族的所作所為已是大為不滿。

現如今,三年過去,涼州的軍饷依然緊缺,戚歸禾死于帝黨争權,高陽晉明又在步步緊逼。但聽謝雲潇的言外之意,他斷不會坐以待斃,朝廷一旦開始清算涼州,他必然要舉兵造反。

倘若戚歸禾尚在人世,謝雲潇不至于此。狗急了還會跳牆,更何況是骁勇善戰的将軍之子?

謝雲潇在岱州剿匪時,馴服了一些岱州兵将。倘若他發動叛亂,數日之內便能攻下岱州。

華瑤的心中全是政事,嘴裏卻在談情說愛:“你要是做了亂臣賊子,誰來做我的驸馬呢?”

謝雲潇道:“你若有忠君之意,我亦無反叛之心。”

華瑤歡快地笑了起來:“嗯,俗話說得好,嫁雞随雞,嫁狗随狗……”

謝雲潇也笑了一聲,自然而然地

接話道:“嫁給皇族,後果堪憂。”

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嫁給皇族,後果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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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話,竟然還挺押韻,挺有意思,也讓華瑤心生感慨。

縱觀諸位皇妃和驸馬,竟無一人過得安逸快活。

大皇妃纏綿病榻,久病不愈。她常年深居簡出,京城傳言她身患怪病,公卿王侯都不敢探望她。

二皇妃的家族世代簪纓,而她本人精通時務策論,前途不可限量。怎奈天有不測風雲,她尚未參加科舉,遠大抱負就斷送在二皇子的手上。二皇子娶她為妻,又納了她的妹妹為妾。

三驸馬出身于鐘鳴鼎食之家,自負于文韬武略之才,三元及第,風光無限。不過天降一道聖旨,将他許配給三公主做正室,他只好辭去官職,全心全意地服侍公主。

華瑤和姐姐的關系很好,多次在姐姐的府上遇到姐夫。

姐夫笑起來總是淺淺淡淡的,仿佛沒有任何強烈的情緒。他的脖頸上常有青紅紫紅的瘀痕,他肯定被姐姐弄得很疼,總之他的日子沒什麽盼頭。

這也難怪謝雲潇不想做驸馬。

山野外桃林環繞,溪水清澈見底,桃花随波逐流,頗有山水之趣。謝雲潇卻無暇賞景。華瑤拉着他的左手,一寸一寸地慢慢牽引,直至停在她的心口,嚴絲合縫地貼攏。

謝雲潇呼吸一頓,收回了手,指間依然殘留豐盈飽滿的感觸。

幸好四周無人,他的親信遠遠跟在他們的背後。

謝雲潇低聲問:“你又在玩什麽?”

華瑤沒有絲毫羞澀,大大方方地說:“如果我對你撒謊,我的心跳會變快,你摸着我的良心,就知道我每一句話都是實話。”

謝雲潇的耳尖已經紅透了。他措辭隐晦地提醒她:“光天化日之下,言行舉止不能太過随意。”

華瑤毫不在乎:“反正沒人看見,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膽子越大,機會越多。”

謝雲潇沉默片刻,才說:“你總有一套似是而非的道理。”頓了一下,又說:“你二哥在城樓上賞景時,肆無忌憚地狎玩侍妾,被哨兵窺見,通報到了我這裏。你最好不要學他。”

華瑤承諾道:“我不會當衆狎玩你。”

謝雲潇放下心:“嗯。”

華瑤擡頭望天:“說到我那不争氣的二哥,我估計他已經動手了,你快和我一起回城。”

謝雲潇立即調轉馬頭,道:“走吧。”

馬蹄聲沉重有力,踏碎了滿地桃花。

*

天色晴朗,風和日麗,雍城上下一派安寧。

街頭巷尾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忽有一群披麻戴孝的武夫沖了出來——他們自稱是戚歸禾的親信。他們大聲哭訴,痛斥華瑤利欲熏心,還說她殺死了戚歸禾,欺瞞了雍城的官民,殘害了數以萬計的士兵,只為搶奪雍城的兵權!

他們一邊嚎哭,一邊抛灑紙錢,更有甚者,直接奔向了衙門,擊鼓鳴冤。

嘈雜的人群之中,有一名膽大的書生質問道:“公主浴血奮戰!保家衛國!你們無憑無據,怎能血口噴人!”

四處傳來一聲又一聲的雜音。

“公主串通羯人羌人!謀害涼州的兵将!朝廷至今沒有嘉獎公主的戰功,正是因為公主通敵叛國!罪無可赦!”

“公主生在京城,長在京城!她不是涼州人!戚将軍才是涼州人!他被京城來的毒婦害死了!”

“公主會說羯語!羯人攻城的第一日,我在城牆邊上聽見她說羯語!”

“大家夥兒仔細想想!公主來了雍城不到一天,羯人就突然攻城!世上哪兒有那麽巧的事!公主就是一個毒婦!若不是她會講羯語,串通外敵,我們雍城怎會戰死幾萬個士兵?”

晉明手下的四十多位門客扮作了平民,混跡于集市之間,他們到處散播謠言,把謠言傳遍了大街小巷。

所謂“謠言”,定要半真半假,才能取信于人。

許多官民都知道,華瑤會講羌語和羯語,這原本是她博學多才的例證,如今也成了她通敵叛國的罪證。

方才那位書生竟然把一塊瑤玉重重地扔到地上,摔成碎片,振臂高喊道:“涼州人都有豪情壯志!我不怕死!”

那位書生頭戴綸巾,身穿布袍,區區一介文弱儒生,叫嚷聲卻是震耳欲聾。他的聲音傳進了附近的茶館酒樓,男女老少議論紛紛,“叛國”乃是十大罪之首,誣告皇族“叛國”之人要被誅滅九族,誰敢胡言亂語呢?

岳扶疏獨自坐在茶館的廂房裏。他不喝茶、不飲酒、不食肉,多年來只吃齋飯,仿佛是一位清貧的僧人。

木桌上只擺了幾道清粥小菜,岳扶疏端起瓷碗,喝了幾口粥,聽着那些诋毀華瑤的話語,心中對她起了幾分憐惜之情。

華瑤在戰場上舍生取義,有勇有謀,卻要死于權位之争。沒人能救她,也沒人願意救她。

岳扶疏當然明白,“造謠傳謠”是上不得臺面的歹毒手段,但是,只要他把假的變成真的,把虛的變成實的,謠言就是一把殺人的快刀。

他還安排了五百名高手刺殺杜蘭澤。

他聽說杜蘭澤屢出奇計,也曾親眼見過她本人。她眼神聰慧,氣質超凡脫俗,絕非等閑之輩。

杜蘭澤一日不死,岳扶疏一日不安。

岳扶疏甚至要求侍衛割開杜蘭澤的人頭,砍斷她的四肢,确保她身首異處,死無全屍。

常言道“士可殺不可辱”,等到杜蘭澤死後,岳扶疏打算親自挑選一塊風水寶地,安葬杜蘭澤的屍塊。

與此同時,數百名高手包圍了雍城的驿館。他們的頭領,正是二皇子高陽晉明。

晉明一身玉帶藍袍,手握銀光寒劍,好整以暇地立在驿館門口。他的侍衛大聲道:“殿下向來言出必行!諸位束手投降,殿下定會饒恕你們的性命!”

微風乍起,浮動的雲影掃過窗扇,白其姝倚在窗邊,聽見外面的吵嚷聲,笑道:“哪兒來的野狗到處亂叫。”

杜蘭澤面無異色:“二皇子來了。”

白其姝道:“他們好像是沖你來的。”

杜蘭澤道:“何出此言?”

白其姝瞟她一眼:“你明知故問。”又說:“公主讓你躲到城外,你拒不遵旨,偏要躲在驿館裏。等他們來殺你的時候,我可不會管你呢,你要死就死遠點,千萬別連累我。”

杜蘭澤不怒反笑:“白小姐,我有幸與你一同侍奉公主……”

白其姝打斷了她的話:“我一個人就能侍奉公主,凡是你會的,我都會,你不會的,我也會。”

杜蘭澤虛心請教:“那有什麽事情,是我不擅長的,而你卻精通的?”

白其姝頭頭是道:“威逼利誘、以假亂真、作奸犯科、殺人放火。”

杜蘭澤笑意盈盈:“原來您是其中的行家。”

白其姝擡起頭來,眼角微微上挑:“您是在罵我嗎?”

杜蘭澤客客氣氣道:“不敢,我敬佩您的才學,對您只有一腔欽慕之情。”

守在門外的燕雨忍不住插了一句:“二位小姐!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思攀比呢?!就算杜小姐更得公主的寵愛,又有什麽用?也許咱們今天都要死在驿館!二皇子帶來了幾百個高手!這下是真的完蛋了!”

驿館內外陰風陣陣,皇族的血戰一觸即發。

正所謂“好戰必亡,忘戰必危”,駐守驿館的侍衛們皆是身披甲胄,手握重劍,心中并無膽怯之意。前不久,他們在戰場上和羯人厮殺多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到了今時今日,他們也願意為公主死戰到底。

齊風率領兩百名侍衛,正面迎上高陽晉明。

晉明很輕蔑地嘲笑他:“你是宮裏出來的人,不懂宮裏的規矩嗎?”

按照宮裏的規矩,對皇族動手的侍衛,無疑是“犯上作亂”,應當被判處“斬立決”。如果皇族被侍衛重傷,那侍衛還要被淩遲處死。

齊風竟然回答:“我離開京城九個月,只有公主一個主子,不記得皇宮有什麽規矩

。”

晉明為他鼓了兩下掌,便發號施令道:“取他狗命。”

話音剛落,衆多高手合力攻殺齊風,刀劍碰撞出火花,空氣中激蕩着濃郁的血味。晉明的衣角一絲未亂。他仔細觀察齊風的武功,輕易地看穿了齊風的劍法招式。

皇宮出身的侍衛多半修習了這種劍法,招式迅疾剛猛,殺人如砍瓜切菜一般。不過,只有皇族才知道,這種劍法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晉明突然拔劍出鞘,揮劍狂斬齊風的脖頸。齊風在空中倒翻,卻被晉明割傷了左臂,傷口外翻,隐約可見森森白骨。

齊風血流不止,仍未停戰。

晉明贊賞道:“呵,倒是一條好狗。”

正在此時,晉明的背後傳來皇妹的罵聲:“高陽晉明,你這個畜牲!豬狗不如的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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