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硬幣
第18章 硬幣
南沅這城市雖說不是冬暖夏涼，可也算是個宜居城市，四季循規蹈矩更疊，氣溫很少會驟然變化。
秋風陣陣舒緩地拂過，落葉被沿路學子踩得沙沙作響，光影見縫插針從樹葉間隙撒下來，勾勒出了形狀。入眼的場景像一幅生動的畫，繪盡了秋意。
對比起上個月的高強度忙碌，這個月開始有一些課程開始調整進度，阮今鳶總算有了可以喘息的空間，不至于像上個月那樣暈頭轉向。
她順着人群往外走，準備去食堂那邊。手機“叮咚”一聲響，摸出來一看，果然是俞弋的消息。
俞弋：【到哪兒了？】
阮今鳶眨眨眼，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奇異感覺，垂眸看了屏幕幾秒才回：【剛出宿舍，這邊人好多，估計還得一會兒才能到食堂】
自從那天跟俞弋“說好”以後，他就找她要了她的課表。阮今鳶不明所以，但還是發給他了，他也發了一份自己的課表過來。
他們專業學的內容很多，阮今鳶看了一下，可以說非常豐富。和她的忙碌程度不相上下，相較來說他的課程還更繁雜一點。
俞弋看了之後還調侃了一句他們倆還真忙，後面沒有再對此發表什麽意見。
于是就有了阮今鳶此生難忘的第一次。
她到現在還能回想起那天她下課後，班門口突然響起一陣騷動。摸不清情況地思考着怎麽才能出去時，一群人齊齊往後面看向了……她？
阮今鳶更懵了。
就在這時，人群忽然散至兩邊，硬生生從中空出了一條路。而在路的盡頭，她看見了那個過分顯眼的身影。
明明才剛入秋，溫度都還沒降下去，俞弋就已經換上了一身很有設計感的藝術西裝。紫灰色的西裝在不同角度下還會出現銀藍色細碎流光，讓本就奪目的人更增添了幾分特別。
下半部分則是純黑的長褲和短靴，西裝扣只有兩顆，都在門襟正中。他裏面穿着件大領黑背心，襯得胸鎖乳突肌線條格外顯眼漂亮，快讓人忽略了那條并不細的雙層金屬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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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第一反應是，他現在的樣子，好像一只招搖着正在開屏的孔雀。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他真是當之無愧的衣架子。
她甚至不敢擡頭，在他挑着眉看過來後，硬着頭皮走到他面前磕磕巴巴小聲問他：“你怎麽過來了？”
他全然不顧周圍人看熱鬧，從身後拎出了兩杯奶茶，遞給她：“接你下課，還有，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我看他們都這樣說。”
最近不知從哪兒突然流行起“秋天的第一杯奶茶”這個說法，迅速席卷網絡和現實生活，開始風靡。他應該也是從哪兒聽到了，于是火速給她安排上了。
微冰的奶茶，阮今鳶握着卻跟着了火似的，體溫瘋狂加速上升。
尤其是旁邊一群同學格外揶揄的起哄聲，差點吓得她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最後她都不記得自己怎麽離開的教室和教學樓，反正暈暈乎乎回過神時，她正被俞弋牽着往外走。
果不其然，當天下午校內論壇就已經炸開了鍋，不僅有添油加醋繪聲繪色的相處細節，還有他們一路從教學樓出去的照片。
張揚的過分。
她和俞弋吃飯的中途，微信不知道收到了多少消息轟炸，大部分當然是高珊琳和西桐的。也有一部分是平常關系不錯的同學，就連一些加了好友後從來沒說過話的同學都來找她八卦。
而對面吃飯的人似乎渾然不在意，吃的那叫一個淡定。
不過倒是沒有什麽過于浮誇的大片小迷妹心碎示愛之類的橋段，俞弋确實受關注歡迎，但他平常那副寡言少語的冷淡态度就勸退了很多人了。
就算有偷偷喜歡他的，也在看到他談戀愛的消息後徹底死了心。論壇裏看熱鬧的占多數，大部分聲音也是友善和諧的，不少人都在說他們倆很配。
還炸出了幾個疑似“無中生友”的心碎帖，長篇大論細節詳實，将暗戀俞弋或者她的帖子寫的還怪感人的。
阮今鳶也看到了，是高珊琳分享給她的。
不過她按照裏面所說的細節去回憶，卻完全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幫過對方，什麽軟如春水的溫聲細語，還有多次精準到弧度的笑容，看得她一頭霧水。
記憶中和她表白過的男生好像也不多，就算有那麽兩個在她屢屢婉拒後還纏上來的，她後來都盡量不搭理了。對方自覺無趣，就不會再來。
倒是寫給俞弋的那幾篇看起來要真切得多，心理活動十分細膩。其中有一篇最為細節的，下面還有朋友現身說法，稱帖主暗戀俞弋足足五年，眼睜睜看着他離自己越來越遠，現在在寝室哭得泣不成聲。
她把帖子給俞弋看，他看了半天，臉上露出恍然神色，大概是想起來對方是誰。而後拿出自己的手機登錄論壇，給帖主回複。
阮今鳶有點唏噓：“她應該真的很喜歡你。”
俞弋擡頭看向她：“但我不喜歡她。”
這話倒是…讓她一時不知道怎麽接。
他把她的手機還給她，又說：“自我感動式的愛情不可取，跨不過那一步又舍不得退回來，最後受傷的只有自己。把大部分的情緒都投寄在別人身上是件很傻的事。”
阮今鳶恍然想起以前，剛到青春期的時候，周圍已經有人開始了懵懂青澀的戀愛。被學校抓住，在班上通報批評，寫檢讨，兩人哭的撕心裂肺，保證以後好好學習再也不早戀。
她不懂早戀的概念，也不懂為什麽這件事在大人的幹預下看起來這麽可怕，于是去問媽媽。
今蘭和她說了很多，末了鄭重告訴她，即使什麽時候對一個人有了好感，在喜歡對方想要對他好之前，一定要對自己更好。
今蘭說，在學會愛人之前要先學會愛自己，更不要把一切都寄托在別人身上，尤其是感情。
可惜這句話，她直到此刻才重新回想起來。
阮今鳶看到了他在論壇下的留言，一如既往直白幹脆。
372L：【我是俞弋，看完了你的帖子也想起了你是誰。首先謝謝你的喜歡，但我認為我并不值得讓你耗費長達五年的情感投注，也沒有辦法給你你想要的答案。與其浪費時間喜歡我，不如好好的專注自己，祝你學業順利生活開心。】
那條消息發出去三分鐘，連帶着帖子一起消失了，大概帖主也沒想到俞弋本人會看到，慌亂之下選擇了删除。
阮今鳶還挺意外他這番話，雖簡短直接，但其實比想象中要有溫度得多。
她忽然好奇起來：“你好像對什麽都很幹脆直接诶，想要的就會主動争取，不喜歡就直接拒絕。所以你有過很難抉擇的時候嗎？”
她就做不到，她總是考慮很多，有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顧忌什麽。就連拒絕什麽也要想想，生怕自己措辭不當傷害到別人。
但說優柔寡斷吧，又不至于到那個份上。
俞弋的回答在她意料之內，果然是他的性格：“喜歡的當然要主動争取，就算沒有争取到，至少曾經為此努力過，将來想起來才不會後悔。”
他像是想起什麽，話鋒一轉：“當然，也有過很猶豫的時候。”
阮今鳶眼睛睜大了些，往前俯身，一副認真傾聽的表情：“那你會怎麽辦？”
好像，還真想象不出來他會被什麽為難。
下一秒，他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枚硬幣。比普通的一元硬幣要大一圈，一面寫着“YES”，一面寫着“NO”，随意往空中一抛，又伸手去攥。
随後攤開掌心：“難選就不要為難自己，換種方式決策。”
他說，那叫決策幣，專門用來應對一些很難或者不想去糾結的事情。他把那枚決策幣送給了阮今鳶，告訴她：“如果以後有什麽很為難的事，很難做出選擇，那就交給這個。”
不等她猶豫，那枚硬幣就落進她掌心。
硬幣上還有殘留的體溫，她攥在手裏，被硬幣貼着的那一小塊肌膚仿佛有着區別周圍肌膚的不同溫度。
阮今鳶溫吞眨了眨眼，問他：“那如果難以丢出去，或者打開後的結果依然感覺為難呢？”
他輕笑了聲：“那就說明你心裏早就有答案了。”
—
阮今鳶回神，從口袋裏摸出那枚微涼的硬幣。
這幾天她一直在糾結，假裝情侶這件事會不會還是不太好。別的不說，這段時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多了不少，讓她有種無形中的壓力。
她不是很喜歡被關注，但卻又不可避免地被關注着，多少會有些不自在。而且，她有點擔心這樣發展下去，情況會變得越來越亂。
她目前倒是沒什麽戀愛的打算和發展的對象，但萬一影響他談戀愛什麽的，好像也不太好？
阮今鳶想到昨天晚上的那個電話。
蕭煜時用不知道誰的電話打過來的，第一句話是表明身份，第二句話就是問她是不是和俞弋談戀愛了。
她對他那語氣有些反感，下意識怼了一句：“和你有關系嗎？”
蕭煜時充耳不聞，帶着質問問她：“為什麽是俞弋？為什麽偏偏是俞弋？你明明知道我……”
他情緒像氣球充漲，卻又忽然癟了下去，生生止住。
阮今鳶有時候希望自己可以不要那麽明白蕭煜時的那些小心思，有時候也很不明白為什麽“嫉妒”兩個字都是女字旁，明明男人也會嫉妒男人，不遑多讓。
她沉默了一會兒，扯了扯唇接了他的話：“明明知道你什麽？讨厭他？還是嫉妒他？而且這跟我有什麽關系？我有義務和你做到同悲同喜嗎？”
憑什麽他不喜歡俞弋，還得管她喜不喜歡？
他喜歡別人的時候，通知過她了嗎？
他同時撩很多女生的時候，又有一刻考慮過她知道後會不會難過嗎？
蕭煜時那邊無聲很久，久到她抓緊衣擺的手都松開了，他才重新開口：“圓圓，我不是那個意思，能不能別對我這麽…尖銳？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認識的那個你……”
阮今鳶深吸一口氣：“蕭煜時，你可能沒有認識過我。或許，我也不認識當初的我自己。”
那個，滿心滿眼都是蕭煜時，被他的一舉一動牽着情緒起伏，連自己都忘了的阮今鳶，并不是真正的她。
她也不知道她自己那時候為什麽會表現出那樣的狀态。
他急急說：“那就當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好不好？”
她覺得有些無厘頭：“蕭煜時，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你是有女朋友的人。而且，我也不需要一個再認識你的機會了。”
到那會兒，阮今鳶竟然發覺自己是慶幸的。慶幸自己沒有過于深刻的了解蕭煜時，也沒有喜歡他到無法自拔的地步，哭過了，是能慢慢摘掉那些情緒的。
在有些問題上，她是能清醒幹脆做出決斷的。
蕭煜時意識到什麽，趕緊說：“不是的，你聽我說，我和鄒靜怡已經分——”
“你和你女朋友怎麽樣不是我想關心的。”阮今鳶皺了皺眉，看了眼通話時間，“還有，以後不要再換號碼給我打電話了，這樣我會很困擾，謝謝。”
她沒有那麽多心思和他糾纏。
這通電話，就當做她和他最後的交流。
當晚阮今鳶還是失眠了，不過不是因為蕭煜時，而是因為俞弋。
她也說不清這場戲該不該演下去，想了很久也沒想通。
看着手裏的決策幣，她無聲在心裏說：那就交給你做決定吧。
她略顯鄭重地抛出硬幣，接住，緩緩打開掌心。硬幣安安靜靜地躺在正中，而朝上的那面大剌剌的映着“YES”。
心中陡然一輕，她把硬幣揣回口袋。
交給天意吧。
目光松懈投向前面的人群，她依舊一打眼就看到了那道身影。他也像是意有所感，仿佛穿過了人群精準看見了她。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他勾起唇，從踩着的灌木叢圍磚邊下來，徑直朝她走來，手裏還帶着給她帶的早餐。
這幾天他每天都會給她帶早餐，他們的教室一個在一號教學樓一個在四號教學樓。可以說是橫跨了學校的東到西，他卻每次都說順路。
不過今天，還真順路。
俞弋從善如流挑走了她肩上的包帶，把她裝課本的帆布包拎到自己手裏：“走吧，去上課。”
阮今鳶看了看他，又往後看了一眼，這個點正是人最多的時候，身後已經擠滿了人。前面也有好多人，不斷從食堂進出。
俞弋也跟着她的動作看了一圈：“看什麽呢？”
阮今鳶轉回來，搖了搖頭，含糊到：“沒什麽。”
不過心裏的實際想法是。
有些路走過了，果然無法輕易回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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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寶：感覺在奇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呢…
俞某：哪裏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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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tips：硬幣很有用！→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