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永不出鞘的劍

蕭甜怔愣地站在原地,火光在他紫眸中搖曳。

“他就是妖邪,他會害死所有人!”

“你會後悔的!你遲早有一天也會——”

“不是我不給你答案。”皚皚白雪裏,沈甜仰頭笑看他,鼻尖發紅,眼眸瑩潤,“是我要的答案,你還沒有得出來。”

一些村民在救火,杜若抱着罐兒和茶茶灰頭土臉地坐在旁邊,哆哆嗦嗦的,蕭甜不過出神一瞬,立刻道:“沈甜呢?!”

罐兒已經昏了過去,杜若臉上還都是驚吓,一時也說不出話來,茶茶咳了幾下,勉強道:“五毒君子!”她聲音嘶啞,仍然勉力撐着身體朝蕭甜喊道,“後山!”

——是什麽時候?蕭甜咬牙,生平第一次又恨又悔,是什麽時候,那兩個該死的蠕蟲跟蹤了他?

他朝後山奔去。

蕭甜之前跟着沈甜來過幾次後山,但當時他一半心神在沈甜,一半在采野菜,如今心急如焚,才覺山林之廣闊。他分明走過山水無數,此時卻覺得危機重重。

他知道此時不能慌張,然而如今才知什麽叫做知易行難。君子舍被燒,沈甜生死不知,蕭甜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何為恐懼與憤怒。

路上漸漸出現了打鬥的痕跡,好些樹木被深厚的內力擊倒。蕭甜一路沿着痕跡找過去,忽覺臉上一涼,天空竟飄起了雨。

他記得沈甜說過,天剛亮就陽光明媚過分,這日就會下雨。

雨勢翻臉不認,想來更易君子舍滅火。但蕭甜無心去想君子舍,他聽不到打鬥的聲音,如果是他們已經打出去很遠,應當還有痕跡才對,然而蕭甜越到深處越發現痕跡變少,若不是二人停手找了其他地方,就是有一方已經落敗。

他陷入兩難:究竟是離開此地尋找,還是就地搜索?

蕭甜試着呼喊沈甜的名字,無人應答。

他焦心地走到一處陡崖,視線尋覓片刻,定在地上的一條紅色發帶上。

蕭甜當即從黃土裏撿起來,只看了一眼,就握着跳下了陡崖。雨水将山林浸濕,他一路下來,身上已經都是濕潤的黃泥,狼狽不已。這一次,他沒有找太久,就看到了灌木裏躺着的沈甜。

蕭甜看一眼,就知道他是從陡崖上一路滾了下來,他撥開沈甜散開的頭發,小心摸索頭皮,好在沒有傷口。

“沈甜?”

蕭甜喚了幾聲,沈甜都沒有反應,又摸脈搏,只覺得異常微弱。

他扒開沈甜的眼皮,璀璨金瞳。

蕭甜當即明白,沈甜體內的毒突然爆發,讓他在沒有嚴重外傷的情況下直接昏死。一般情況下,只有相同的毒才會快速催發,但沈甜的毒是震北南下的無名毒藥,五毒君子是怎麽做到的?

蕭甜忽然一陣後怕:如果他沒有找到沈甜,或者說他沒有認識沈甜,那麽沈甜是不是就會悄聲無息地死在這個地方?

光是想想,他都覺得難以忍受。

蕭甜小心把沈甜背了起來,才覺得兩腿竟有些發軟,眼睛亦酸澀濕潤。

他穩當地背着沈甜,第一次覺得雨原來這麽冷、這麽重,它們打在沈甜身上,會奪走沈甜的溫度,壓得他擡不起頭。

“蕭甜……”

蕭甜呼吸一窒,簡直要向随便什麽神佛跪下來,謝他們讓沈甜還有意識能開口說話。沈甜繼續道:“我好像有點不行了。”

“不可能。”蕭甜立刻駁道,“你會活下來。”

沈甜呼吸都疼,總覺得想吐出血來,但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趴在蕭甜身上,很吃力地說:“我如果……死了……你去找,東方粱。震北南還活着,不能……讓他……”

他不說了,安靜忍着痛。

雨裏傳來一聲低低的、含着哽咽的“你自己去找。”

沈甜有點煩惱,自從身份暴露,蕭甜就越來越懶得裝二十四孝好徒弟,不僅會欺負師父,還經常不聽指揮。

“孽徒。”沈甜說完,忽然笑了,“我沒法教你……”他的眼角滾出熱淚,“你不是……我能教的人。”

他一直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蕭甜天生奇才,生道武功不需沈甜手把手教,看幾眼就能學個透徹,更是少有的陰陽眼。一些技藝上手輕易不說,就連讀書都比沈甜要出色,過目不忘。

為師傳道受業解惑,他似乎都沒有做到。

“我聽。”蕭甜說,“師父,我聽你的話。”

雨水打在蕭甜的臉頰上,他忽然明白,原來在願母村,沈甜質問他時正在哭泣。

他好像總惹沈甜哭。

沈甜已經沒有什麽意識,只當蕭甜是在哄騙他。

但蕭甜從未這樣深刻地意識到,從見到沈甜第一面起,他就已經學會很多東西。譬如後悔、憐惜、恐懼。

只是他總意識不到報應不爽,世事無常,所以輕浮地說“一枝梨花春帶雨”,所以在沈甜面前放火,随意奪走別人的性命。

于是淚水滴穿他的心,于是君子舍陷入火海,于是他愛的人生命垂危。

“我聽你的話。”蕭甜又重複道。

如果劍的自由會刺傷沈甜,他寧願永遠不要出鞘。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