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衛生間的架子上挂着一條毛巾, 旁邊還有個翹皮開裂的塑料空衣架。
周易夠到衣架, 抓着它将垃圾簍裏的一個紙團挑到地上。
随着紙團被撥開,腥臭的味道更加刺鼻。
饒是嗅覺普通的周易都不堪忍受的皺起眉頭, 他跟腐爛的屍體待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 也沒這麽惡心。
“嘔——”
外賣響着難受的嘔吐聲, 周易快速蹲下來,屏住呼吸查看紙團上面的東西。
是一小塊黏液。
周易用衣架沾一點, 拉出一條透明的絲。
他怪異的把衣架往上舉, 那條絲越拉越長,堅韌無比。
外面的嘔吐聲越來越痛苦, 周易收緊下颚退出衛生間, 關上門闊步朝着水池走去。
王于漾已經吐不出東西了, 從胃到嗓子眼,一路都如同被火燒過似的灼痛,他趴在水池邊漱口。
周易拍着男人的背部,第二次做這個事, 不會像第一次那麽笨拙無措, 自然了點。
這一自然, 理智跟克制力瞬間崩塌了一角,藏在心底的渴望立刻趁機跑出來,拍背的動作不自覺變成上下撫動。
“咳……咳咳咳……”
王于漾咳嗽了幾聲,嘶啞的問,“怎麽樣?”
周易見他沒有排斥,就繼續撫動, 感受掌心下的身體因為急促的呼吸不停起伏,“味道是從垃圾簍裏的紙上散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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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于漾撐着臺面轉頭,“什麽東西?”
周易看着他,一震。
男人因為嘔吐流過生理性淚水,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眼角泛紅,長而微翹的睫毛輕顫,瞳仁裏是自己呆住的臉。
周易的喉頭攢動着,鼻息略微有些粗重。
王于漾蹙眉心,說出的話沒有責備的意思,帶着一兩分的無奈,“小易,別在這時候發呆。”
周易尴尬的耳根燙熱,“黏液。”
王于漾垂下的眼皮倏然一撩,“什麽?”
“能拉絲的那種。”周易的神色古怪,“應該是何長進在馬桶裏吐過,擦嘴的紙随手扔進了垃圾簍裏。”
“不排除是他有意留的。”
王于漾琢磨着後半句,想到什麽快步去了何長進的房間,記得他出門前先是進了衛生間,然後就是去了那裏。
周易跟在後面進去。
房門是開着的,房間十五六平,布衣櫃跟床占據了大半面積。
不知道是不是何長進住了幾年,身上的氣息落的到處都是,整個房間給人一種歷經滄桑的破舊感覺。
王于漾靠着牆壁喘氣,“你找找看有沒有什麽發現。”
周易去廚房找了保鮮袋套在雙手上面,關上房門稍微阻擋一點從衛生間鑽進來的腥臭味,這才開始翻動房裏的東西。
王于漾這副身體本來就虛,吐狠了就渾身發軟,胃也很難受,想找個地方躺下來,他從站着變成蹲着,手往額前濕發裏抓,指甲有一下沒一下的蹭着頭皮,靠此來讓自己提神。
“上次跟你說的筆記本……”
王于漾瞥到周易手裏的一樣東西,話聲戛然而止。
那是個類似徽章的金屬球,黑漆漆的,如同被火熏過,跟警方在鄭原那兒找到的一模一樣。
王于漾讓周易把金屬球拿過來,他湊近嗅嗅。
有魚腥味,還有洗滌劑,洗衣粉,香皂,漂白劑的味道。
何長進多次洗過。
周易欲要說話,男人修長微涼的手搭上他的腕部,一把抓住,帶着他把金屬球舉高,對着頭頂的白熾燈。
“小易,別看叔叔,”王于漾說,“看球。”
周易下意識将目光從他臉上轉向金屬球,白熾燈的光照在上面,烏黑發亮。
王于漾眯眼研究,半天也沒發現,“看出來什麽了嗎?”
周易看了好一會,“有刷子刷過的痕跡,非常淺。”
王于漾驚訝的扭頭,“輕刷過?”
“相反。”
周易隔着保鮮袋摩挲金屬球,“是很用力的頻繁刷過,只能留下很淺的痕跡。”
他的眼神鋒銳,“而且在刷的過程中很恐慌。”
王于漾聞言,一時之間腦子裏閃過很多東西,他來不及捕捉,只能抓到點模糊的片段。
“金屬球原來不是這個顏色,後來才變黑的,何長進費盡心思的想刷洗掉,卻發現不行?”
周易昂首,“大概。”
說着就脫下一只手上的保鮮袋,将金屬球放進去。
王于漾坐在地上陷入沉思,周易繼續搜查何長進的房間,能找的都找了,卻沒有找到那本筆記。
何長進沒電腦,又少了一個留下隐私的東西。
周易看樓下的動靜,爆炸現場的清理工作已經收尾,他碰碰牆邊男人的腳,“我們得回去了。”
王于漾起身的動作突然一滞,“對了,手機,何長進出門的時候沒帶。”
周易在客廳的沙發上找到手機,黑屏了。
王于漾一臉陰郁的揉太陽穴,“手機是他特意留下的,現在開不了機,應該是幕後之人催動了什麽程序,毀了。”
“不急。”周易把手機也放進保鮮袋裏,“帶回去讓小白看看。”
周易打開屋子裏的所有窗戶,讓難聞的味道慢慢散去,“走吧。”
王于漾掃視客廳,電視屏幕停留在喜劇電影的主頁面,茶幾上有水壺,兩個水杯,瓜子,堅果,盤子裏還有吃剩下的幾個聖女果。
那個戴一副黑框眼鏡,身形瘦小,笑起來喜歡把嘴角往耳根咧的年輕人沒了。
王于漾呼出一口氣,“小易,窗戶關上吧。”
周易的面色霎時就冷了下去,“你要幹什麽?”
“別明知故問了。”
王于漾有些疲态,“警方在人體實驗這塊需要點進展,才能成立專案組。”
周易的嗓音冰寒,“你是何長進社會關系裏最緊密的那個,警方察覺他的死有蹊跷,一定會查到你身上,你會暴露。”
王于漾說,“只是有可能。”
周易緊抿着薄唇看他,半響冷笑,“死人再生,被發現就一條路,關進實驗室當研究對象,如果你想象不出來,我可以給你一些資料,讓你長長見識。”
王于漾拍拍青年的腦袋,“好了,小易,不說了,嗯?”
周易的眼底有怒氣翻湧,“你非要這麽铤而走險?”
“梅月是刑警,各方面都很靈敏,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挖掘出線索的目标。”
王于漾安撫道,“沒你想的那麽嚴重,雖然叔叔是死後再生,但目前沒有什麽明顯的異常。”
周易深吸一口氣壓制着什麽,“你的嗅覺還不叫異常?”
王于漾撓眉毛,“相對來說就不算什麽了,而且只有你知道。”
他搶在青年前面說,“小易,現在何長進的死被當做意外身亡來處理,到不了梅月手裏,必須想辦法讓她知道。”
周易沒回應。
王于漾嘆息,“我們很被動,這個局不破,何長進白死,叔叔也早晚……”
周易幾乎是吼着打斷,“她會知道!”
空氣凝固了一般。
王于漾看青年眼眸猩紅,神情冷冽,暴躁,混雜着難掩的慌亂,他擰擰眉,“小易。”
“嗯。”周易阖了阖眼,“你先回去。”
下一秒又不容拒絕的改口,“在玄關那裏等我。”
話落就自行清理不該留下的痕跡。
當晚梅月游覽網頁的時候,忽然彈出了一條新聞推送。
停放的車爆炸,死者當場身亡,住處有死魚的腥臭味,蔓延至整個樓道。
幾個信息一下子吸引了梅月的注意,她甚至都沒留意那條新聞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就立即前往停屍房。
第二天上午八點四十左右,王于漾坐在審訊室裏。
對面坐着梅月。
兩人都是一夜沒睡,黑眼圈各有各的風采。
沈氏上一任族長身邊有個親信,就是梅月的父親,特種兵出身,在一次襲擊中被抓後硬是不肯出賣他,死的時候已經沒人樣了。
之後梅月被接到沈家待過兩年,受沈氏基金照顧,資助她長大。
王于漾接手族長之位後不久,梅月就考進了警校。
這些年他們來往不多,但沒斷過。
他像她父親一樣叫她月兒,她跟其他人一樣,喊一聲二爺。
王于漾的思緒被煙草味打亂,他坐着不動,眼睑下的青色搭配蒼白的一張臉,病态很重。
梅月遲遲沒有提問,只是隔着騰升的煙霧打量對面的人。
李立該從來沒見她這樣盯着個男的看,心裏不免有點吃味,“隊長?”
梅月示意他問。
李立咳嗽幾聲清清嗓子,問了起來。
“姓名。”
“王于漾。”
李立正要繼續問,他的隊長就跟耳背似的冷不丁來一句,“姓名。”
王于漾,“……”
李立,“……”
梅月盯着男人,全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李立尥蹶子不幹了,他把筆往紙上一按,臭着臉說,“隊長,你自個兒問吧。”
發現隊長盯着死者的朋友,一個眼角都沒挪過來,李立的臉更臭了。
長的也沒帥到人神共憤,怎麽就盯個沒完?邪門。
梅月無視下屬驚悚的表情,“姓名。”
王于漾的唇角往下壓了壓,那孩子說的沒錯,他這個決定是铤而走險,月兒會因為莫名的熟悉盯上他。
但沒辦法,這個局背後的操控者藏的深,實驗基地一點痕跡都沒有,像在另一個空間,太難挖了,需要一個齊聚優秀警力資源的專案組介入。
在兩道視線的禁锢之下,王于漾淡然的重複了一遍名字。
梅月英氣的眉眼間湧出些許微妙之色,她表情複雜的抽口煙,暫時忽略掉怪異的熟悉感覺,往下問了幾個問題。
“死者最近有沒有什麽反常的行為?”
王于漾搖頭。
梅月又問,“你有在死者身上聞到過什麽味道嗎?”
王于漾的眼皮微垂,這段時間何長進身上的魚腥味很淡,周易小白小邱他們都聞不到,他不能說,否則就是自己把自己歸為另類。
“之前沒聞到過,昨天下午去他那的時候有聞到。”
梅月追問,“什麽味道?”
“說不上來……”王于漾做出思考的表情,“有點腥。”
梅月盯視過去,“只是有點?”
王于漾“嗯”了聲。
梅月觀察他的情緒波動,一無所獲,“你沒問他?”
“當時沒想起來。”王于漾一副懷疑的表情,“兩位警官,長進難道不是意外?”
梅月沉默了。
九點半剛過,王于漾拖着疲乏的腳步從警局出來,對站在風口抽煙的青年說,“沒事了,回去吧。”
周易看着他,不說話,像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好判斷是不是真的沒事。
王于漾揉揉額頭,“小易,叔叔胃不舒服。”
周易立即掐滅指尖的煙,開車帶他回家。
進門的時候,王于漾聽到了“汪汪”的叫聲。
一個肉乎乎的小白影歡快地從客廳跑過來,圍在他腳邊打轉,尾巴不停搖晃着。
王于漾蹲下來看小狗,“牛奶。”
小狗舔他搭在腿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