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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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輕功很好,談夷舟剛飛出小院,黑衣人就跑出很遠了,談夷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談夷舟不敢耽擱,飛速往前追。
然而黑衣人實在厲害,哪怕談夷舟已經使出全力,都只能夠到他的背影,不能真正追上去。
七年,幾千個日日夜夜,談夷舟走遍大江南北,才總算看到那雙熟悉的眼,他又怎麽可能放走對方?
“師哥,你別跑!”離開院子,談夷舟沒那麽多顧慮,見看黑衣人快要消失在拐角,他放棄原有的打算,大聲喊道:“我知道是你。”
但黑衣人腳步不停,仍快步往前,絲毫沒有被談夷舟的話影響。
談夷舟來不及想師哥為什麽不理他,只怕追丢師哥,便提了提速,運轉輕功,一下飛過拐角,繼續往前。
從前滄海院裏就數談夷舟輕功好,一些比他先入院的弟子,都比不過他,而今數年過去,談夷舟輕功更精進了,放眼江湖,他已然是年輕一輩裏的天驕。
可此時,哪怕談夷舟使出全力,他都追不上黑衣人。
以前便是如此。
談夷舟可以打敗師弟師妹,勝過師哥師姐,獨獨比不過解奚琅。
談夷舟自知同齡人裏沒人會比他輕功好,若是一定要有人比他輕功好,那就只能是解奚琅。
談夷舟無比确定。
*
夢想成真的欣喜蔓上談夷舟心頭,剎那間談夷舟腦中閃過許多光景,這些年來,不論是師父,還是院內弟子,哪怕是尋人路上遇到的陌生人,無一不在否定談夷舟的所作所為,說解奚琅不可能還活着,讓他放棄。
談夷舟當然不可信,在他眼中,解奚琅幾乎無所不能,是要憑一手好劍術聞名天下的大俠,又怎麽會輕易死了?
談夷舟不肯放棄,為此這些年走南闖北,只為了找解奚琅。
談夷舟不記得他去了多少地方,失敗了多少次,又曾如何抱有希望,卻最終失望的,談夷舟堅信解奚琅還活着,正在某個地方等他去找他。
靠着這個念頭,談夷舟無視了衆人的奚落,撐過了幾千天,咽下了數不盡的苦,終于等到了如願的這天。
高強度的追逐讓談夷舟有一點累,可高漲的情緒,卻讓談夷舟感覺他還能再飛幾個時辰。只是解奚琅的速度太快,談夷舟始終跟他隔了點距離,這讓談夷舟很不爽。
沒找到人時,談夷舟不怕失敗,每次明知道希望會落空,他也願意前往。但現在見了人,知道解奚琅不僅活着,還就在他眼前,那這一段距離就難以忍受了。
談夷舟想要飛到解奚琅身邊,想用力抱住解奚琅,想跟解奚琅說:“師哥,我終于找到你了。”
追逐間兩人到了城牆邊,解奚琅只要飛到城牆上,馬上就能離開城裏,而城外樹林密布,地形要複雜得多,談夷舟再想追他,難度要大不少。
談夷舟着了急,又一次喊了師哥,只是考慮到城牆上有值守的衛兵,談夷舟不敢大聲,怕引來衛兵,徒增不必要的麻煩。
師哥才殺了人,若是徐府的人報了官,這邊又被衛兵阻攔,師哥會有危險的。
先前談夷舟喊的那麽大聲,黑衣人都不曾停下,這會兒他喊人的聲音變小,黑衣人自然更不會停。
談夷舟心裏急,怕就這樣跟丢解奚琅,那他真的會懊惱死,于是談夷舟忽略嘴裏的腥味兒,又一次提了速。談夷舟輕功本就好,現在又不要命的提速,饒是黑衣人輕功比他好,也落了下風。
談夷舟終于如願,趕在黑衣人飛到城牆上前,先抓住了他的手:“師哥,我……”
明明還是秋天,黑衣人手卻很冰,像被雪冰過似的。談夷舟臉色大變,話才說了三個字,就立馬改嘴,邊握緊黑衣人手給他暖手邊道:“師哥你很冷……”
只是冷字剛發了個音,尚且沒能說全,黑衣人便手腕一轉,掙開了談夷舟的手。
不久前才沒入人體,沾了血的刀,此時轉了個向,直指着他,而握刀的人眼神冷漠,聲音冰冷,說的話更叫人傷心:“滾。”
*
江湖門派衆多,經常為争權奪利厮殺不停,一些小門派要麽歸順,要麽被滅。滄海院亦是衆多門派之一,不同的是,滄海院從不參與門派紛争,只專心習武,培養弟子。
滄海院底蘊深厚,長老武功高強,因而不少世家會送族中子弟來這拜師習武,換而言之,滄海院不缺家世好的,更不缺天賦高的。在這種背景下,解奚琅依舊是滄海院最受尊敬的師兄,是院內弟子心服口服的對象。
讓解奚琅有此地位的,不僅是他武功高,劍術好,還因為解奚琅出了名的溫柔。解奚琅在滄海院十年,從沒冷過臉,總是笑對師弟師妹,若是有人學不會功法,他也不會不耐煩,只會好耐心地繼續教你,甚至會陪你練習。
除了這些,院內誰生病了,解奚琅也會關心對方,若是年齡小的弟子想家哭了,解奚琅還會折蝴蝶哄人。
那時滄海院的弟子想到解奚琅就會想到溫柔,可眼前的解奚琅,卻怎麽看都和溫柔搭不了邊。
眼前的解奚琅眼神冷漠,沒有一絲感情,聲音更像寒冬臘月裏的冰,叫人聽了發寒,說的話則似利刃,剜得談夷舟心疼。
*
黑色的面紗遮住對面人半張臉,可對于談夷舟來說,這塊面紗沒有任何用,他篤定黑衣人是他的師哥。
師哥的冷漠沒有讓談夷舟退縮,他無視了解奚琅指過來的刀,定定地看着他,毫不畏懼地往前走。
刀沒有移動,刀尖直指談夷舟胸口。
談夷舟走的不快,但刀尖還是很快抵到了他胸口。雖已入了秋,可近日氣溫未降,談夷舟穿的不多,刀尖戳到胸口,談夷舟感受到了一點疼。
不過談夷舟沒停下。
“你會死。”事至此時,沒有再否認的必要,談夷舟不停,解奚琅也沒收手,只冷聲說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從感覺黑衣人像師哥,到确認黑衣人就是解奚琅,再一路追到這兒,談夷舟一晚上情緒大起大落,先前又不要命的提速,此時喉嚨湧上一股腥甜,他忍不住想吐。
但談夷舟沒吐出來,他忍住了,還看着解奚琅笑:“師哥會讓我死嗎?”
談夷舟不光說,他還繼續往前走,似乎篤定了解奚琅不會拿他如何。然而眼前的解奚琅不是當日的解奚琅,他并沒有被談夷舟的話觸動,手穩穩地握着刀,沒有移動分毫。
不久前才沒入人體內的刀,現在又劃破談夷舟衣服,刺破他的肌膚,刺入了肉裏。
疼痛讓談夷舟起了虛汗,淤積在喉嚨的血不受控制地上湧,談夷舟嘗到了血腥味,但他只白了臉,血沒有吐出來。
談夷舟咽了血。
解奚琅一言不發,可他的行為,卻清楚地傳達一個信息:若談夷舟執意往前,他不會手下留情。
這道信息傳入談夷舟腦中,讓談夷舟感覺胸前的刀瞬間分化成無數把刀,猛地紮進他的大腦,疼得他眼前發黑,幾乎快要昏倒。喉嚨處的腥甜又不受控制,一個勁地上湧,湧上來再咽下去,然後再湧再咽,弄得談夷舟滿嘴的血腥味。
刀沒入身體的感覺不好受,只是大腦層面的疼,讓談夷舟忽略了胸口的疼。談夷舟像失去了痛覺,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無視刀會帶來的傷痛,仍不放棄,繼續往前走。
精神、身體的雙層疼痛,看到思念之人的欣喜,幾番交雜下,談夷舟忍耐到了極限,再也壓制不住喉嚨上湧的腥甜,血從嘴角滑落,滴落到底。
這讓談夷舟看起來很慘。
但談夷舟卻跟沒事人一樣,還嘴角上揚,扯出一抹笑來。
談夷舟噙着笑,一瞬不動看着對面的解奚琅,癡癡地說出那句在他心裏藏了許久的話:“師哥,好久不見,我終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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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