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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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裏镖局在揚州有據點,镖隊若是經停揚州,可以到據點落腳休息。
談夷舟趕到據點時,院裏熄了燈,镖員都已經睡了,但談夷舟先前抛下镖隊的人,徑直去追黑衣人,他怕聲響太大會吵醒人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便放輕手腳推門。
“回來了?”談夷舟一進院子,身後就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談夷舟沒急着應答,轉身朝後看去,只見柴與義靠牆站着,月光綽綽間,叫人看不清他的臉。
談夷舟輕嗯了聲,語氣平靜地喊了句二當家。
黑衣人離開後,徐老爺從驚吓中回神,顫抖着手同柴與義道歉:“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讓你們受驚了,明天我會親自上門道歉的。”
這事兒于徐老爺來說,亦是無妄之災,而且東家也沒必要宴請他們這種粗人,徐老人宴請他們,是看得起他們,早就超出禮儀之外,如今發生了意外,柴與義自然不可能怪他。
柴與義搖頭說沒事:“還請老爺先忙。”
徐老爺沒跟柴與義客氣,得了柴與義這句話,就側頭去和坐他身側的商戶說話,待安撫完那些人,徐老爺才叫來下人,吩咐他們送他們回去。
柴與義婉拒了徐老爺的好意,叫上喝醉了的镖員,駕車回了據點。
今晚發生的事太驚奇,醉酒的人也被吓醒了酒,回據點的路上沒人說話,到了據點,大家也都沉默不語。
柴與義臉又臭又黑,唇抿成了一條線,镖員不敢看他,見柴與義沒別的話要說,便紛紛出聲告辭。
除了游野。
“二當家,解舟什麽時候回來?”游野年紀小,晚上沒喝多少酒,本有些醉了,但剛才的血腥場面,卻讓游野瞬間酒醒,臉色慘白。
不過怕歸怕,游野還記得談夷舟去追黑衣人了,游野不知道談夷舟為什麽要去追,只是黑衣人功夫高,游野擔心談夷舟出事。
送镖雖賺得多,但這實在是一門危險活,镖員都是将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讨生計。作為萬裏镖局的二當家,柴與義憑借一身功夫,數次死裏求生,因而初初看到黑衣人時,哪怕手腳無力,柴與義也沒在怕的。
可很快柴與義就意識到黑衣服功夫遠在他之上,黑衣服若是執意滅口,他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對手。生命受到威脅,柴與義臉沉了下去,幸好黑衣人目标不在他們,否則他們今晚就要交代在這了。
然而柴與義懸着的心還沒落回實地,镖隊裏獨來獨往的解舟就突然站了起來,還大聲喊了句別走。
解舟是兩月前來的萬裏镖局,兩月裏送了幾次镖,其中一次還遇到了山匪,以一己之力擊退山匪,保全了貨物。也正因如此,這次柴與義才會選他,只是和別的镖員相比,解舟實在太奇怪了。
柴與義觀察過解舟,越看越覺得他不像普通武者,反倒像專門的習武之人,而且解舟不茍言笑,不愛與人來往,看着冷面冷心,好像世間沒有值得他在意的事。
可柴與義卻總覺得事情并非如此。
“你去哪了?”柴與義從回憶抽身,不意外解舟的反應,明知故問道。
若是往常,柴與義主動找他搭話,談夷舟就是心裏再不願,也會同他客氣幾句,裝裝樣子。只是今天談夷舟實在沒心情,柴與義還拐彎抹角的來試探他,談夷舟不僅沒耐心,更嫌他煩。
“我去哪了,二當家不是親眼看到了麽?”談夷舟停下,側頭看和柴與義對視,話說的很不客氣。
柴與義之所以沒睡,而留在這兒等談夷舟,就是想提前打探清楚談夷舟的用意,免得萬裏镖局會惹上麻煩。柴與義知道談夷舟不好相與,也料到了談夷舟不會乖乖回答,只是任柴與義如何猜測,都沒想到談夷舟會這麽不給他面子。
“你早有預謀。”柴與義克制住心裏的怒火,強迫自己冷靜:“來萬裏镖局是你的計劃,你想借萬裏镖局來揚州進徐府,認識徐老……不對,你的目标是今晚死了的冉老板!”
柴與義雖是一介粗人,腦子卻算不得笨,聯想今晚發生的事,他已經想明白了。
談夷舟沒有說話。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如今你既是萬裏镖局的人,你就不可以做損害镖局的事,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柴與義狠狠剜了談夷舟一眼,提醒他道。
談夷舟笑了,反問說:“二當家能奈我何?”
“你!”柴與義氣急。
今晚之前,柴與義還有自信談夷舟未必是他的對手,可看到談夷舟追黑衣人後,柴與義就自知他比不過談夷舟了。
“我奈何不了你,還有大哥。”
“是嗎?”談夷舟讨厭被威脅,聞言冷笑道:“若是我樂意,柴與禮已經死了。”
柴與義和柴與禮關系好,聽到談夷舟這麽說柴與禮,他大怒,手緊攥成拳頭朝談夷舟揮來,想要揍他。
但談夷舟反應快,他抓住柴與義手,手腕一轉,反扣住柴與義手腕,稍一用力,只聽咔的一聲,柴與義手就斷了。
“我對萬裏镖局沒興趣,可若二當家再不明事理,胡亂威脅我的話,”斷了手的柴與義拉着臉,陰沉着眼瞪談夷舟,談夷舟卻沒把他放進眼裏,嗤笑道:“那我就不敢保證我會做什麽了。”
柴與義沒接茬,談夷舟也不在意,說完話就往前走了,留柴與義在後邊惡狠狠地看着他。
師哥沒追到,談夷舟還能保持現在這狀态,沒有發瘋就已經很不錯了。
*
長途送镖很辛苦,一般在送镖完後,镖隊會在當地停留幾日,等隊伍休整好再出發。而休整期內,镖員可自行活動,不受限制。
這次也不例外。
只是冉軒輝慘死徐府,徐老爺遣人報了官,镖隊的人作為目擊者,早上剛醒來就被衙門的人請去了衙門。
談夷舟也在其中。
怕串供,镖隊的人在據點就被分開了,等到了衙門,他們被帶到不同的小隔間,那裏已經候好了人衙差,站着的是衙官,負責問話,一旁坐着的則是衙員,負責記錄問話內容。
目擊證人不是犯人,衙役态度很好,還給談夷舟準備了椅子。談夷舟坐下後,衙役在他身側站定,朝衙官點了點頭,衙官才正眼去看談夷舟。
衙官前面問的問題都很普通,談夷舟一一如實回答,一刻鐘後,原本語氣溫和的衙官忽然臉色一變,語氣瞬間變嚴肅:“徐勁說你沒有跟镖隊的人一起離開,你去哪了?”
徐勁就是徐老爺,徐府報官後,徐府的人肯定被審問過了,昨晚的事,衙官必然摸清楚了,談夷舟為什麽沒和镖隊的人一起離開,衙官心裏門清。
談夷舟懶得去猜衙官做什麽要這樣問他,也沒有像對柴與義那般不耐,反而态度極好地回答道:“我去追黑衣人了。”
“你想抓他?”
“不是。”
“那是認識他?”
衙官雖然瘦弱,可眼神犀利,又面無表情,壓迫感十足,饒是作惡的山匪被他這麽一盯,也容易心生怯意,害怕得将自己知道的全說了。
談夷舟卻不怕他,還敢和衙官對視,表情自然:“不認識,只是覺得像一位故人。”
“哪位故人?”衙官步步緊逼,追問道。
但先前極其配合的談夷舟,這下卻不着急回答了,而是盯着衙官看,随後忽地笑了,輕飄飄來了一句:“解家獨子解奚琅。”
原先沒有表情的衙官,在聽到談夷舟這句話後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恢複正常,只是談夷舟視線沒離開過他,自然沒錯過衙官這點異樣。
生活在揚州的人,就沒有不知道解家的人,衙官也不例外。但解家命運多舛,一家行善積德,卻未得好報,幾年前全家慘死,無人存活。
談夷舟以為他說了解奚琅,衙官會順着這問下去,比如為什麽覺得黑衣人像解奚琅。然而衙官并沒有這樣做,他換了話題,開始問談夷舟什麽時候回去的。
這些問題就挺無聊的,談夷舟興致缺缺,回答的很簡短。
問話很快結束,之後談夷舟被衙役帶了出去,院內站着好幾個镖員,那些人見談夷舟出來了,立馬住了嘴不說,連臉色都變了。
談夷舟跟镖員關系本就一般,有了昨晚那一遭,現在見了談夷舟,自然就更避而遠之了。
那個黑衣人面不改色地砍了人頭,談夷舟不害怕就算了,還跑上去追,這樣的談夷舟能是什麽好人?
镖員不搭理人,談夷舟也沒在意,停都沒停,路過他們要往外走。一位年長的镖員見談夷舟這樣,張嘴想讓他別走,只是想起昨夜談夷舟追人用的功夫,又想到談夷舟曾一人斬殺十幾個山匪,便到底什麽都沒說。
談夷舟并不知道這位镖員的糾結,離開衙門後,他朝西走去,橫穿一條大街,再走過幾條小巷,左繞右繞,最終停在了一座小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