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跑得那麽快 她跑得那麽快,那麽急

第42章 她跑得那麽快 她跑得那麽快,那麽急。……

天璇國二皇子君正林, 從人群中走出來,他的随侍跟在後面,長長一串。

君正林表現得像是頭一回看見這種場面, 害怕地捂住了眼, 說:“天吶,三弟, 你怎麽在血水裏站着,快過來, 到二哥身邊來。”

君正園臉色頓時黑沉。

二哥的話坐實了他皇子身份,先前對人群的威懾已然不起作用, 如今二哥在場, 他亦無法像之前那樣殺光全場,保守秘密。

君正園打起精神,喚了聲:“二哥。”

君正林接到盟友密報後,緊鑼密鼓趕來,趕來看到的場景,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君正園平日不是打着廣施厚德、愛民如子的旗號,在百姓口中的風評, 硬生生壓過他與太子大哥一頭嗎?

虎毒不食子。短短半天時間, 君正園劍下亡魂無數,要麽因為他根本沒把民當“子”,要麽因為,他比老虎還狠毒呀。

真是多虧了盟友, 否則他哪兒能有這個逮住三弟的好機會。

君正林無論是朝堂上還是私底下, 都與君正園不對付。

不過在這裏,衆目睽睽之下,他心情又極好, 不介意扮演對不懂事弟弟關懷備至的好哥哥。

君正林恍若才發現君正園後面地上坐着個人,說:“哦,那不是裴五小姐麽?怎麽能坐在地上,你們,”他偏頭指使自己的随從,“去把裴五小姐扶過來。”

随從去扶人,對裴雪心稱呼道:“裴五小姐。”

“我不是!”裴雪心忽然大叫一聲。

君正園回頭,垂眸看了眼地上的人,明明脫力,卻強撐最後一點無意義的面子。

君正園轉頭回來,對君正林道:“不管她。”

君正林笑,拍拍手招呼自己的人回來。

裴雪心仍坐在原地,屈起膝蓋,臉埋進腿間,雙手無助地抱住雙腿。

“三弟,你今天為何會在此地?”君正林問。

混沌九花出世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君正林怎會不知,他本人也卡在晉級金丹的位置許久,混沌九花對他的吸引力,只多不少。

君正園長身玉立,與君正林對話時,需要微微低頭:“同二哥一樣。”

君正林笑容僵了一會兒,才說:“那三弟可有收獲?二哥我呀,守錯了地方,現在花香都沒影兒了,估計靈藥早已被人捷足先登。”

哪壺不開提哪壺,君正園眼睛突然更紅了,紅血絲在他眼白上膨脹蔓延。

混沌九花的确被人捷足先登,并且就是在他眼前被摘取走的。

蘇輕辭那個魔頭、妖孽,不知用了何種方法,竟能順利割下剩餘的五朵花,花不僅不枯萎,還順從地被他收入玉盒中帶走。

而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他不用費心去想怎麽保存靈藥,直接從蘇輕辭那裏搶過來就行,不是嗎?

二哥問他,有沒有收獲。

“有,”君正園緩緩眨了眨眼,唇角上揚,“當然得有。”

雖然收獲暫時,在蘇輕辭那裏保存着。

君正林面露疑惑,這與他了解到的不符,但還是說:“如此甚好。”

“好?好個屁——!”

一道瘦如閃電的影子,從人群頭頂掠過,利爪般的手伸向君正園。

“還我夫君命來!”血影雙煞僅剩的那位女煞吼道。

鬥笠下的面容籠罩在陰暗裏,動作卻張揚,直奔君正園而去。

君正林退了半步,他的随侍自覺擋在他身前。既然有人先出手,他就等一等。

君正林從随侍頭與頭的空隙裏看戲,饒有興趣,恨不得配上小酒。

君正園佩劍消融潭水裏,只能赤手空拳同女煞對打。

女煞已無留戀,一心想讓君正園為她夫君陪葬,招招是死手,也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受傷,一味往前沖,往前突破。

君正園被她不要命的打法逼到清潭邊,能消融萬物的潭水,靜悄悄等待東西墜入。

君正林期待地看向女煞,快點,快啊,快把君正園推下去。

女煞能走出蘇輕辭的陣法,君正園其他護衛自然也能。

護衛們一來,就發現自家主子命懸一線,立在清潭邊搖搖欲墜。

他們丢了不少屍體下去,對這潭水的威力心知肚明,喊着“殿下”就沖過去,想解救君正園。

君正林不耐煩:“啧。”那小子總有好運,看來這下他死不成了。

君正林派自己的随侍過去幫君正園。

兩波護衛一齊過去,很快制服女煞,君正林的随侍扭轉女煞胳膊,逼她跪在地上。

女煞跪在君正林面前,低着頭,鬥笠擋住臉,君正林看不見她表情,只看得見她枯瘦的骨頭架,心裏難免發慌。

還好君正園脫離險境後,立馬就站到了他與女煞之間。

君正園接過他手下遞上來的長劍,打算一劍刺穿她的心髒。

君正林急忙打手勢,他的随侍擋下君正園的劍,喊:“三殿下。”

君正園舉着劍,回身看向君正林。

君正林上前一步,問:“三弟為何殺她?”

君正園嗤笑道:“二哥身處廟堂之高久了,不認識一些江湖人士也情有可原。”他劍尖對準女煞心髒位置,“這是血影雙煞中的一位,乃大惡,該除。”

女煞忽然擡頭,露出鬥笠下可怖的臉,猙獰的表情像是要生吃了君正園。

她大聲喊道:“你求我夫君幫你的時候,怎麽不說他是大惡人,要鏟除?”

稍起騷動的人群,再次安靜下來,仿佛只是無關緊要的背景。

他們聽到了什麽,三皇子竟然讓江湖上的血影雙煞,幫他做事!血影雙煞名聲不好,誰沾誰臭。

天璇皇室不說替民除害鏟除害蟲也就算了,竟然還請他們幫忙做事,能做什麽事——

衆人無一例外聯想到滿草地的血跡。

令人驚悚的顏色裏,必然有血影雙煞的一份“功勞”。

君正林耳朵一動,強壓下喜色,假正經地說:“你莫講胡話,三弟絕不可能求你幫忙。”

女煞吐了一口血,接着說:“他能力有限,得不到混沌九花,就要把所有知道混沌九花出世地的人全殺光,以為這樣,就沒人會知道他的無用。”

她聲音越說越大,說到最後“無用”二字的時候,簡直是要讓所有的人都聽見,直往君正園肺管子上戳。

君正林握拳擋住嘴,用咳嗽掩飾憋不住的笑意。

罵得好,罵得爽。

君正園被說中心思,臉上顏色變化多端,将手中劍投擲出去,正中女煞心口。

劍從女煞背後鑽出,她低頭看了眼緊貼胸口的劍柄,擡頭想對君正園說什麽,卻只動了動嘴唇。

君正林觀察女煞嘴唇,邊思考,邊複述出她的遺言,嘴皮子上下一碰:

“廢物。”

君正園變了臉色,女煞笑着死去。

君正林忙不疊解釋:“哎,不是我說的,我是看她沒力氣,最後的話連聲音的發不出,太可憐,才幫她說的。”

君正園頭昏腦漲,心緒不寧。

律法不會追究他的責任,可衆口悠悠,市井傳言必定不會少,他苦心經營的形象定會一落千丈,再要培養起來,又是一項苦差。

加上他的“好”二哥莫名出現在這裏,二哥不會什麽都不做,少不了在父皇耳邊參他一本。

內憂外患俱全,不過是為了一株靈藥,為了一株給裴雪心的靈藥,他何以至此。

君正園按了按太陽穴,腦子裏塞滿的負面情緒堵在太陽穴,說:“二哥,可以了嗎?”

“三弟說什麽傻話呢,”君正林看夠了戲,“你殺了女煞,大家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他刻意停頓,然後假模假式補充:“我是說,記得你為民除害的善舉,可不是說女煞那番話。”

君正園掃視全場,人群鴉雀無聲。

“是嗎?那就好。”君正園說。

一切都還在他掌控之下,他無需擔憂。君正園一遍遍在心裏默念,才能安撫住慌亂的心神。

蘇輕辭暗中觀察這一切,明明是左護法說過的話,他再想起,卻配上了染緋的臉。

于是就成了染緋對他說:“明知不可能贏。”

蘇輕辭看着君正園志得意滿的臉,君正園自信的神情仿佛無懈可擊。

染緋到底是憑什麽認為,君正園不可戰勝?

這個問題一直在他腦海裏停留,直到跟蹤君正園回了嘉香樓,他仍在思索。

眼見君正園就要開門進入天字號房,蘇輕辭放棄了思考,直接下手嘗試。

她說不能殺他們,他偏要試試看。

一根細到幾乎看不見的纖長銀針,從他指尖飛出,紮進君正園後脖頸,“嗖”地一下深入皮膚,銀針尖端致命毒素,也随之深入君正園體內。

蘇輕辭飛針後沒多久,君正園就出現了異樣,站都站不穩,雙腳發軟,即便撐着房門也幾乎立不住,仿佛當下的呼吸就是他最後一次呼吸。

蘇輕辭隐身暗處,觀察君正園臨死前的變化。他神情冷漠,指間撚着另一根毒銀針,萬一君正園真的死不成,他就再補一針。

君正園身體一點點軟下去,倒在地上。

丸澤森林人群散場時,二皇子帶走了魂不守舍的裴雪心,說替三弟照看一下。君正園此刻身邊,空無一人。

獨他一人躺在地上,等待死亡陰影籠罩。

剎那間,嘉香樓一片陰暗。

下午本該陽光正好,可天色驟變,太陽不知躲哪兒去了,天色比沒有星星月的夜晚還黑,黑到連天上有沒有雲朵都看不出來。

天黑了,陰風起。

狂暴的風從四面八方來,吹開嘉香樓的窗戶,“哐當哐當”的木框架碰撞聲,雜亂無章地在嘉香樓裏回蕩。

嘉香樓裏的人抱頭躲藏,蘇輕辭站在角落裏,風吹起他猩紅的袍角,吹亂他披散身後的黑發。

沒有光,他蒼白的皮膚卻自成光源,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清晰可見。

整個人猶如厲鬼,于狂風大作中怡然自得,靜待嘗試的結果。

他的氣定神閑很快被打破。

君正園倒在一間天字號房門口,而對面那間住着蘇輕辭想見之人的房間的門,卻從裏面打開了。

門不是風吹開的。因為蘇輕辭清清楚楚地看見,染緋用受了傷的手提起裙子,一腳跨過門檻,竭盡全力奔向倒在對面房門口的男人,裙擺在風中飛揚。

根本沒有光落在她身上,可蘇輕辭看得格外清楚。

她跑得那麽快,那麽急。

就好像,倒下的是她的愛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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