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第地下

◇ 第41章 地下

周瑕牽着聞淵的布帶,聞淵牽着桑栩的布帶,重新出發。依舊是小心翼翼地下樓梯,好不容易下了一層,桑栩聞到一股濃郁的焦肉味,腳下還踩到了許多斷肢殘骸。

聞淵也聞見了,很警惕地轉過頭,“屍體?”

前面傳來周瑕的聲音:“不用怕,是那個老頭子和孫大海的屍體。”

桑栩明白了,周瑕把他們殺了。周瑕把他們烤焦了麽?這是周瑕的神通?桑栩很好奇,老祖宗的神通是什麽。

繼續往前走,桑栩感覺到,自己好像踩到了七八只斷手,聞淵腳底下也咯吱咯吱作響,聽起來實在不像是人類會有的肢體。

桑栩問:“他們怎麽了?”

周瑕不理他,桑栩只好戳了戳前面的聞淵。

聞淵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們怎麽了?”

周瑕終于肯回應了,“變成那種東西了,你們想活命就別深究。”

“那種東西?和望鄉臺上的一樣麽?”桑栩又問。

這次聞淵不用戳,主動重複桑栩的問題,“一樣麽?”

“差不多吧,長得更醜一點。”周瑕說。

“謝謝老祖宗,”桑栩見縫插針地道歉,“您還在生氣嗎,可以原諒我嗎?”

聞淵機械地重複:“原諒嗎?”

桑栩不道歉則已,一道歉,周瑕像被加了柴火,怒火蹭蹭地燒。

“聞淵,告訴你後面那個垃圾,渣男天打雷劈,明天他出門就有天雷劈死他。”周瑕惡狠狠地說,“等着,天雷劈不死,下個月我手撕了他,現在給我滾。”

聞淵言簡意赅,“滾。”

“好的。”桑栩閉嘴了。

這九層樓下得有驚無險,被迷霧籠罩的公寓深邃遼遠,靜寂無聲,桑栩似乎隐隐能聽見風的回聲,還有嘈雜低沉的人語。周瑕叮囑他們不要亂聽,如果聽到什麽可疑的呼喚聲也不要回應。桑栩和聞淵謹記他的話,專心下樓,直到一樓。

周瑕扒開電梯門,然後摘下他們的眼罩。聞淵先下電梯井,然後是桑栩,最後是周瑕。電梯井非常深,桑栩丢了塊石頭下去,沒有聽見回聲。這電梯井仿佛是個無底的深洞,直通往深不可測的地心。周瑕只讓他們下了一層,畢竟腦袋上還有個大電梯懸着,萬一那玩意兒掉下來,大夥兒都得玩完。

他們下到地下一層,相繼爬出電梯井。周遭一片漆黑,桑栩打起手電,發現四周和東安公寓無比相似,只是色澤陳舊了許多,到處都是蛛網和裂痕。可細看之下,那些牆體裂痕之中生長了臃腫肥大的猩紅之物,恍如肥膩的肉瘤。上面布滿參差血管,隐隐可見汩汩血流。它們微微起伏着,好似在無聲地呼吸。

方蘭則和鄭石頭等在電梯井旁邊,見桑栩和聞淵完好無損,松了口大氣。

鄭石頭說:“你倆怎麽走着走着就沒了?”

桑栩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

剛剛桑栩查看過布帶的裂口,是被割斷的。他前面的人有鄭石頭和方蘭則,方蘭則被周瑕拽着不可能回頭來割布帶,割斷布帶的人只可能是鄭石頭。

但問題就在于,爬下來之前,桑栩同聞淵說了嘴自己的猜測,讓他等會兒觀察一下鄭石頭的秘密,看看是不是這人割的帶子。

就在剛剛,聞淵看過鄭石頭之後,對着桑栩搖了搖頭。

不是鄭石頭割的?

那是誰?

桑栩蹙緊眉心,總不可能是他自己割的吧。

“你們來看這個,”方蘭則正在端詳牆上的裂痕,“這會不會是房客說的胙肉?”

大家觀察牆體,上面有被割過的痕跡,割口上有無數細小的肉芽,正緩慢地生長着。

“你們覺不覺得,這個肉的味道有點熟悉?”方蘭則嗅了嗅牆壁。

鄭石頭也趴上去嗅了嗅,點點頭說:“我絕對在哪兒聞到過。”

“呃,”方蘭則忽然想到了,“好像是聞淵哥的味道。”

大家又連忙圍着聞淵嗅了嗅,聞淵不躲不閃,站在原地發呆。嗅完之後,大家發現,的确,聞淵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和裂隙中散發的味道極為相似。

“哥們兒你怎麽會有肉的味道?”鄭石頭問聞淵,“你其實不是人,而是鮮肉精?”

“……”聞淵默然片刻,說,“我是人。”

桑栩在一旁道:“不是聞淵的味道,是補天丹的味道。聞淵是過河異鄉人,攝入補天丹的量比我們大,所以身上有補天丹的香氣。”

“卧槽,還真是。”方蘭則掏出一顆補天丹嗅了嗅。

“怎麽會這樣?”鄭石頭訝然問,“這些肉不會是補天丹的原料吧?”

“那還不快點割點帶回去。”方蘭則口水直流地掏出了匕首。

“我勸你別吃。”周瑕冷冷道,“吃過這些肉的房客都有問題。”

的确,桑栩記得周瑕說過,他們有時候會表現得不像自己。正如1115那個老奶奶,突然說了些聽不懂的怪話。對了,周瑕那時候肯定聽懂了。桑栩心裏很好奇,老奶奶到底講了什麽。可是現在問周瑕,周瑕肯定不會告訴他。

正說着話,方蘭則面前的牆體裂了開來,肉瘤從中擠了出來,差點怼上方蘭則的臉。方蘭則吓了一跳,摔了個屁股蹲。

“這些肉好像在不停地生長。”他說。

不停生長?桑栩忽然想起那具神明的屍骸,那是補天丹的原料,胙肉和它一樣,擁有不停生長的特性。難道它們之間有所關聯?房客食用了胙肉之後,屍體死而複生,是不是因為胙肉可以生長,就像補天丹在不斷彌補異鄉人死去的部分,胙肉也在彌補那些屍體死亡的部分。

但很顯然,那些房客吃得太多了。

鄭石頭有些擔憂,“它不停長,不會把樓給擠垮吧?”

周瑕在一旁冷飕飕地說道:“那就在樓垮掉之前找到界碑。今天是第三天,你們最好抓緊時間。”

大家拿出手機來對時間,發現信號沒了,無法再聯系外界。地下手機沒用,所幸他們未雨綢缪,準備了對講機。人手一個,電池電量很充足,足以支撐到七天以後。大家調好頻道, 方蘭則的對講機忽然亮了燈,并且傳出滋滋的響聲。

“有……有人嗎……”

“誰在說話?”方蘭則懵了,“地下除了我們還有別人麽?”

“來割肉的房客?”鄭石頭問,“他可能跟我們用了相同的頻道,對講機只要在一個頻道裏,就能對話。”

方蘭則的對講機仍在響着——

“我……我是秦氏異鄉人……救命……”

是秦家的。大家一驚,面面相觑。

在上面一直沒見到秦家異鄉人,沒想到他們真的下到了這裏。

鄭石頭說:“快問他怎麽了?”

方蘭則正要對着對講機說話,桑栩拽住他,搖了搖頭。

桑栩被鬼騙過很多次了,長了記性,誰知道對講機對面的到底是不是人,萬一是那個一直追着桑栩不放的女鬼呢?

“救救我……老賈、小王……都死了……我們隊伍的外包……沈知棠……失蹤了……”

沈知棠?桑栩眉頭一皺。

沒想到時間這麽短,她就進入了秦氏當外包。

桑栩并不擔心沈知棠背叛他,一來是外包待遇極差,享受不到集團福利,連免費水果零食都不讓吃,而且實習期長達一年,不發工資;二來,一旦員工簽署了噩夢公司的合同,就會受到條款限制,如果有人背叛公司,桑栩會收到通知。

“救救我……好疼啊……我好疼……”

對講機不停響的當口,周瑕貼地聽了會兒,然後直起身,指了個方向。

大家心生欽佩,老祖宗不愧是老祖宗,這都能聽到。

大家跟着周瑕往那個方向走,樓道裏和地上一樣,貼滿了尋人啓事。

下了一層樓,到地下二層。走廊裏十分泥濘,不知名的肉瘤長得到處都是,幾乎沒有地方下腳。裸露的血管猶如藤蔓,纏在柱子上。除了這些胙肉,這裏的格局和地上的一模一樣,房門上的門牌號全是2打頭。

周瑕走到樓道口就不走了,大家也都停下。衆人貼着牆角,緩緩伸頭望出去。發現走廊深處,大概是207的位置,有個人躺在地上,半截身子沒入了房間,看不清楚。那人一直在用對講機求救,大概是腿受傷了,沒辦法行動。

他看見樓道口出現手電筒光,欣喜地往外爬了幾寸,“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方蘭則小聲問:“要救嗎?”

異鄉人的準則是自掃門前雪,不做多餘的事。不能怪他們太自私,實在是因為夢境裏過于詭異兇險,不多管閑事是規避風險的重要手段。

“我的建議是算了,”鄭石頭說,“老秦家的人以不擇手段聞名,救了他別被反陰一口。”

方蘭則狗腿地看向周瑕,“我聽老祖宗的。”

周瑕說:“算了,正事要緊。”

大家正要離開,又聽見那人氣喘籲籲地說:“我知道……桑家遺物……在哪裏……”

衆人頓住了腳步。

周瑕把聞淵拽過來,說:“看看,他撒謊沒有?”

聞淵灰色的眼眸凝視了走廊深處半晌,說:“沒有。”

桑栩微微低嘆,這下不救也得救了。

仍是周瑕打頭,衆人排成一列進入走廊,他們的隊形仍然是方蘭則在前,鄭石頭随後,然後是桑栩和聞淵。

周圍全是肉瘤,好些胙肉已經連成一片,把走廊擠得狹窄逼仄。雖然這些肉有補天丹的清香,但衆人仍是十分警惕,能不挨上就不挨上。周瑕好幾次回頭問:“後面的人跟上沒有。”

桑栩說:“跟上了。”

聞淵沒回答。

但周瑕還是繼續往前走了。

僅僅幾步路的路程,幾人走了快十分鐘,終于到了那人跟前。周瑕用手電照着,衆人圍過來一看,發現207這個房間已經完全被胙肉塞滿,求救之人躺在地上,下半身陷在肉裏。

“謝謝你們來救我,”這人很激動,“我叫郭宏建,是秦氏集團的異鄉人。”

“你剛剛說桑家的遺物。”周瑕端詳他。

郭宏建頓了頓,打量了衆人一番,說:“你們也是五姓異鄉人?”

“我們周家的,”周瑕說,“桑家遺物在哪兒?”

“抱歉,恕我現在不能直接告訴您。”郭宏建說,“您把我救出來,我保證如實奉告。”

這人倒是謹慎,周瑕哼了聲,在周圍看了看,确認沒有危險,指揮周氏幾個異鄉人道:“把他挖出來吧。”

得虧鄭石頭帶了折疊鏟,要不然真不知道怎麽挖。幾人有的用匕首,有的用鏟子,吭哧吭哧把房間裏的胙肉挖出來。這肉一鏟下去,鮮血四濺,補天丹的清香更為濃郁了。大夥兒饞得口水直流,差點要湊上去舔,周瑕一人給了一個大耳刮子,他們才清醒過來。桑栩倒還好,主要是因為他早早戴起了口罩。

這香味惑人心神,桑栩給衆人都發了個N95口罩。

除了周瑕在一旁百無聊賴地坐着,剩餘四人勤奮挖肉,片刻不歇。挖了半天,房間裏凹下去一個大坑。鄭石頭很奇怪,問:“哥們兒你腿呢?怎麽沒看着?”

他小心翼翼地挖郭宏建的身體下面,把胙肉清出去,衆人湊過頭來一看,都傻眼了。

“怎麽了?”郭宏建低着頭想往下看,“怎麽回事?”

周瑕突然出手,單手把他摁住。周瑕力量很強,桑栩是親身領教過的,那一只手跟鐵鉗子似的,郭宏建被他摁得起不來身。

胙肉裏根本沒有郭宏建的腿。換句話說,郭宏建的兩條腿已經被胙肉同化,被他們給挖出去了。

桑栩掀開郭宏建的衣服,衆人看見,他的胸部以下都已經成了胙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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