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第6章

四月十七晨,雲開霧霁,天光大亮。

唐玥一行人吃過早飯後,到前院這邊準備開業。

唐憶婉人小鬼大,要跟過來湊熱鬧,被唐玥給攔住了:“外面人多,我和明松都有事忙,就怕有壞人把你給搶走了。你自個在後院這邊練字看書,咱之前商量好湊夠百篇大字就給你買個新的珠花。待會學完了幫劉阿婆拿下東西,或者去找你的好朋友玩都行。”

聽到有新珠花,待會又能去找桂花玩,唐憶婉也不稀罕去前院湊熱鬧了:“好,那我馬上去練字。”

到了前院,唐明松把當票、筆墨放到半圓桌這,指着對角的椅子:“蘇大哥,你便坐這吧。”

他昨天和蘇逸蕭說話還有點生疏客氣,今早見對方在院子裏打拳練功,敬佩得不行,厚着臉皮過去問能不能跟着學點功夫。他也想學點防身功夫,以後碰上什麽事都能出點力。

蘇逸蕭讓他踢腿出拳,而後皺眉說他資質不夠,又過了從小學武的時間,只能教他一套拳法,每天卯時三刻跟他外出跑步提升體力,之後回到院中練拳。

唐明松一口一個蘇大哥感謝人家,別提多親近了。

蘇逸蕭知道了自個将來一個月要做的活,白天當鋪開着時就坐在這桌子旁當個擺件,讓人不敢造次。

要是有人心懷不軌亂來,他再出手;晚上只要警惕着不要睡太沉,聽到庫房或者後院有聲響及時起來查看捉賊人就好了。

輕松得很,唐家就這麽付他一個月五兩銀。想起當初不想練武時娘咬牙罵他的話,你讀書不拔萃,練武再不用功,以後流落街頭都不知道拿什麽過活。

娘誠不欺他,武藝在一定時候總能養活自己的。

唐玥把鋪門打開,一縷縷陽光傾灑而入,驅散了過去一個月的陰霾。她走到櫃臺旁開鎖進去又從裏頭鎖上,站到櫃臺前等待顧客到來。

今天是京郊趕集的日子,春播剛過,除了目标明确過來買東西的,一些大娘帶着兒子閨女也過來集市這邊逛逛買點東西。

朱大娘今早揣着家裏唯一值錢的東西趕來集市。

她聽同村的說過,要當東西去找京郊的唐家當鋪就是了,價錢給的比京城那些當鋪要實在些,還不用費勁跑那麽遠的路。就是唐家當鋪最近掌櫃的去世了,還開不開得另說,讓她來碰碰運氣。

到了京郊,朱大娘先去了首飾鋪問掌櫃收不收自己那朱釵,對方只看了眼報個價,說哪怕拿到城裏去也是這個價,要願意的話她就收了。

朱大娘笑着謝過,頂着對方瞬間變嫌棄的白眼,轉身往清風巷走。

一眼瞧見那白色旗帆,朱大娘走過去瞧了眼沒看明白字,鈴铛一晃一晃地響門也開着,她還是問隔壁的攤販:“姐,這是唐家當鋪嗎?”

攤販:“是啊,你也是運氣好今天剛開的,不過現在好像改名叫什麽……如意當鋪了。”她們也覺着新奇呢,這名字還是一個識過字的男娃和她們說的。

“哎好,謝謝姐。”朱大娘往店裏走。

幾個攤販還在聊。

“沒想到這當鋪還能接着開下去,還改了名。不過我往裏瞧了,還是原先的東家,只不過從老東家換成少東家了。”

“也不知道這年輕小夥怎麽樣,唐掌櫃之前給的當錢是周圍一片出了名的良心。”

“這你可說錯了,我看站櫃臺那的是唐家大小姐。”

“居然是閨女當家……”

鋪內,唐玥守着櫃臺打發時間看書時,驀然聽到有聲響,擡眼一看是個穿着打着布丁粗布衫的婦女進來。

走路直挺挺的,偏站到櫃臺前腰背就先彎了點,說話聲也小:“掌櫃的,我這東西你看能當多少錢?”

朱大娘從衣袖裏掏出一個灰布包,打開後掏出支朱釵舉過櫃臺。

唐玥接過,張嘴先評價幾句:“這朱釵看着是金做的,但是年份久了你看這釵身和釵頭都有磨損。”

朱大娘忍不住辯駁:“怎麽可能,我保護得好好的……”

唐玥:“還有這樣式也過時了,哪怕是送到首飾樓掌櫃的看了也得嫌棄幾句,樂意回收的價錢也得折半。”

她拿朱釵在櫃臺上的試金石劃了下,看了眼比色,又拿剪子在釵身底端剪了個角往裏看,“這朱釵的金倒是實心的,但也就八分純。”

将朱釵過了戥子看過重量,唐玥心裏過了遍價錢道:“大娘,這朱釵我收的話能出的最實在價就一兩銀。”

朱大娘不敢置信:“怎麽這麽低?首飾鋪那邊收的話都給一兩半。”

這種比了價過來的,唐玥也有法子應對:“我這報的良心價了。看大娘你這麽寶貝這朱釵,應該對你挺重要的吧,要不是急着用錢也不會來當掉。我們這給的價錢低,但兩年內你要是湊夠錢随時可以贖回,我們給你保管着到時候也就收你點利息和管理費。你賣給首飾鋪那邊,人貨兩訖,以後有錢也買不回這支朱釵,就看你選哪種了。”

以她的預測,這朱釵贖回的概率不大。

能來的當鋪的人,誰不是盼着能把東西贖回去,但錢的事難料,多的是活當變死當。

朱大娘看着這朱釵滿目不舍,到底是答應下來:“行吧。”

種地的人家哪能拿得出這種實心的金釵,這是她外婆當年在一家府邸當丫鬟,有一回辦事得力主家夫人給賞的。

這麽多年傳給她娘,她娘再傳給她,要不是這回得了機會能送青哥兒去城裏酒樓當個賬房學徒,缺錢去走動關系,她也舍不得拿這支朱釵出來典當。

聽到肯定答複,唐玥當即唱:“當實心圓珠款釵頭釵身均有磨損金朱釵一支。”

唐明松坐在半桌旁,早在有人進來時就研墨拿出張當票在等着了,聽完大姐和人交涉再到唱票,他立馬動筆寫。

期間,不忘在每行第二字上做标記。

站在高櫃臺看得清,等唐明松寫完在蓋章,唐玥才拿從櫃臺抽屜裏拿出一顆五兩銀元,用夾剪剪了一角,放到戥子上稱,少了點又剪一小塊放上去,湊夠數遞給朱大娘。

朱大娘拿到銀兩,想到有了這筆錢送禮後青哥兒能去酒樓當賬房學徒,以後學好了能當賬房,每月月銀就有不少,日子好起來後說不定能來贖回這朱釵,高興道:“謝謝掌櫃的。”

唐玥笑了笑沒說話。

朱大娘走後一時半會沒顧客,唐玥擡眼對上蘇逸蕭的眼神,一瞬間明白他什麽意思。她也不客氣:“明松你寫個條子,蘇大哥你幫忙給放到庫房裏吧。”

蘇逸蕭默不作聲,起身到櫃臺這邊拿那支朱釵,接過唐明松寫的條子往庫房走。

他的任務是保護庫房東西不被偷盜,對裏頭的分布也熟,當下走到置放首飾那排貨架,把朱釵放好,那紙條貼在對應的位置,又回到前廳去坐着。

上午就那一單生意,到了下午才又來火急缭繞的一單。

中年男人穿着窄袖口長褲長衫進來,褲腿和草鞋沾上的泥巴都還未洗淨,一路急着跑來滿頭大汗。他從袖口掏出兩三張蓋了官印的田契遞過來:“掌櫃的,我這裏有十畝水田八畝旱田,你看看能給當多少錢?”

唐玥接過看了下,水田在京郊往河州方向五十米,旱田就在京郊這邊,蓋了官印的田地都是丈量核實過不會出錯的。

她問:“這些田早就播種過了吧,要是當給我們那田裏的收成怎麽算?我們還得派人去打理。”

陳大莊急死了:“這一批水稻和小麥我們給打理,收成都歸你們,往後按照播種季算了,只要過了哪怕贖回來收成也歸你們。哎呦掌櫃的,我兒子還等着我拿錢去救他呢,你就給個誠意價吧。”

幾代人攢了這麽久才攢下這些田地,一下子當掉近八成,他又難受又無奈。誰讓家裏那不成器的兒子跑去打傷了人,要湊不夠錢賠償被打的人,說不好要去蹲牢,以後可就沒救了。

唐玥聽他這語氣就知道很急,節奏絲毫不亂:“放心,我肯定給你個誠意價。就是這水田在京城往河州方向,雖然說靠近京郊,但大家買田就想離得近點好耕種,你這水田怕是得折損些。

旱田的話在京郊這邊倒還值點錢,不過你這地段不好,咱京郊這邊誰不是沒條件才買旱田種那些秋作物的,收成不太好。過戶田契還得交契稅,我就不收契稅的錢了,最多給你水田每畝一兩八,旱田每畝十五貫。”

“總共是……”

她随意撥打算盤,說出心裏口算的答案:“總共二十四兩。同意的話我立馬可以拿錢給你。”

這和當初置辦田産時掏的錢相差不是一般的大,還墊進去播種的種子錢和勞動力,未來半年還得費精力打理。陳大莊咬碎了牙暗自在心裏唾罵千萬遍,也只能含淚答應。

唐玥唱:“當京郊往河州方向五十米處十畝水田和京郊陳家莊處山頭下八畝旱田共二十四兩。”

她在櫃臺下拿出兩顆十兩的銀元,再拿出一顆五兩的銀元用夾剪剪去一角,大的放戥子上稱過剛好,遞給陳大莊:“你再簽個抵押文書,簽字畫押後這二十四兩就是你的了。”

等唐明松寫好當票,唐玥讓他照着自己念的話重新寫張抵押文書出來。陳大莊不會寫自己的名,只能按字畫押,當鋪這方唐玥簽上自己的名,蓋上如意當鋪的紅章。

這樣兩年之內如果未來贖回,無需陳大莊陪同就能到官府變更田契名字。

陳大莊簽好名揣了二十四兩銀子草草離開。

唐玥看着田契默默記下日期,回頭地裏收成可以留着吃用也可以賣掉,之後再把田地租佃出去也能每月有進賬。

蘇逸蕭坐在半桌前看着,見唐明松一臉習慣甚至還逐漸有我姐真厲害的跡象,心裏着實有點怪異。

他在武館待了一兩個月跟着外出跑任務,多少知道點柴米油鹽的貴。好好的金釵愣是被說成折損過的,那些良田旱田也被東扯西扯說得不值錢,唐玥那張小嘴好看又嘴利,不管對方如何訴苦她都冷酷無情視若無睹,好似沒什麽能動搖她心裏的價位。

都說商人重利,他看啊,唐玥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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