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情深故裏（4）
情深故裏（4）
N798區域，海浪拍打着陳舊的堤岸。
入目一片荒蕪，不見人煙。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是在這裏。”紀燃踢過腳邊的石子，目光落在遠處的廢墟上。
他仍舊記得，空襲那天兵荒馬亂，他原還在找帶着孩子出門的岚理奈，突然聽見炮火砸建築物上，繼而轟然坍塌，電光火石之間陌生少女迎面撲來，将他護在身下。
他們很快就被瓦礫所覆蓋，四周陷入漆黑。
黑暗中，女孩用漸漸微弱的聲音鼓勵他，“別怕、我們……一定會得救的……”
塵土味、血腥味都蓋不住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氣。
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被異性舍身相救。
如果能活下來，他一定傾盡餘生護她安好，稱她心意——在昏迷前的最後一秒，紀燃默默發誓。
重回故地，紀燃又想起了誓言。
淩湮扶着殘牆，“其實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實驗體選拔的時候吧。”雖然她對那段經歷只是耳聞而已。
紀燃沉吟，“真正認識你是在這裏。”從這一次相逢，她才開始走進他的心裏。
“你說是，那就是吧。”畢竟對她來說，他們的相識可就歷史悠久得多了。
沿着衰敗的街道走了許久，一個人也沒有遇見，這裏仿佛已成一座廢城。
紀燃領着淩湮，去往曾寄宿過的岚理奈的家，可門口已經蛛網密布，家具被砸得七零八落，根本無人居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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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理奈也不在了。”紀燃撿起牆角邊破破爛爛的布娃娃，“她帶着那麽小的孩子，不可能去太遠的地方。”
淩湮從他手裏接過娃娃，擦了擦蒙灰的小眼睛，“你當初跟岚小姐很熟嗎？”
紀燃側目看她，似笑非笑地說：“沒熟到能當孩子的爸爸。”
“誰問這個了！”
“我以為你就是旁敲側擊這個。”
淩湮将娃娃撣幹淨，抱在懷裏，略顯孩子氣地說：“我才不在乎呢。”
“對，當然不在乎，我差點忘了，”紀燃慢條斯理地說，“你是有未婚夫的人，哪有精力管我跟岚是什麽關系。”
嘁，又套她話。
淩湮一揚眉，“我未婚夫特別受歡迎，總吃飛醋還不把我牙給酸掉了，我才懶得管。”
紀燃忽然食指比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一切靜下來，只聽見潮聲陣陣，地球的天空一如既往陰霾，空氣中漂浮着海水的腥氣還有……
兩人都放輕了腳步，一步、一步朝廢棄的便利店走去。
玻璃的倒影裏，他倆的身影幾乎相疊。
“哇——”孩子的哭聲從破損的便利店窗內傳出，“不要抓我，媽媽！媽媽！！”
淩湮愣了下，單手擋住紀燃，自己走上前，果然從倒下貨架旁找到個哭成淚人的小男孩。
“不要抓、不要——”小孩胡亂地揮舞着手腳，閉着眼睛大叫。
淩湮握住了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
小孩察覺到對方的溫和，堪堪止住哭，睜開淚眼，迷茫地看着她，顯然對她沒有對紀燃那麽害怕。
“放開我的孩子！”尖銳的女聲從街道另一邊傳來。
一個衣衫褴褛的女人手裏拿着碎玻璃片，拼命朝便利店的方向沖了過來，但被紀燃輕輕松松攔下，撇開利器，鉗住了手腕，頓時疼得半屈下膝，可眼睛還盯着淩湮面前的小孩，“放開他……求求你們，放了我的孩子，你們要人可以抓我走，我也什麽都可以做！只要你放了我的孩子。”
淩湮輕輕放開孩子的小手，同時看了紀燃一眼。
他也松開了那個女人。
母子倆立刻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地看向他們。
他們在害怕什麽？顯然曾經有人來這裏肆虐過，甚至還抓走了小孩，所以這個母親才會吓成這樣。
淩湮蹲下在母子倆身邊，“我們不是壞人，只是來這裏找人……別怕，我不會帶走寶寶。”
年輕的母親将信将疑，緊緊地摟着孩子，“這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你還來找什麽？”
“E.R.A的人……”
沒想到的是，淩湮三個字母甚至還沒講完，那母親就已經跌跌撞撞地拉起兒子，不顧一切地向街道上逃去。
以紀燃的身手本可以輕松攬住他們，但他沒有——因為街道上已漸漸聚攏了不少人，都灰頭土臉、衣衫破舊，手裏拿着簡陋的武器。
是N798的原住民們。
相比較于淩湮帶着成燼離開的時候，他們的生活顯然更加水深火熱了。
等那母子倆逃回人群，為首的男人才呵斥道：“你們的機甲，已經被我們占領了！你倆打不過我們這麽多人，蹲下！把手抱在腦後！動作快！”
淩湮看向停在廣場中央的魂機和紅魁，那裏果然守着七八個平民。
可事實上他們根本連駕駛艙的門都打不開，再退一萬步說，就算把他們放進駕駛座，他們也連機甲的一根手指頭都擡不起來。靠着他們手裏的廢銅爛鐵想要攔住淩湮和紀燃，無異于癡人說夢。
但淩湮還是乖乖地蹲了下來，她不想跟這群人動手，只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麽。
“阿燃？”她擡頭，看向身邊巋然不動的紀某人。
紀燃居然伸手，像摸小寵物似的摸了摸她的頭發。
淩湮：“……”嘁！占她便宜！
“你，沒聽見我說話嗎？蹲下！”為首的男人更大聲地吼道。
紀燃聳肩，“你們在怕什麽？”
“誰怕了？蹲下！”
“這裏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星盜又來掃蕩了？E.R.A的人去哪了，魯爾。”
男人一愣，“……你怎麽會認識我？”
“呀，呀……”人群裏傳來奶娃娃咿咿呀呀的聲音。
“別出聲，咪寶……”年輕的女人制止了自己的孩子向紀燃伸手。
那是一對紅發的母女，被衆人護在後排。
淩湮憑着這頭紅發認出了對方，側目看向紀燃，他果然目光柔和了些，不管魯爾的威脅徑直向那對母女走去。
“呀，呀！”小孩興奮地向紀燃伸出雙手。
年輕的母親詫異又狐疑地看向似曾相識的男人，直到紀燃向孩子伸出一根食指，被小寶寶一把握住晃來晃去，她才猶豫地開口，“……阿燼？你是阿燼！”
紀燃逗了逗孩子，“岚，是我。”
岚理奈眼眶一下就紅了，又是哭又是笑的，語無倫次地說：“你還活着？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他們帶走你，我以為、以為你也被改造了。天吶，你該不是因為被改造，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吧？”
“沒有。”紀燃任由咪寶玩弄着自己的手指，“說來話長，現在你先告訴我，這裏怎麽會變成這樣？”
“是E.R.A，”提到這三個字，岚理奈都很害怕地抱緊了咪寶，“他們經常過來，每次都會抓走一些人……”
“抓人？抓人幹什麽？”
岚理奈搖頭，似乎不敢說出口。
魯爾說：“改造，或者其他，總之再見面的時候，他們連父母妻子都已經認不出來了。”
淩湮頓時想起那些毫無知覺的駕駛員們，她本以為他們是AI，現在想想天知道裏面哪些是AI、哪些是失去意識的人類。
“可E.R.A為什麽要這麽做？”淩湮問，“他們之前不都在保護大家嗎？”趕走星匪，守護人類，不一向是E.R.A的宗旨嗎？
岚理奈這才發現跟“成燼”一起來的女孩，就是之前駕駛魂機帶走他的那個E.R.A下士！
“她是E.R.A的人！”岚理奈大驚失色。
衆人頓時提防地看向淩湮，俨然怕她随時黑化。
“她是阿湮，我的——”紀燃深深地看了淩湮一眼，“好朋友。”
“可她……”
“是她救了我。”紀燃見小咪寶試探着想摸淩湮，索性将小孩子的手放進淩湮掌心。
咪寶很喜歡淩湮，拽着她的手往自己面前拉扯，弄得岚理奈十分無奈，最後只好由着他們去。
總算理清了誤會，原住民這才放下心來，帶着紀燃和淩湮去他們藏身的防空洞，據說曾是用來防範星匪的，如今卻是用來躲避E.R.A，真是諷刺。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紀燃問。
“大概一個多月前。”魯爾說，“他們第一次來，大家都以為是軍事演習，沒有防備，結果被擄走了好些人。隔了幾天，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六親不認了，逢人就抓……鬼知道E.R.A幹了什麽！”
紀燃蹙眉，無意識地看向正在一旁被小孩子們圍繞的淩湮。
她很受孩子們喜歡，不過短短時間，俨然已經成了孩子王，就連咪寶也被她抱在懷裏寸步不離。
岚理奈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看着紀燃的側臉，直到他回頭，才問：“她是你的女朋友？”
紀燃微怔，“不是。她有未婚夫。”
“可你看她的眼神，”岚理奈比劃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是看愛人的眼神。我丈夫當時看我，也是這樣的眼神。”
魯爾冷笑，“話雖如此，那個人不也丢下你和咪寶走了？”
岚理奈苦笑，“他一定是死了，不然不會丢下我和咪寶。”
突然，轟鳴聲在防空洞裏回蕩開來，那種低沉的帶着回音的聲響震得人心惶惶，很快便有人惶恐地跑了進來，“糟了！E.R.A的人來了！廣場上的機甲被他們搶走了！”
淩湮和紀燃隔着人群，相視一眼，然後都輕輕地勾起了嘴角。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