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故人
第二十章 故人
雲蕪綠被翅膀的撲騰聲給驚醒。
她從桌上擡起頭,見那窗邊立着一只白鴿。算着日子,應該不是宗主來信,許是宗門裏其他人。
她伸手抓起那只鴿子,取下腳邊綁的紙條。
“已至長安,候君安。 ——舒成”
雲蕪綠皺眉。他怎麽來了?
柳舒成,時任會稽郡的文學祭酒,掌教授生徒。他雖不是宗門之人,但是主子埋在朝中的暗樁。只不過一個郡府文官,不待在郡中,跑來長安作甚?
她随手燒了字條,卻見越秋白已醒,正盯着她手間的灰燼。
“你主子給你回信了?”他問。
“少管閑事。”
“哦,看來我又能多活幾日。”
越秋白自說自話,雲蕪綠瞪了他一眼,便走出了客房。
小九已經守在門口:“阿姐早啊。安定有什麽好吃的,我都打探好了。我們一道去吃吧。”
“你去吧,多捎些回來。我去找馬車,吃完飯就走。”
“這麽着急走啊?”小九失望地道。好不容易出趟遠門,他都沒好好逛逛呢。
“此去建安,不得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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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去建安再逛吧。”小九嘟嘟囔囔地走了。
等越秋白洗漱完,馬車來了,吃食也來了。
“走吧。”雲蕪綠在屋門口喊。
越秋白拉開門,披着一頭濕漉漉的發,走了出來。這一路走得急,連換洗衣裳都沒帶,他便只能先擦了身應付一下。
他下樓梯時走得極慢,抱着欄杆不撒手,每次只往下邁一步。只是這麽小小的一個臺階,差點就要将他的腿扭斷。
“阿姐,你看他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小九嘲笑道。
“閉嘴,去幫忙。”
“哦。”小九抗起他的手臂,一口氣地走完樓梯。
越秋白不由自主地被他帶下樓梯,腳踩過一個又一個臺階,疼得直冒冷汗。
“越公子,沒事的。不會騎馬之人,第一次都這樣。像我們這些會騎馬的,騎上一夜,也受不住啊。”小九安慰道。
聞言,越秋白看向雲蕪綠,見她面色紅潤,不似有異。別人受不受得住他不知道,但她受得住。見鬼了……
小九生拉硬拽地将越秋白折騰上馬車,他直接躺倒在軟墊之上。
“阿姐,我去趕車了。吃的在車廂裏。”
“嗯。”雲蕪綠颔首,輕輕一躍上了馬車。
馬車的小幾上整整齊齊地擺了一摞臘肉夾兒。雲蕪綠拿起一個,向越秋白遞去。
他動了動眸子,手卻未擡起。
“不餓嗎?”
“餓,但是身子骨太疼。”他小聲地道。
“沒什麽大礙,只是颠了一夜的馬,身子吃不消罷了。吃點東西再歇着吧。”她抓起他的手,将臘肉夾兒塞入他手裏。
他攥着臘肉夾兒,盯着車廂頂,喃喃:“我這般樣子,也是任人宰割了。”
“沒人想宰割你,吃吧。”雲蕪綠捏起一個臘肉夾兒,小口地吃了起來。
他舉起臘肉夾兒,也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他的手也不抖了,确實比昨日要好上不少。他可要快些好。這般想着,很快就将一個臘肉夾兒給吃沒了。
雲蕪綠又給他遞來一個。
“謝謝。”
這回他主動接的,狼吞虎咽地吃。吃着吃着,不知不覺熱淚盈眶。
“怎麽了?”雲蕪綠問道。
淚水劃過臉頰,混入臘肉之中,他就着淚水,大口地吃着。
“沒什麽,劫後餘生的慶幸吧。”他嘴裏塞着肉,含糊不清地道。
“早就出來了,你也太過後知後覺吧。”
他未語,只是埋頭吃東西。
他有過兩次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第一次是剛出武威城那會兒,他為自己死裏逃生而欣喜,随後卻被鋪天蓋地的憂慮所席卷。他害怕拼死護他出城之人最終會害了他。
第二次便是此刻,他估摸着她應是不會害他了,一時間竟然哭了。
一哭之下,淚水決堤,止也止不住。
雲蕪綠一愣,放下手中的吃食,坐到他身邊。她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遞了過來。
“擦一下吧。”
他緩緩地擡起手,這才想到手上有沾染的豬油,手向後一縮。
她側過身,捏着帕子,輕輕地在他臉上抹着。
隔着纖薄的絲帕,她的指尖描摹着他的臉骨,他淚眼婆娑地看向她。
一路逃命,她臉上的妝早就給洗盡了。不施粉黛的她,依然明豔動人,似那二月春花,倚風裁月。
他卻是狼狽不堪的。哪怕是洗去了身上的浮塵,穿的依舊是髒衣服,連發都沒來得及挽。
他縮了縮身子,別過臉。
“謝謝,不必了。”還是在意被她看到這般的窘态。
她将帕子塞入他手中,與他并肩而坐。
“對不住,是我失态了。”他拿起帕子,胡亂地擦着臉。
“情之所至,人生常态。”雲蕪綠輕聲細語。
越秋白捏着帕子的手一緊。她在安慰他。她那樣的人,殺人之時不眨眼,但也懂得安慰人。
“你救我,有沒有想過你主人要殺我?”他哽咽地道。
“別亂想了。”雲蕪綠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的話提醒了她,約莫明後日就能收到主人來信了,她既期待,又憂愁。
他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不再過問此事,而是問道:“接下來是去哪?”
“先去長安。”
“好。”長安是國都,有不少吳地的線人。他也許可以尋人給父親去信,讓人來接應他。
“我會把你安頓在客棧,走的時候再喊上你。”
“你在長安有事?”
雲蕪綠瞥了他一眼,沒想到被他猜中心思,輕輕颔首:“宗門中有事。”
“好,我等你。”
“嗯。”雲蕪綠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