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 23 章
與黎昭告別後, 齊容與獨自牽馬走在無人的長街上,回想黎昭的話,不知不覺空了酒葫蘆, 剛好途經一家沒打烊的酒鋪,他牽馬走過去, 朝敞開的門扉內輕喊了聲:“店家, 打酒。”
酒鋪內無人應答,但溢出的酒香藏也藏不住。
看在美酒香醇的份兒上, 齊容與耐心等在鋪子前,只見一個跛腳男子走出來,身穿青衣, 容貌俊秀, 像一個落魄的清癯書生。
只因男子氣質卓佳,與小店格格不入,齊容與不禁多看了一眼,随後遞上酒葫蘆, “裝滿。”
書生打扮的青衣男子默默舀酒,将酒葫蘆裝得不能再滿, 才雙手呈給來客, “三文錢。”
“三文?”
“是。”
皇城寸土寸金, 與北邊關對比,酒價通常翻番, 這還是第一次買到便宜又醇香的酒水,齊容與當即品嘗了一口,入口清冽, 絲絲回甘。
好酒。
他掏出一枚銀錠子,抛給書生, “這一壇子,我全要了。”
書生下意識接住銀子,先是一愣,又搖了搖頭,“公子懂酒,但我釀的酒有市無價,逢有緣人。”
有市無價......齊容與讀懂他的意思,三文錢不是一葫蘆酒的價錢,而是書生的處事心态。
春未蘇醒,夜深景凋零,簡陋的小酒鋪因書生的一句話有了別樣的氛圍,好像品酒的欲望都高漲了。
齊容與沒強求,又仰頭灌了一口,朝書生晃了晃酒壺,“好酒。”
說完,牽起馬離去,優哉閑适,像是自處在山水田園中,心納疊嶂百川。
Advertisement
書生會心一笑,給自己舀了一碗酒,以酒交友,哪怕只是匆匆一面,日後再不相見,一瞬的驚鴻瞥足矣。
酒鋪逼仄,落魄貧寒,唯有美酒證我富足。
可沒等書生飲口酒,方想起手裏還揣着那枚銀錠子,他一瘸一拐地走出酒鋪,朝走遠的齊容與高聲道:“公子,你的銀子。”
齊容與懶懶回頭,“存在店裏了,每次打酒從裏面扣除便是。”
書生目送一人一馬消失在薄薄霧色中,剛轉身,就當頭挨了一板栗。
身穿棗紅色布裙的婦人雙手叉腰,惡狠狠道:“你腦子進水了,三文錢一葫蘆酒,接濟要飯的呢?真讀書讀傻了?”
書生偷偷藏起銀錠子,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
見狀,婦人更氣了,恨鐵不成鋼,“你腿瘸了,以後考得功名,也是舉步維艱,別再一副讀書人的傲氣模樣,給誰看啊?未婚妻都被俞家大公子搶走了,傲氣個什麽勁兒啊?務實些,人生啊,銅臭味遠多于書卷味。”
“大嫂說得是。”
婦人翻個白眼,走進屋子又繼續責罵自己男人去了。
兩兄弟都是悶葫蘆,只是名叫崔濟的書生更沉悶些。
濟,四聲,寓意成就功業,是崔家夫妻對小兒子的美好祝願,可崔濟覺着自己完不成已故爹娘的心願了。
**
齊容與回到伯府,夾着謝禮從馬廄出來,迎面遇見一大一小兩個話痨子。
老将聞着酒味找來,斜一眼青年腰間的酒葫蘆,蒼蠅搓腿道:“有好東西。”
齊容與失笑,将酒葫蘆抛給他,“狗鼻子啊。”
酒瘾上頭,老将急不可待,“葫蘆還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可對嘴兒喝了。”
“你留着吧。”
齊容與夾着謝禮越過他們,卻被小童攔下。
“府裏今兒收到夫人寄來的細軟,都被我放在少将軍的房間裏了。”小童聞着酒香,奈何年紀尚小,公子不準他飲酒,“夫人還讓信差捎了句話,說細軟裏有幾匹難得的浮光錦,是留給兒媳婦的,讓少将軍盡快相看合适的姑娘。”
齊容與捏了捏鼻骨,“醉了醉了。”
“一提婚事,公子就扯東扯西。”小童擺出看破也要說破的架勢,鼻孔朝天,牛氣哄哄的,“我讓信差捎了回話,說少将軍注定是光棍子,根本娶不到媳婦,急不得的。估計要不了多久,夫人就會提刀殺來皇城。”
品酒的老将嘿笑一聲,“瞧他牛氣的。”
齊容與像拔蘿蔔似的将小童提溜起來,掄臂一丢,撣了撣指腹,大步離開馬廄,等回到卧房,看着滿桌子堆放的羅绮綢緞,一眼鎖定在猶如月光流動的浮光錦上。
千金難求,并不誇張。
他撫着“月光”,折服于織工們巧奪天工的手藝。
稍後,他鄭重打開謝禮的盒子,取出裏面的護心鏡。
為将者,上陣殺敵,當仁不讓,在兵刃相交中,一塊小小的護心鏡或許能起到保命的作用。
黎昭将此作為謝禮送給他,是為了祝福他平平安安吧。
齊容與拿起護心鏡放在燭火下仔細打量,突然想到什麽,扯過一段浮光錦蓋在護心鏡上。
心鏡如月,錦如光,月光相映,皎潔純粹。
**
翌日一早煙雨蒙蒙,濃雲縷縷墜天邊,沒有一絲晨光。
黎昭受駱氏之邀,去往那邊用膳,正遇前來給駱氏請安的黎杳。
與黎昭不同,黎杳是駱氏的親孫女,每日晨昏定省必不可少。
駱氏有意緩和她們的關系,這才邀黎昭前來用早膳,備的飯菜也都是黎昭喜歡的,讨好之意再明顯不過。
黎杳氣嘟嘟瞥眼,漂亮的臉蛋鼓成了小籠包,惹笑了黎昭。
“笑什麽笑?”
“笑你。”
“我哪裏好笑?”
黎昭隔空指了指她的嘴角,“有米粒。”
黎杳蹭了蹭,發現被黎昭所騙,登時脹紅了臉,“有意思嗎?”
“挺有意思的。”
黎杳發覺,近來嫡姐對她的态度變了,詭異的和善。嫡姐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每次都不分青紅皂白偏心黎蓓,對她沒有好顏色。
吃錯藥了不成?
駱氏趁熱打鐵,“今晚臨街趙家搭戲臺,請我過去,你們沒事忙的話,也去湊湊熱鬧。聽說請了俞家班的臺柱子小翠麗。”
俞家班......黎昭若有所思,太後是出了名的愛聽戲,娘家便兌了一家戲班,取名俞家班,臺柱子小翠麗也對得上。
想起俞家兄妹的嘴臉,黎昭覺得掃興,“我今晚有約,不去湊熱鬧了。”
嫡姑娘的事,庶出一脈不可亂打聽,這是府中規矩,駱氏沒勉強,笑着聊起小翠麗的風月事。
“聽說生得美豔動人,嗓子如黃鹂,早早被一戶人家定下了,卻遭俞府大公子截胡。”
看兩個姑娘都有興趣,駱氏繼續道:“小翠麗的未婚夫是個書生,也是個硬骨頭,拒絕了俞府大公子的百兩補償,非要去俞府讨公道,被俞府扈從打斷了腿,幸得國子監祭酒邱先生路過,将人救下。”
黎杳咽下一個小麻團,有點噎得慌,喝口水,拍拍胸脯,“那小翠麗呢?”
“自然是跟了俞府大公子。”駱氏唏噓,“是個朝三暮四的,認錢不認人,只是可憐了那書生。”
黎杳忿忿,狗男女。
黎昭早已聽過這些風聲,沒有黎杳反應劇烈,不過那位國子監祭酒邱先生可大有來頭,是蕭承三顧茅廬請出山的大儒。黎昭隐約覺着,這件事會有後續。
傍晚小雨,淅淅瀝瀝,久久不歇。
一把油紙傘,撐在女子上方。
雨潤傘面,雨珠成線,滴落在單手背後的男子肩頭。
黎昭推了傘柄幾次,想要均分紙傘,卻被齊容與一次次拒絕。
約定相會的路上,女子帶傘,男子沒帶,才會有此刻情形。
風餐露宿久了,并不在意一點毛毛細雨,齊容與甚至想要黎昭單獨撐傘,可黎昭不依。
“你再這樣。”又一次将傘柄推向齊容與,黎昭站定在青石板路上,仰頭嗔道,“咱們一起淋雨。”
說着,就要走出傘底,被齊容與拽了一下臂彎。
很少與年輕女子打交道的小将軍敗下陣來,正了正紙傘。
其實,一把油紙傘是可以為兩人擋雨的,只是他們之間始終隔着一、兩拳的距離。
黎昭滿意了,指了指街道盡頭的江邊,“我訂了一艘畫舫,就停在岸邊。”
一路上,齊容與都沒有詢問用膳的地點,全憑黎昭做主,無論饕餮美味還是清淡小菜,只要與黎昭共進,都能吃出悠然自得。
美味,有時候也是一種感覺。
齊容與低眸,不知不覺中,又将紙傘歪向黎昭。
兩人來到岸邊,恰逢三、五簪花小娘正在陪一個蒙住眼睛的錦衣公子哥嬉戲,嬌呼和嬌笑彙成箭雨,路人見之避讓,直呼世風日下。
公子哥沉浸在胭脂香中,才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在撲空一個逃跑的美人後,又轉過身,去撲另一個。
當他摸黑靠近黎昭時,聞到一股清香,也不管是否是自己的人,興奮地嘟起嘴索吻,美人美人地叫了起來,被齊容與用紙傘頂住圓滾滾的肚子。
青年一手抵住公子哥的大肚,一手攤開,撐在黎昭的頭頂,為她遮雨,語氣尋常含笑,“轉身十七步,有美人在那裏。”
聽到陌生的聲音,公子哥咧嘴笑,還豎了豎大拇指,路人嫌棄他尋花問柳不正經,還是這個聲音清越的年輕人上道。
“賞。”
随口吩咐小厮打賞,公子哥轉過身,默數到十七,本以為會抱個滿懷,哪承想踩了空,“噗通”一聲掉進江水中。
“少爺!”
“啊,少爺落水了!”
場面一度混亂,黎昭睨了一眼渾身散發浩然正氣的齊容與,這人報複心還挺強。
待落湯豬似的公子哥被人拉上岸,扯下蒙眼的紅綢,氣沖沖跑到兩人面前,卻在瞧見黎昭的一瞬,瞠圓眼睛,立即換上谄媚的笑,“博美人一笑,值了!”
聽他口音,不是本地人,應是剛來皇城不久的商賈子弟,否則也不會認不出兩人的身份。
黎昭覺得辣眼睛,想要走遠,卻被齊容與握住臂彎,扯到身後。
齊容與擋住黎昭,與突然變臉的公子哥對視,恭維道:“兄臺看着腿短,實則一點兒也不短,十六步剛剛好,是小弟疏忽,才讓兄臺邁出十七步踩空了。”
聽似恭維的話,怎麽那麽不對味兒呢?
公子哥思忖片刻,怒目圓睜,有種被戲耍的感覺,“那你要怎麽賠罪?!”
随從和簪花小娘們排成一排,人多勢衆。
齊容與面不改色,“兄臺想怎麽補償?”
公子哥翹起大拇指,指向停泊在岸邊的兩艘畫舫中的一艘,“讓美人陪我登畫舫。”
“換一個要求吧。”
公子哥雖是初來乍到,但觀兩人穿着,非富即貴,倒也不敢太過肆意,他重重一哼,指向岸邊的長頸壺,“投壺會不會?十支箭,投準了就一筆勾銷。”
“十支全中,那有點為難人啊。”
“那你就跳下水,再叫老子三聲九爺。”
這話逗樂了齊容與,在他面前,還沒第二個九爺呢,“不如這樣,賭把大的,若我射偏一支,叫你三聲九爺,再奉上三十九兩紋銀賠罪,若我十支全中,你只需反過來喊我三聲九爺如何?”
三十九兩紋銀可不是小數目,一個店小二一年的薪酬超不過十兩碎銀子。
公子哥被賭注吸引,僅狐疑片刻,就點頭答應了,吩咐小厮取來十支箭矢。
十支全中者,足以入朝為将,這個大高個年紀輕輕,和顏悅色,看起來脾氣溫和,肯定不是武将。
齊容與握住一大把箭,瞥了一眼畫舫上朝他們招手的船員,時辰差不多了,該登船了。
與其在鬥氣上浪費時辰,不如登船望月來得惬意輕快,即便今晚無月。
他就那麽随意一抛,而非一支一支投壺,然後拉住黎昭走向其中一艘畫舫,在越過呆住的公子哥時,用騰出的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臉。
“叫三聲九爺聽聽。”
說完,登上畫舫,再懶得扯皮。
十支箭矢還在長頸壺中有規律地打轉。
公子哥意識到自己惹錯了人,縮頭縮腦地賠起笑,一聲聲喊着“九爺”。
可能覺得不夠誠意,還發動身邊人一起喊。
能屈能伸。
黎昭站在旁,看着自己所在的畫舫離開岸邊,岸邊的一群人漸漸縮小成蝼蟻。
驀地,綁縛發髻的飄帶忽然松散,發髻沒了支撐,濃密的長發松松垮垮垂落肩頭,她索性摘下簪子,任一頭青絲垂腰。
這一幕,落在齊容與的餘光中,而他接住的是那跟飄落的飄帶。
另一邊,微服出宮的蕭承正在一處府邸與人行棋。
那人峨冠博帶,蓄羊角須,行棋至收官時,見蕭承将棋子丢回棋笥,搖頭淡笑道:“陛下心緒不穩,才會輸掉這局。”
“是一連三局。”蕭承挽了挽袖口,接過府中侍從遞上的熱茶,坦然接受了棋差一着的事實。
朝野上下,與天子對弈,贏棋贏得毫無負擔者,除了黎淙,就數這位國子監祭酒邱岚了。
“陛下棋藝愈發精湛,絕不在老夫之下,只是靜不下心。”瘦削的老者剝個桔子,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吃了一半,才問起蕭承是否要與他分享同一個桔子。老者身上,既有文人墨客的儒雅,又有市井的煙火氣。
蕭承提了提嘴角,拒絕了。
邱岚打個嗝,端起茶湯呷了一口,“陛下不愛笑了。”
“已經很多人說過了。”
“為情所困?”
蕭承在邱岚面前一向坦誠,否則也說服不了這位大儒放棄歸隐,步入刀光劍影的朝野。
他向後靠在躺椅上,拿起個桔子剝了起來,被桔瓣的汁水蟄了一下眼睛。
深邃的鳳眼微眯,人恹恹的。
外人幾乎看不到天子消沉的一面,邱岚清楚前因後果,又有忘年交這層關系,不由多了一句嘴:“陛下既放不下,何不随本心,将真實的一面呈現給那位姑娘?”
“她現在看朕,像看待仇人,在她面前,朕每次都是自讨沒趣。”
“能不能理解為,厭惡一個人時,無論這個人做什麽,都是錯的?”見蕭承沒有反應,确切地說是不願承認這一事實,邱岚捋捋須,“難辦,也好辦。”
蕭承投去視線。
老者笑了笑,兀自改動黑白子的走勢,“重整棋局,打破揉碎,重新開始。”
聰明人一點就透,蕭承陷入沉思。
剛巧一道蹒跚身影随管家走了進來,手裏拎着兩壇子酒,身穿書生青衫,正是被人打瘸腿的崔濟。
崔濟不知蕭承身份,當是邱岚的客人,先朝邱岚鞠了一躬,“先生,學生來送酒了。”
兩人并無師徒名分,但崔濟從心裏敬佩這位文豪大家。
邱岚招呼崔濟入座,看他太過拘謹,嘆笑一聲将人拉近,主動介紹給棋桌對面的男子,順帶講述了崔濟的遭遇。
蕭承将視線落在書生身上,“俞騁奪了你的未婚妻?還打斷了你的腿?”
這話略過老者,是直接問向崔濟的。
崔濟局促地攥了攥衣擺,如實答了話。
蕭承坐直身子,單手搭在棋桌上,慢慢轉動冒熱氣的茶盞,“可想過報複?”
“勢單力薄,無力報複。”
“若勢不單、力不薄呢?”
崔濟擡眼看向同樣身穿青衫的男子,隐隐感受到一股濃烈的矜貴感,讓他生出自慚形穢,可他的回答帶了十二分的認真,“能力所及,管他是不是皇親國戚,我必報複。”
“怎樣的代價都行嗎?”
崔濟皺眉,有種被牽着鼻子走的被動,但觀客人氣度,又不像那種會拿人取樂的纨绔,何況他是邱先生的客人。
“倒也不是,又不是不共戴天之仇,沒必要玉石俱焚。”
蕭承來了興趣,“奪妻之恨,還不是不共戴天之仇?”
“小生心中的天沒有塌,那女子不足以讓我刻骨銘心。”
蕭承反複咀嚼着書生的話,若黎昭有一日嫁了人,自己心中的天會塌嗎?又會刻骨銘心嗎?
他自認此刻心中的天還沒有塌陷,但已陰霾多日,忽然有轉晴的跡象。
重整棋局,打破揉碎,重新開始......
**
畫舫之上,黎昭和齊容與坐在二層船艙內共進晚膳,一桌子美食在辣鍋面前都成了配菜。
兩人涮着肥瘦相間的牛肉,顧不上講話。
一小壇子酒溫熱在水中,是黎昭上次買給大都督府将士的黃酒。
可即便辣到舌頭發麻,齊容與還是會仰頭灌酒。
吃肉喝酒,才最暢快。
黎昭有些飽腹,暗自揉揉肚子,隔着辣鍋的水汽,看向對面毫不端架子的男子,忽然提起酒壇為他斟酒。
齊容與一愣,入目的是少女露出衣袖的白皙腕子。他擡起眼,同樣隔着辣鍋的水汽,有些移不開視線。
黎昭披散一頭烏黑的長發,身穿素雅衣裙,偏偏臂彎的披帛鮮豔如霞,形成視覺的沖擊。
齊容與別開臉,無意識摩挲纏繞在自己腕部的飄帶。
黎昭問道: “怎麽不喝了?”
“怕醉。”
黎昭當他說笑,沒有過心,單手托腮看向半敞的窗外,發覺不知何時,天晴了,萬裏星空熠熠閃閃,一輪弦月懸挂天上。
她起身走出船艙,站在船尾的甲板上,在一排排紗燈微光中,看濤濤江面浮光躍金,美不勝收。
許是受氣氛感染,在察覺到身後站着的人時,她轉過身,捋去銜在嘴角的長發,“齊容與,我為你跳支舞吧。”
原本在人面前展示舞技,可能是一件腳趾扣地的尴尬事,可齊容與的包容心和共情力異于常人,與之相處,不會冷場,極度輕松,能夠讓黎昭暢所欲言,肆意行事。
為他跳舞,黎昭不覺得尴尬。她自小喜歡舞蹈,喜歡沉浸在美景中自娛,可後來,為了讨好蕭承,她刻意賣弄,盡量将美感發揮到極致,漸漸失去了自然流露的舞韻。
失去韻味,再美都浮于表面,難怪蕭承不喜歡。
已許久不在人前起舞的黎昭提起一盞風燈,随意舞動,嬿婉柔美,在天際江水間,成了浮翠流丹的一抹秾色。
齊容與靜靜觀賞無聲的舞蹈,耳畔隐隐有天籁。
風聲、鳥聲、流水聲,交織出舞曲。
驟然放晴的墨空,月色很美,可月色因起舞的少女變得更美。
齊 容與忽然覺着,若黎昭穿上月波流光似的浮光錦,一定會美到讓人窒息。
黎昭,這樣下去,我可要喜歡你了。
他默默說在心裏。
雨過天晴,回去的路上,兩人并肩走着,時而有說有笑,時而靜默無聲,但無論怎樣的相處,都不會尴尬冷場。
在月光不及的角落,幾道身影悄然而至,其中一人,注視着言笑晏晏的少女。
在齊容與身邊的黎昭,恢複了朝氣。
這個年紀,是該充滿朝氣。
昭昭,明也。
蕭承轉身,背道而行,身側跟着一行侍衛,以及一個一瘸一拐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