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 24 章

驚蟄日, 春雷始鳴,冬眠的蟲獸陸續醒來。

天還沒亮,剛下過小雨, 黎昭送祖父一行人離城,開始為期數月的南巡。

爺孫倆手握手站在城外山坡上, 說着私密話。

送君十裏, 終須一別,黎昭直等人馬消失在視野裏, 才轉身回城。

晨光熹微時,城中百姓紛紛跑向一家酒鋪湊熱鬧,稻花的酒香擴散在空中, 是因有人推倒了酒鋪的酒桶。

酒鋪夫妻鼻青臉腫。

施暴者的身後, 站着個衣衫華麗的年輕男子,正攥住一名青衫書生的衣襟,大聲質問。

“本公子今日納妾,是你趁機溜進府拐走了小翠麗吧, 人呢?!”

青衫書生一臉倔強,隐隐有鄙夷, 激怒了歷來橫行霸道的俞大公子。

“幾日不見, 殺氣挺重啊小子。”他松開手, 後退兩步,轉動手中一對文玩核桃, “來,使出看家本事打我。”

書生雖個子高挑,但在自幼習武的俞騁面前, 就顯得羸弱了。

随着看熱鬧的百姓發出驚呼,俞騁一記重拳砸在崔濟的臉上, 打得書生後仰倒地,顴骨淤青。

俞騁上前一步,揪住書生衣襟,向上提起,“我再問一遍,你把小翠麗藏哪兒了?真不怕再被我打折一條腿?”

一邊問,俞騁一邊曲膝擊向崔濟腹部。

崔哥崔嫂欲要上前,被俞家扈從按在地上,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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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崔濟幾次想要撐起身子,卻難以協調,跪地躬身咳出了血,可那雙眼始終瞪着施暴的俞騁,倔強不肯屈服。

大喜的日子,被破壞心情的俞騁仰頭氣喘,要不是顧及人命,不想惹上官司,非将這又臭又硬的書生大卸八塊。

問不出想要的答案,俞騁啐了一口,又重重補了一腳,才帶人離開。

“晦氣。”

被踢到腦袋的崔濟蜷縮在地,手捂小腹不停咳血,被哥嫂扶起時,臉色蠟白如紙,幾近暈厥。

等黎昭從城外回來,聞訊趕到酒鋪時,酒鋪已關門打烊。

“迎香,去附近醫館抓幾副藥。”

迎香脫口問道:“什、什麽藥?”

黎昭撂下車簾子,不再看那不起眼的酒鋪,“緩解跌打損傷的藥。”

雖與崔濟素未謀面,但黎昭打心底厭惡俞騁,就當行善事了。

幾日後,城中爆發季節性傷寒,症狀不等,多表現為熱病、濕溫、感風,無論壯年還是老幼,中招者不計其數。

懷胎七月的佟氏頭戴抹額,卧床不起,由黎蓓守在床邊日夜照顧。

沒幾日,黎蓓也倒下了。

傷寒來勢洶洶。

可縱使母女都病恹恹的,身為丈夫和父親的黎淩宕也沒閑着,整日忙于應酬。

佟氏苦悶不得解,她此次懷的很可能是男嬰,丈夫怎就不上心?

黎昭看在眼裏,一面喂佟氏喝湯藥,一面寬慰道:“叔叔這陣子忙,等下月初就會清閑下來,嬸子別多想。”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已與黎昭水火不相容的佟氏可不覺得黎昭會冒着感染風寒的風險來照顧她。懷着一點兒戒備,佟氏推開藥碗,“喝不下了。”

黎昭也不強迫,掏出帕子替她擦擦嘴角,“那嬸子好好休息,等把身子養好些,我帶您出府透透氣兒,悶太久,容易鑽牛角尖。”

佟氏沒有受寵若驚,反而愈發狐疑,半開玩笑道:“昭昭,藥裏沒加亂七八糟的東西吧?”

“嬸子怎會如此想?”

“逗你呢。”佟氏拉了拉黎昭的手,也不在意多流露些虛弱,以博得同情。人心都是肉長的,印象裏的黎昭是個良善沒心機的丫頭,再怎麽也不敢明目張膽害她小産吧,“昭昭,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分心,真要有什麽不痛快,大可講出來,好不好?”

黎昭沒有立即抽回手,任她緊緊攥住,嘴角帶笑,眼尾凝霜。

“好。”

等黎昭從佟氏房裏出來,天已黑沉,葳蕤燈火的盡頭,一道身影晃晃悠悠地走來。

“昭昭啊,正要找你呢。”從外頭應酬回來的黎淩宕加快步子,朝黎昭招手,“剛剛宮裏來人傳話,說陛下染了傷寒,高燒不退,點名要見你。”

宮人已被黎淩宕請去客堂,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黎昭像是沒有聽見,徑自與他擦肩。

“昭昭,別任性,聖意不可違。”若是這點小事都辦不妥,黎淩宕自知仕途也就交代在這兒了,好不容易逮到在禦前表現的機會,他可不能錯過。

是以,一路喊着“小姑奶奶”。

“人在傷病時心防最薄弱,咱們剛好趁機而入,還不直接拿下帝王的心!”黎淩宕自顧自大笑,“收拾收拾,叔叔送你進宮。”

黎昭不掩譏诮,“叔叔還真是經驗老道。”

“過來人罷了。”

“可我不想嫁進宮裏,沒必要去獻殷勤。”

“啊?啥時候不想的?”

黎昭加快步子,試圖甩開滿身酒氣的中年男人。在步下廊道石階時,眼看着黎淩宕因醉酒腳步虛浮跌倒在地,也沒有上前攙扶。

黎淩宕哎呦呦地扶腰站起,推開前來攙扶的護院,滿臉陰郁,一轉身,又改了嘴臉,笑眯眯去往客堂賠罪。

前來傳話的宮人讪讪回到宮裏,跪在了禦前。

黎家的小姑奶奶不肯入宮,他們也沒法子啊,前有陛下,後有屠遠侯,他們夾在中間難做啊。

聽聞黎昭不肯入宮來探望,躺在龍床上面色泛白的男人捏捏額,“傳朕旨意,即刻召黎昭入宮。”

宮侍們面面相觑,陛下為了見黎姑娘,以聖旨召喚,傳出去,可要被腹诽昏庸的。

還是曹順反應迅速,曲膝應了聲“遵旨”,拟好聖旨後,拿給蕭承審閱,旋即派人前去傳旨。

“一個個的木讷呆滞,真要激怒陛下,咱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深夜,一頂小轎,兩名轎夫,擡着面無表情的黎昭穿過層層宮門。

即便黎昭膽子再大,也不敢公然違抗聖旨啊。

轎子抵達燕寝月門前,由宮人挑開簾子,坐在裏頭的黎昭看到一個身形微胖的老宦官滿臉堆笑向她遞出手,“恭迎黎姑娘。”

大總管八面瑩澈,但也不會這般客氣。黎昭心知肚明,擡手搭在他的小臂上,起身走進月亮門。

一路上,聽着老宦官對蕭承病情的描述。

高燒不退,畏光畏寒,渾身酸疼,難以入睡,聽起來是挺嚴重的。

黎昭不禁問道:“禦醫都治不了的病症,我有何妙招?”

曹順笑紋深深,心頭藥,可藥到病除啊,“陛下的旨意,咱家也難做,姑娘還是自個兒悟吧。”

黎昭丢開他的手臂,熟門熟路地走到內寝前,透過珠簾瞥了一眼龍床的方向,見那只玳瑁貓老老實實窩在龍床下面,陪伴龍床上的男人。

身後傳來曹順含笑的禀奏聲:“陛下,人到了。”

片刻,一道清冷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讓她單獨進來。”

黎昭一忍再忍,打簾走進內寝,問道:“聖旨傳召,陛下有何吩咐?”

少女清甜的嗓音變得生硬平緩,一副事不關己的淡漠之态,可縱使這般,還是讓恹恹沒什麽力氣的蕭承心頭一蕩。

原來,被人牽動情緒的滋味又澀又甜。

“你過來些。”

距離龍床極遠的黎昭挪了幾步,越靠近越不耐,“陛下有話直說。”

“過來。”

“夠近了。”

蕭承深吸口氣,費力坐起身,靠在床柱上,唇色蒼白,不像裝的。

聽得動靜,玳瑁貓蹿上床,一歪身子倒在蕭承身邊,發出咕嚕嚕的聲響,卻被蕭承提溜起後頸丢到床下。

“取件衣衫來。”

黎昭看向椸架上挂着的龍袍和青衫,“臣女這就去請大總管進來伺候。”

“朕讓你取。”

黎昭惡狠狠扯下椸架上的青衫,擲向男人的臉,也不管他是不是九五至尊。

被衣衫甩了一下臉,蕭承偏頭閉眼,倒也沒有因此動怒。

那張蒼白的俊臉泛起淡笑,落在黎昭眼中甚覺詭異。

中邪了?

“臣女可以出宮了嗎?”

“不能。”蕭承慢條斯理披上青衫,丢給黎昭一根碧玉竹節簪,也不說是送還是賜,默默無聲任黎昭猜測。

黎昭懶得猜,手腕一轉,将簪子丢在龍床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宮裏宮外都是侍衛,她硬闖不得,只能耗在這裏等待天明,但也不會任由某人拿捏。

“家公替陛下南巡視察,頂着被暗算的風險,也要維系地方安穩,陛下作為君王,不體恤老臣辛苦,還要夜裏折騰他的家人,良心可安?”

面對質問,蕭承蒼白的臉色不見動容,“南巡是侯爺主動請纓的,朕有意安排別人,被他強行拒絕,無非是擔憂地方總兵收買欽差,混淆視聽,繼續招兵買馬擴大勢力,待發展成一方隐患,直逼朝廷,朝廷還要調兵鎮壓,以致自相殘殺,損兵折将,拖累他對大箋的報複計劃。”

“祖父南巡的确含了私心,但私心之外,更多的是要穩住蕭氏江山!陛下狹隘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侯爺凡事親力親為,無非是疑心太重,到底是誰狹隘?”

黎昭本打算噎他兩句,卻被反将一軍,無話可說。祖父自挾兩代天子以令諸侯,疑心愈發的重,不信任朝野中的任何人,就連這次南巡,也是未雨綢缪,事先安排了大量後手,以防天子趁機挑撥十二将率,奪回大都督府的兵權。

但這種可能微乎其微,排除添補空位的齊容與不談,其餘十二将率已達到權力巅峰,想要更上一層樓,是要取代祖父的,可大都督一職只有一個,十二相争,必引起血雨腥風。

蕭承絕不會貿然挑撥十二将率的關系,造成皇城兵力兩敗俱傷,讓大箋漁翁得利。

他習慣溫水煮青蛙,徐徐圖之。

黎昭靜默,不願去想複雜的朝政,她只想勸祖父主動放棄兵權,隐姓埋名。

蕭承雖嘴上乘了上風,但看黎昭吃癟,心裏更不是滋味,他本意是打算緩和關系的。

“朕有些口渴,替朕拿杯水來。”許是覺得語氣不夠溫和,他附加了句,“可好?”

黎昭走到放有茶壺、溫盤的桌前落座,“不好。”

外殿宮女、宦官随時待命,作何一再使喚她?

蕭承沒再提口渴,靠在床柱上,不知在想什麽。

漏刻嘀嗒嘀嗒記錄着時辰,寝殿靜悄悄,落針可聞,相顧無言的兩人各自沉浸在思緒中,不知不覺,燭火滅,破曉至,官員們陸續抵達宮城下馬石前,三五聚集,相談甚歡,等待入宮。

蕭承從混沌中睜開眼,見黎昭歪倚着腦袋睡着了,他掀開被子走過去,彎腰打量她的睡顏。

睡着的人兒不再牙尖嘴利,恬靜乖巧。

他悄無聲息地靠近,氣息相交的一剎,強有力的心跳失了規律。

可下一瞬,他就直起腰,轉身背過手。

黎昭感受到陌生呼氣拂面,本能驚醒,還未清晰的視線裏掠過一道模糊人影,待徹底清醒,那人已經邁開步子走遠。

“崔濟,送黎姑娘回府。”

黎昭有些頭疼,迷迷糊糊看着一道清癯身影走過來,陌生面孔,耷肩垂首。

可黎昭聽過這個名字,崔濟。

崔濟停在距離黎昭三步之外,恭敬道:“黎姑娘,草民送您出宮。”

草民,宮裏有自稱草民的內侍?

黎昭仔細打量他,心中有了答案,他就是崔家酒鋪的落魄書生。

他與蕭承之間有一位引薦人——國子監祭酒邱岚。

邱岚在蕭承心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就看崔濟是否能抓住機會往上爬了。

此刻看來,是抓住了。

不再鼻青臉腫的書生,一側顴骨仍有淤青,但已消腫,不掩俊秀面容。他低垂着眼,雖竭力維系淡然,但黎昭察覺到他的生疏局促。

從不為難旁人的少女站起身,朝那人敷衍地欠欠身,“臣女告退。”

說着,頭重腳輕地向外走去,像被困的野鳥急不可待脫離金絲籠,直到她留意到步履蹒跚的崔濟,才放慢了步子。

可當她雀躍地跨出殿門時,卻瞧見了不知何時等候在殿外的齊容與。

還未放亮的天色,曉色微弱,年輕武将一襲緋色官袍,與平日素雅的衣衫相比,多了昳麗色彩。

大赟皇城,文武朝臣,四品以上皆緋袍,黎昭注意到他身前正三品的補子,十九歲的年紀,官居正三品,前途無量。

兩人在晨風中對視,在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無聲擦肩,一個向殿外走去,一個被召入殿中。

黎昭于風中回眸,恰好男子也看了過來。

寝殿之內,蕭承沒有更換龍袍,只簡單梳洗,坐在外殿桌前用膳。

齊容與走過去躬身施禮,先前不知陛下為何突然召他入內廷,此刻已了然。

黎昭從燕寝走出去,一夜停留,孤男寡女,很難不引人遐想。

“愛卿一起用膳吧。”

“末将從命。”

君臣安靜用膳,君不提,臣不語,卻都心知肚明。

另一邊,崔濟送黎昭出宮時,換了一條路線,途經一座只有聖駕能通行的小門。

黎昭挑簾看向腳步不便的書生,剛要詢問他的用意,忽然意識到什麽,擰起秀氣的眉。

能成為禦前宮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話少,守口如瓶,可禦前宮人不敢多嘴,不代表朝臣們不敢。蕭承命人送她從小門離開,是為了避人耳目,保她清譽。

但為何單單沒有避開齊容與?

黎昭越想越氣,偏偏身子骨酸疼難耐,氣力也大不如昨日,是一夜未眠消耗精力所致,還是感染了傷寒?

按了按發脹的額頭,她趴在轎窗上,詢問起書生的腿,“可尋醫問診過?”

崔濟顯然沒料到黎昭會關心他的狀況,微微錯愕,輕聲回道:“小生無礙,多謝黎姑娘關心。”

“骨折尚且能夠醫治,別等留下病根,還是盡早就醫。不如你随我回府,讓侍醫瞧瞧。”

“小生還要回去複命,就不去貴府叨擾了。”

黎昭是覺得俞騁仗勢欺人,替崔濟不值,才會多嘴管閑事,既然當事人不急,她沒必要一再苦口婆心,但臨別前,還是遞上一枚腰牌,是黎淙的信物,可無限制地出入太醫院。

崔濟躬身道謝,不善言辭的書生,幾分局促凝在臉上。

初入宮闕,還不能很好收放情緒啊,黎昭學齊容與,轉身之際潇灑擺手。

與之道別。

贈人玫瑰,手留餘香,就當行善事了。

誰讓這書生清癯倔強,容易讓人産生憐憫之心。

崔濟回到燕寝複命時,齊容與已離開。

上朝尚早,蕭承接過曹順遞上的湯藥,輕輕吹拂,儀态優雅,如飲香茗,“往後一段時日,你可自由出入宮廷,不算內侍,也不再算尋常百姓,你要做的事,簡單也棘手。”

“但憑陛下吩咐。”

崔濟欲跪,被蕭承扶了一下手臂。

“免了吧,腿腳不靈,盡快醫治。”蕭承喝下湯藥,靠在軟榻上,微微病态,“朕要你時常接近黎昭,取得她的信任,與她結交,如同齊容與,但不能滋生感情。”

崔濟和齊容與有過一面之緣,對此人印象極好,心想難怪黎姑娘和齊小将軍能成為朋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他不解聖意,卻不能忤逆,但結交黎昭,目前來看,是一件榮幸事。

等崔濟也離開,蕭承盯着他的背影,又看向落地鏡中的自己,同樣一襲青衫,除了臉和氣韻,哪哪兒都像。

重整棋局、打破揉碎、重新開始......

他頗為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有朝一日,會以這樣的方式,與某個姑娘修複關系。

或許,道阻且長。

這日過後,內廷傳出消息,有人代替了曹柒的位置,成為禦前內侍,卻非閹奴,而是一名落魄書生,聽說是邱岚先生舉薦的,而天子從不會拒絕邱岚先生的美意。

**

入夜,受傷寒侵襲,黎昭裹着厚厚的毯子,蔫巴巴躺在美人榻上,一雙腳搭在湯婆子上。

傷寒之下,陰陽失調,黎昭開始畏寒,身體不停發抖。

“這茬傷寒真重啊。”陪在一旁的迎香捂了捂黎昭的額頭,重重嘆口氣,侯爺剛離開,小姐就病了,若讓侯爺知道,很可能連夜折返回來探望孫女。

多虧小姐事先有了預判,已吩咐府中人,以後的家書都要報喜不報憂,以免侯爺挂心。

這對爺孫,是真正為彼此考慮的。

迎香擰了一條涼帕子,搭在黎昭額頭,想哼個小曲哄她入睡,卻聽窗外傳來“啪嗒”一聲。

有什麽東西砸在了後窗上。

迎香跑過去推開窗,見燈火微弱的後牆上站着個大高個,她瞠圓眼睛,驚訝道:“是小九爺。”

話剛落,她就聞到一股清香自身後傳來,待轉過身,黎昭已站在窗前了。

“诶呀!小姐怎麽不穿鞋子?”

“迎香,請小九爺入客堂。”

迎香愣了愣,先拿過鞋子,剛要彎腰為黎昭穿上,卻聽黎昭催促道:“快去。”

“哦、哦。”

黎昭趿上繡鞋,在藹藹夜色中目視那道身影跳下牆頭,幾個健步躍上二樓後窗,腳踩青磚凹凸的縫隙,單手扶住窗框,就那麽與黎昭隔窗相見。

站在樓下的迎香叉了叉腰,她本是按着小姐的吩咐請小九爺去客堂的,哪承想,這位大爺不走尋常路啊。

可伫立窗前的小姐,好像很習慣這樣的見面方式。

迎香搖搖頭,不準門侍和護院多嘴。

自齊容與出現,黎昭眼底就染了笑,知他不願鬧出動靜才悄然夜訪的,一點兒沒覺得唐突,反而已經習慣,“你怎麽來了?”

齊容與用另一只手摸向自己的後腰,從腰帶上扯下一個藥袋子,“清早那會兒,見你氣色差,想着是不是染了傷寒。”

将藥袋子遞給黎昭,他繼續解釋道:“這是北邊關特有的傷寒藥,從孩童到老人,都會服用,我按配方在醫館抓的,裏面附了醫囑。”

看她臉色,齊容與知道自己來對了,雖然侯府有侍醫,會為黎昭配置湯藥,但他就是想為她做點什麽。

雖然今日見到天子也染了傷寒,但他可沒想過多管閑事,可面對黎昭,是想盡一份心意的。

管閑事和盡心意,他分得很清。

黎昭收起藥袋子,承諾自己會服用,“你快走吧,我怕把病氣傳給你。”

齊容與沒有動彈,“我很少染病的,從小到大,五根手指都數得過來。”

黎昭看着夜色與燈火交織處的男子,忽然沒了逐客的理由,打心底,也沒想逐客。

負責把風的迎香仰頭向上望,細品小九爺的話。

他說自己很少染病,另一層含義是不是在說,想要多留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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