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 27 章

回府的馬車上, 黎杳想起說媒一事,心有餘悸,“幸好陛下只是在吓唬人, 我可不想被賜婚,要嫁就嫁真正愛我的人。”

坐在對面的黎昭趴在窗前, 呢喃道:“不是嫁給愛你的人, 就無後顧之憂了,而是該嫁給一個本就很好的人。”

黎杳認真咀嚼她的話, 疑惑問道:“黎昭,你以前又任性又幼稚,怎麽一夜之間長大了?”

“沒大沒小, 叫姐姐。”

黎杳眉眼彎彎, 湊到黎昭身邊,挽住她的手臂,“姐姐,我現在有點喜歡你了。”

年少的情誼就是這樣, 沒有彎彎繞繞,喜歡就是喜歡, 厭惡就是厭惡, 簡單純粹, 直截了當。

翌日,黎昭來到佟氏屋裏, 來履行上次的承諾,“嬸子恢複得差不多了,可要出府透透氣?”

昨夜被黎淩宕哄得開懷, 佟氏今日逢人就笑。昨夜與丈夫深談,他們夫妻一致認為, 想要在侯府好吃好喝,就不能與府中唯一的嫡系交惡。

黎昭占了天時地利人和,與她鬥氣,于他們一家四口沒好處。

佟氏捂住肚子,牢記丈夫的話,不是娘倆,是娘仨,加上丈夫,就是一家四口。

“看今兒風和日麗,合該出府透口氣兒,昭昭若是不嫌嬸子無趣,咱們就結伴出去轉轉。”

“怎會嫌嬸子呢。”

黎昭通過銅鏡,看佟氏低頭撫摸肚子,眸光漸冷。黎淩宕前世屠盡侯府滿門,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遭反噬?

**

為了借機修複黎蓓和黎昭的感情,佟氏還拉上了黎蓓一起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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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蓓因為黎杳被劫持的事,心有餘悸,不敢出門見人,聽過母親的勸說,才畏手畏腳地鑽進馬車,縮成一團,可憐兮兮的。

黎昭瞥一眼,有些人生了一雙無辜的鹿眼,心肝卻比誰都黑。

馬車駛出府邸,朝附近的街市而去。

一路上,佟氏都笑吟吟籌劃着要給即将出生的兒子買些什麽物件,聽得黎蓓冷下臉。

對這個未出生的弟弟懷了一絲醋意。

佟氏略過女兒,看向黎昭,“昭昭,咱們要去的街市上,可有售賣尚品蠶絲的?”

“自然有。”

“咱們去看看,嬸子也好事先縫制些尿布。”

黎蓓不解地問:“府中有婆子,母親何必親力親為?坐月子要靜養才是。”

“婆子的女紅哪有為娘好啊。”佟氏撫着肚子,想要把最好的都留給兒子。

馬車抵達人流攢動的鬧市,因着今日朝廷休沐,車輛堵塞難行,三人不得不選擇棄車徒步。

陪着一對母女挑挑選選,轉瞬到了晌午。

黎昭對着收獲滿滿的母女二人提議道:“你們難得出來一趟,咱們下館子換換口味。”

黎蓓隐約覺得嫡姐今日有些不同,變得和善許多,她笑着點頭,第一個附和。

佟氏沒什麽胃口,但也沒掃興,提議吃些好的,“咱們別去那些犄角旮旯的小髒店,嬸子可不想吃壞肚子,虧待了你們弟弟。”

黎昭指向不遠處一家門臉氣派的三層酒樓,“這家店的老板是位女賈商,左右逢源,招攬的廚子都是名廚。”

“抛頭露面的女賈商多半不是自己左右逢源,背後或有金主。”士農工商,佟氏一副世家女的姿态,擺明了瞧不上賈商,“不過去嘗嘗味道也無妨,背後金主是誰,跟咱們又沒有關系。”

黎昭吩咐車夫将母女購置的物件全部裝車,自己帶着她們走進酒樓。

跑堂看三名女子帶着侍從,非富即貴,熱情上前,“不 好意思幾位,客滿了。”

生意還真是火紅,黎昭環視一圈,視線落在賬臺前的錦衣女子身上,“我們慕名而來,可以等一等。”

膚白貌美的女掌櫃,聞言未擡頭,忙着敲算盤,核對賬本,“請客人去角落那邊暫坐。”

“好嘞。”

跑堂擡手,示意黎昭三人随他去往客堂的西南角等候空下來的桌位。

佟氏不願久等,可聞到香氣,被勾出食欲,來都來了,也不想白跑一趟。她施施然坐在木椅上,百無聊賴,打量起賬臺的女子,與黎昭小聲嘀咕道:“一眼精明,絕不是善茬。”

黎昭沒接話,扭頭看向半敞開的窗外,偶爾捕捉到一抹蹒跚身影,這才想起,這間酒樓坐落在崔家酒鋪對面。

酒鋪小的可憐,被旁邊幾家映襯得很不起眼。

再聞飄散在空中的酒氣,估摸着店裏酒水的供應來自崔家酒鋪。

也是,深巷都藏不住酒香,何況面對面。

這時,通往二樓的旋梯上走下一個小小男童,四、五歲的樣子,身穿信期繡的小襖,粉雕玉琢,正拉着一個漢子的手,張口清脆,“娘,爹爹要走了!”

話落,女掌櫃迎上前,腰肢如柳,朱釵搖曳。

漢子披鬥篷,戴兜帽,遮住大半張臉,只剩光潔的下巴。

外人根本瞧不出這人的模樣。

店裏的老主顧邊嗑瓜子、邊打趣,說漢子不露臉是長得醜,配不上女掌櫃。

漢子哼笑一聲,也不反駁,拍拍那人後腦勺,與女掌櫃耳語幾句,大步離去。

因着氣場太強,無人敢近身偷窺其容貌。

女掌櫃從帳臺取一壺酒,放在那名老主顧的桌上,“我家男人說了,贈送的。”

老主顧豎起拇指,繼續打趣:“長得醜沒關系,闊綽啊,這才是男人該有的樣子。”

女掌櫃嗔一嘴,妩媚妖嬈。

黎昭不動聲色地轉眸看向身旁一對母女。

不止佟氏,就連黎蓓都呆愣住了,怔怔望着敞開迎客的大門。

驀地,佟氏站起身,挺着肚子追了出去。

“娘。”黎蓓緊随其後,臉色凝重。

外人認不出頭戴兜帽的中年男子,她還認不出麽!

黎昭不緊不慢站起身,帶着侍從向外走,越過跑堂時丢了幾塊碎銀作為打賞。

跑堂接住,“姑娘不等位置了?”

“不等了。”

跑進人群的佟氏用力撥開礙事的路人,一把抓住兜帽男子的後襟,“黎淩宕,你站住!”

男人下意識轉身,被佟氏扯下兜帽。

當一張熟悉且震驚的臉龐暴露在人前時,佟氏氣得渾身顫抖。

黎蓓跑上來,扶住搖搖欲墜的母親,抱着一絲僥幸,顫聲問道:“爹,你與那家酒樓的掌櫃是什麽關系?”

黎淩宕啞然,半晌呵斥道:“什麽關系都沒有,胡說什麽呢!你們怎麽出府來了?”

佟氏氣得氣喘,适才的沖擊太大,難以壓制火氣,“偷吃不敢承認?說,那對母子,你養了幾年了?”

争吵聲吸引了路人的注意,有人開始指指點點,黎淩宕左右看看,皺起濃眉,扯住佟氏的衣袖,強行帶她離去,“別丢人現眼了。”

佟氏用力掙開,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她以為潔身自好的丈夫,竟然背地裏養外室,連兒子都那麽大了!

“解釋清楚!”

“沒什麽好解釋的,我與他們沒有關系!”黎淩宕擔心遇見熟人,有損風評,一把扛起大肚的妻子,快步離開。

佟氏腦袋充血,天旋地轉,不停捶打他的背,聲淚俱下,“沒良心的僞君子!是我看走了眼啊!”

黎淩宕不想争吵,加快步子,丢下傻愣在原地的女兒。

黎蓓握了握拳頭,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她轉身正要走進酒樓質問那只狐貍精,視線卻落在黎昭的臉上。

一抹狐疑劃過心頭,她白着臉走過去,強行拉過黎昭。

侍從們剛要跟上,被黎昭制止。

一對昔日要好的姐妹站在臨街的巷口對峙。

“姐姐早就知道了,才假惺惺抛出誘餌,引我們來此?”

黎昭靠在巷子的砌牆上,周遭是枯萎的蔓藤,春日伊始,還未煥發新芽。

今日這出大戲是蓄謀,但絕非碰運氣才能得見,早在前世,黎昭就知黎淩宕私養外室,還有一個私生子,這也是他為何頻頻外出應酬的緣由,應酬是假,私會是真,但他有個致命的規律,每逢休沐日的前半晌,固定會來這家酒樓,晌午離開。多年來,形成了習慣。

黎昭已經派人蹲守了許久,只是今日還額外見着了那個私生子。

聽罷,黎蓓怒從中來,再難壓抑萬般情緒,“你早知道?”

這樣的黎昭讓她感到陌生、恐懼、厭惡。

“戲耍我們有意思?”憤怒之下,易失理智,黎蓓擡手掴向黎昭,用了十二分的力氣。

可清脆的巴掌聲沒有響起,黎蓓被人扼住手腕。

突然出現的崔濟擋在黎昭面前,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下意識想要保護黎昭,“還請息怒......”

話音剛落,腿腳不便的書生被憤怒的女子推倒在地。

黎蓓眼眶發紅,狠狠瞪着黎昭,彼此再無太平可言,“黎昭,你壞透了。”

說罷,扭頭跑開。

黎昭沒有絲毫愧疚,轉身扶起崔濟,道了句“見笑了”,沒有多餘的解釋,扶他走出巷子,朝酒鋪而去,話比平時還要少。

崔濟本該将今日所見一五一十禀奏給天子,但他識趣地沒有追問。少女像是滿懷心事,只願自行消解。

兩人安靜地走着,卻在酒鋪前瞧見一個不速之客。

多日不曾現身的俞大公子獨自站在酒鋪前,正出言調戲着一身布衣卻體态豐腴的崔家嫂子。

“我看嫂子也是風韻猶存啊。”

崔家嫂子氣得舉起酒勺,被俞大公子握住勺柄。

力氣抗衡間,來回拉扯。

俞大公子笑眯眯的,目光肆無忌憚。

見狀,崔濟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步子比平時快了許多。

黎昭止步,看着書生與俞騁發生争執。書生不敵纨绔,被纨绔一下下拍着後腦勺。

“在禦前做事,長能耐了啊?”

“再長能耐,也是陛下的一條狗,而老子可是太後的親侄子。”

“小翠麗的帳還沒跟你算清呢,不如這樣,你讓嫂子陪我一晚,咱們翻篇。”

崔家兄長不在鋪子,崔濟肩挑一家之主的職責,被激怒下,撲倒俞騁,來回掄拳。

兩人扭打在一起。

黎昭上前拉架,被俞騁推開,額頭撞在酒鋪的牆壁上,眼前冒金星。

侯府侍從們急忙上前。

“大小姐沒事吧?”

黎昭捂住額頭,看着俞騁将崔濟壓在身下虐打,一怒之下,指向占據上風的俞騁,用最清甜的嗓音發號施令。

“打。”

午日春陽高照,蒸騰酒香,彌漫在喧阗街市上,不知“醉”了多少人。

當俞府大公子被屠遠侯府嫡女帶人圍毆的消息于傍晚傳入宮中,俞太後勃然大怒。

鬓角銀絲的美婦人勒令黎昭單獨入宮。

皇室顏面,被一對佞臣爺孫反複踐踏,哪還有威儀可言?俞太後也是趁着黎淙南巡,想要立一立威,不能讓黎昭再無法無天了。

看着額頭淤青的紫裙少女,俞太後氣不打一處來,吩咐淩霄宮的管事嬷嬷上前掌嘴。

對太後唯命是從的老嬷嬷撸起袖子,擡手就是一巴掌,卻被黎昭拍開手掌。

腰杆挺直的少女瞪着老嬷嬷,記起前世被綁縛在床上任蕭承“擺布”的恥辱。

始作俑者是太後,幫手就是這個姓戴的老婆子。

這筆賬還沒算呢。

“反了你!”俞太後被氣得腦仁嗡鳴,“來人,将黎昭摁在地上。”

兩名侍衛走上前,一人架住黎昭一條手臂,動作粗魯,桎梏住不服氣的少女,正要使用蠻勁兒,忽聽一道厲呵傳來。

“朕看看誰敢動她?”

話落,一襲玄黑龍紋的帝王跨入高高的朱紅門檻,黑綢在霞光中散發光澤。

一衆宮人跪地請安,包括戴嬷嬷和桎梏黎昭的兩名侍衛。

太後起身,生平第一次與兒子動怒,“黎昭慫恿仆人毆打皇親國戚,有錯在先,哀家對她施以懲戒,還需陛下首肯嗎?”

這個太後當得憋屈,黎家爺孫一日不除,她一日不安寧。

蕭承來到黎昭身邊,先是瞧了一眼少女額頭的傷,随後看向自己的母後,緩和了語氣,“俞騁奪人所愛在前,調戲人妻在後,朕都看在母後的面子上,睜一只閉一只眼,有來有往,母後就不要追究黎昭的過錯了。”

“我沒錯。”黎昭忽然開口。

蕭承餘光所及,是少女倔強的臉蛋,他沒有計較,拉住黎昭的手腕轉身向外走,沒去管自己母後陰沉的面龐。

“陛下,皇室不容佞臣血脈!”

蕭承頓了頓步子,沒有回頭,強拉着黎昭離開。

通往禦書房的甬道上,手心那細細的腕子一直在擰動,試圖掙紮,蕭承轉眸看向不肯随他走動的女子,加重了手勁兒,哪知黎昭突然坐在地上,不顧儀态和旁人的目光,破罐子破摔。

随行宮人紛紛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蕭承被迫彎下腰,壓低嗓音淡淡道:“別鬧了。”

黎昭不依,使勁兒掰着他的手,那股被拘束、被鉗制的憋屈,充斥在胸口,壓抑至極,“放開我。”

蕭承抿抿唇,在曹順準備驅散宮人時,突然伸出另一只手,将少女整個舉起,扛上肩頭,改了方向,大步走向燕寝。

黎昭視線翻轉,胃部翻湧,頭皮充血,直到被蕭承放倒在燕寝的雪白氈毯上才有所緩解。

正趴在夕陽中的玳瑁貓躍下窗子,落在雪白氈毯上,蹑手蹑腳湊近少女,喵喵地叫了起來。

黎昭沒理它,撇着小腿坐在氈毯之上,躲開了帝王伸來的手。

坐着不動。

蕭承慢慢蹲在她面前,即便收斂住氣場,颀長的身軀仍形成壓迫感。

“非要任性,不能像以前一樣嗎?”

黎昭這才看向他,“臣女以前什麽樣?”

她呵笑一聲,眼尾被射入窗棂的晚霞拉長,烏黑的清瞳變得淺淡,“我以前也很任性啊,陛下只是不在意、不了解罷了。”

蕭承啞然,喉嚨澀澀的,自行降了火氣,黎昭說得沒錯,他以前不曾留意她的一舉一動。

視線落在黎昭受傷的額頭上,他命人取來藥箱。

黎昭推開他擠出藥膏的手,不買這份人情,“臣女要出宮。”

“抹了藥再出宮。”

“不抹。”

“那就僵持着。”

黎昭譏诮道:“反正我是閑人,不像陛下日理萬機。”

看誰吃虧。

禦書房閣臣齊聚,有要事相商,蕭承的确沒精力兼顧兩頭。他強行扣住黎昭的後頸,用另一只手為她上藥。

換來了心平氣和相處的假象。

蕭承那雙淺棕色的鳳眸,看透了少女的排斥,他眼含痛色,扣住少女下巴,“黎昭,別逼朕強娶你入宮,朕不想鬧到那般田地。”

他想要黎昭變回以前的樣子,依賴他、傾慕他、滿心滿眼都是他。

可他想要黎昭變回曾經那輪驕陽,熠熠生輝,朝氣蓬勃。

昭昭,明也。

不該被蠶絲束縛,失去光耀。

可無奈的是,他好像無法用這重身份與她好好相處。

在他陷入沉思間,黎昭突然抓起玳瑁貓的後頸,一把塞進他的懷裏,在他下意識抱住時,趁機拉開距離,頭也不回地跑開。

琉璃珠簾來回搖曳,璀璨折射。

有侍衛進來請示,是否放黎昭通行,蕭承擺擺手,沒有阻攔。

黎昭出宮後,直奔宮外馬廄,卻見車夫頂着亂糟糟的頭發,蹲在馬匹前,正與一名醫者打扮的老人搶救着侯府的馬匹。

旁邊還蹲着齊容與。

她問:“怎麽回事?”

烏眼青的車夫急忙起身,“大小姐,你可出宮了,咱們的馬匹被俞府的人喂了藥,正被施救呢。堂堂皇親國戚,搞這些小動作,夠無恥的!”

黎昭看向車夫的眼睛,又看向口吐白沫的馬匹,這一日還真是跌宕起伏。

黎昭再沒心思去理睬黎淩宕一家了。

齊容與站起身,雙手随意搭在胯骨上,“夠陰的。”

黎昭轉頭看他,不自覺放柔語氣,“你怎麽來了?”

“聽聞你被太後召入宮,我來瞧瞧。”齊容與彎腰,仔細打量她額頭的傷,眉眼微動。

黎昭搖搖頭,“我沒事,就是有點跟俞家怄氣。”

“有太後這層關系,正面與俞家鬥氣,于你不利。”

齊容與說得雲淡風輕,句句不提“不放心”,句句都是“不放心。”

黎昭看向拉扯的馬匹,“不能就這麽算了。”

青年沉默片晌,挪挪下巴,“走,說理去。”

“說理?”

懷着狐疑,黎昭在入夜後,被齊容與帶到俞府後巷。

兩人身後還跟着伯府小童齊軒,以及老将魏謙。

齊容與站在風中靜聽了好一會兒,當有府中人乘馬回來的動靜傳入耳中,他判斷出馬廄的位置,看向同樣仰着臉的黎昭,“做過缺德事嗎?”

黎昭眨眨眼。

齊容與笑容清爽,看起來光明磊落,“敢不敢?”

黎昭雖是将門之女,但這些年為了迎合皇室的規矩,一直以閨秀淑女的規範約束自己,哪會做缺德事啊。

敢于抛頭露面,與敢做缺德事是兩碼事。

看她懵懂的模樣,齊容與拉她走向小童和老将,“我一個人進去,你跟他們去牆角那邊,配合我來個聲東擊西、裏應外合。”

黎昭抽回袖子,折返回去,站在牆根,也朝他挪了挪下巴,雖不知他的謀劃,但打算肆意一回。

誰讓俞家人卑鄙無恥。

潛意識裏,她對他充滿信任。

夜幕之中,腰如約素、肌如雪的少女透出的倔強和無畏,惹笑了青年。

算作默許。

他提醒黎昭要先躍上牆頭才行。

黎昭忽然沒了氣勢,她不會功夫,“你拉我一把。”

齊容與點點頭,繞到她身後,大手自然而然要去握住她的腰肢,卻在一瞬間僵住了手臂。

看着那截被裙帶勒出的細腰,他踟躇了,沒來由有些不自在。

算了。

他率先躍上牆頭,觀察着戒備還算森嚴的俞府,幼時就學會觀察敵營的人,練就了一番敏銳的洞察力,在鱗次栉比的府邸中,尋到一條通往馬廄的隐蔽路線。

随後朝牆外的黎昭伸出手。

黎昭伸手握住那只溫熱的手掌,借力躍上牆頭,身姿輕盈如燕。

借着黑夜遮掩,齊容與拉着黎昭一路穿梭,大手握着她的手腕。

當老将磕了磕煙杆,點燃一串炮竹丢進後院牆角,巨大的爆破聲,引來大批護院,與此同時,一道婉轉古怪的口哨聲,突然響徹在另一個方向,緊接着也是一陣炮竹聲,馬廄中不說百馬齊鳴,也是紛紛躁動,嘶鳴着掙脫着束縛。

百匹駿馬巨大的拉扯力,讓馬廄轟然坍塌。

衆馬奔出,鬧得府中雞飛狗跳。

混亂中,黎昭被齊容與帶離俞府,生出報複的快意。

做了缺德事,反倒暢快了。

誰讓俞家人不講道義在先,又依仗太後橫行霸道。

齊容與扶着黎昭躍出牆頭,朝小童和老将揮揮手,示意兵分兩路引開追出來的大批護院。

小童跺跺腳,拉着老将跑開,邊跑邊嘟囔:“公子見色忘友!”

另一邊,被追逐的青年見少女步子太小,忽然下蹲拍拍肩頭。

來不及扭捏,黎昭爬上他的背。

齊容與起身,勾住黎昭的腿彎,健步如飛,揚起無害的笑,“走喽。”

兩人穿梭在四通八達的巷陌中,甩開一撥又一撥的護院。

當他們無意路過一戶人家用磚頭壘砌的地窖通風口時,黎昭指向那邊,小聲道:“咱們躲在這裏吧。”

齊容與背着黎昭跳了進去。

漆黑的地窖,只有通風口一方光亮,連同墨藍星空。

黎昭仰頭聽着外頭的動靜,身體不由打個寒顫。

夜晚的地窖很冷,衣衫單薄又未進食的姑娘饑腸辘辘,身體開始不耐寒。

等外面腳步聲漸近又漸去,她拍拍青年肩頭,示意青年将她放下來。

齊容與稍稍曲膝,将人放下,可當他剛轉過身,通風口忽然探出一個腦袋,在月色下尤為朦胧。

幾乎是出于對身邊人本能的保護欲,齊容與一把抱住黎昭,帶她避開通風口投進的皎白月光,躲到了背光的一側。

黎昭被男人按在懷裏,後背抵在磚牆上。

而後背和磚牆間,還有一只大手。

地窖狹小幽靜,她聽到來自男人強有力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越跳越快。

貼得太緊,黎昭不得不雙手撐在他的胸前,卻在隔着衣衫觸碰到厚厚的纏布時,方想起他在解救黎杳的時候受了重傷。

可事後,他絕口不提傷勢,有意讓她淡忘。

愧疚翻湧而至,黎昭暗暗摸索着,想要知道他到底傷得多重。

這人嘴巴嚴,問是問不出結果的。

可那纖細的手指游弋之際,還在觀察上方情形的男人忽然滞了呼吸。他低下眸來,在極度暗淡的視野裏,捕捉到黎昭在他身上作亂的小手。

凸起的喉結,不可抑制地滾動了下。

他抓住那只小手,緊緊攥在掌心。

常年握刀的手,第一次感受到什麽是柔若無骨。

被誤會的黎昭揚起臉,也是在極度暗淡的視野裏,發覺他輕滾的喉結異常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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