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第 67 章
因着黎淙在祈月城逗留不了幾日, 補辦婚宴被齊家人提上日程,于黎淙一行人抵達的第十日的黃昏在府邸後院舉辦。
到場的賓客比之上一次少了大半,大多都無法短期內再趕來。
黎昭并不在意人多人少, 只要祖父能夠觀禮,就已彌補她的遺憾。
補辦當晚, 在傧相高喊禮成後, 齊容與牽起黎昭的手,豪氣幹雲地高喊一句“今晚不醉不歸”。
北邊軍來了幾位年長的将領觀禮, 其餘将士在軍營那邊也嘗到了喜酒,還是齊容與特意帶人送過去的。
軍營那邊的将士們包圍住新郎官,一杯杯地灌酒。齊容與心情極好, 來者不拒。
黎昭等在總兵府, 與妹妹在婚房裏說着私話。
齊容與回來時,黎杳主動起身,笑說不耽誤他們的新婚夜,還朝齊容與豎起大拇指。
還沒及笄的小丫頭, 對眼前這個姐夫充滿感激,也為姐姐能覓得良緣感到開心。
齊容與也豎起大拇指, 無聲誇贊着小姨子眼光好, 相中了他這個姐夫。
黎昭看着兩人互捧, 只覺幼稚,催促妹妹快些回去歇息。
等喜房剩下夫妻二人, 齊容與抱起黎昭,大步走進內寝。
又入洞房喽。
應酬一日,黎昭有些疲憊, 卻也興奮,沒有睡意, “帶我去看日出吧。”
剛将她放在床上,齊容與撐着手臂失笑,“那豈不是辜負了良辰美景。”
“我想看日出。”
再回祈月城,不知是何年何月,黎昭想要再觀賞一次北邊關的日出。
齊容與選擇妥協,對黎昭,他沒有半點勝算。
當晚,兩人去往上一次觀看日出的山巒,并肩靠坐,同披一件鬥篷,安靜觀賞日出雲海,沉浸在浩瀚壯麗中。
下山的路上,黎昭跨坐齊容與的後頸,晃動一雙小腿,手裏拿着山上摘取的野果。
兩人有說有笑,背影彙入夏日清新的畫幅中。
日子匆匆過,轉眼到了啓程的前一晚。
齊容與獨自去往軍營那邊與昔日的朋友們告別,遲遲未歸。
夏夜悶熱,窗棂大開,留在喜房的黎昭靠在窗邊望着暗淡的天色,被風卷的黃沙眯了眼睛,她揉揉眼皮,清澈的眸子浮現淺淺的血絲。
府中一角,兩個宿敵再次拼酒,誰也不服輸,醉眼迷離時,兩人一并走進花園,倚在池中亭裏憑欄醒酒氣。
四角涼亭挂有疏簾,經風一吹,散發竹子的清香。
齊枞醉醺醺道:“花園地窖裏還有竹筒存的陳釀,要不要嘗嘗?”
“醒酒還喝酒?”
齊枞聳肩笑,“怎麽,年紀大了,酒量變差了,怕耽誤明日的行程?”
黎淙踹他一腳,“去,取酒來,老子非要把你喝趴下。”
齊枞拍拍衣擺上的腳印,留下一句“你等着”,就腳步虛浮地走向地窖。
花園靜悄悄,幾盞燈籠随風晃,投下深深淺淺的燈影,忽明忽暗,有一盞在搖曳中忽然熄滅,投在池中的燈影消失,一寸寸陰暗。
水下暗流湧動。
這時,月亮門處走來兩道身影,一人手持煙杆,晃晃悠悠,是閑來無事的老将魏謙,另一人是世子齊思游。
見黎淙站在亭子裏,魏謙笑着打了聲招呼。
黎淙朝他招招手,“過來喝酒。”
“我怕喝吐侯爺,毀了侯爺的英名。”
“試試才知道誰的酒量好!快過來,廢什麽話!”
魏謙笑眯眯,吸一口煙,緩緩吐出,徑自步上池中通向亭子的木樁。
齊思游站在池邊,朝黎淙一揖,“侯爺可知家父去了哪裏?”
“地窖取酒去了。”
齊思游又是一揖,調轉腳步,去往地窖,打算與父親商量明早送行的事宜。
可等他走到地窖推開門,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到了。
逼仄的小室內,一名花匠正躺在地上緊緊勒住齊枞的脖子,另一名花匠扣住齊枞蹬踹的雙腿,在一盞挂燈的映照下,面目猙獰,龇牙咧嘴。
齊枞被勒得喊不出聲音,滿臉通紅,幾近窒息。
見狀,齊思游驚愕詫異,下意識後退一步,萬萬沒有想到,他招進府中的花匠會對自己的父親下毒手!
為何,因何?!
待反應過來,他欲喊叫,卻被人從後面拍了一掌,當即倒地。
出手的花匠将暈厥的世子爺拖進地窖,合上門,正欲上前幫助兩名同夥殺掉齊枞,突然被人從後面抱住小腿,險些跌倒。
一個踉跄過後,花匠扭頭看向抱住他的齊思游,一腳踹在他的頭骨上。
齊思游眼眶滲血,想要大叫引來府中護院,卻被那花匠一招拆了下巴。
下巴脫臼,疼痛難忍,他嘎巴幾句,吐詞不清,音量微弱。
“你們、你們是何、何人?”
花匠冷笑,懶得廢話,朝着他的腦袋又是狠狠一腳,旋即掏出匕首,刺向齊枞的心口。
即便醉酒被勒住要害,憑借多年厮殺的經驗,齊枞咬牙躲開匕首,雙腿用力一蹬,将桎梏住他雙腿的花匠蹬開,再依靠腰力,向上擡腿,直擊勒住他的花匠的面門,在那名花匠本能躲避時,趁機掙脫開束縛,彈跳起身,向後退去,目眦盡裂地瞪向三人,剛要質問他們是不是大箋或大霁的細作,就被其中一人以長子為要挾。
“不許出聲,否則我就宰了他!”最後一個進門的花匠夾住滿臉是血的齊思游,将匕首架在齊思游的脖頸上,直抵動脈,“一命換一命,你自盡,我放了他。”
三名花匠畏懼齊枞的身手和智謀,不敢掉以輕心。
齊思游被鮮血模糊了視線,眼睜睜看着父親被三人要挾。
是他愚蠢,色令智昏,才會被美色所惑,稀裏糊塗引狼入室!
是他愚蠢,害了父親!
“爹......”他發不出聲音,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齊枞緊握雙手,斂了斂赤紅的眼眸,脖頸上一道鮮紅的勒痕觸目驚心。
想起妻子誕下長子的那日,他接過穩婆手裏的嬰孩,發誓要視這個孩子為己出。這麽多年,他寧願委屈自己的親骨肉,也不願委屈長子,更不願讓長子吃練武的苦,對長子比任何一個骨肉都要寵溺、寬容,以致長子在溺愛中長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
齊枞閉閉眼,剛要開口,被對方提醒要小聲些。
他陰森森地笑道:“自盡,總要有刀吧。”
“爹......”
一名花匠甩了齊思游一巴掌,叫他閉嘴,随後看向齊枞,“休要耍心機,堂堂北邊軍總兵,一掌拍在要害足以自盡,快些動手!”
這邊陷入僵持,池中亭那邊也被攻陷。
突然從池水中蹿出的花匠、瓦匠們,七人桎梏住亭中的黎淙,兩人将站在木樁上的魏謙拉進水中。
生死惡鬥。
被摁在地上的黎淙瞪圓牛眼,額頭、脖頸繃起青筋,試圖擺脫七人的鉗制,奈何以一無法敵七。
對方全是習武之人!
一把短刀在燈火下泛着幽幽冷光,一點點刺向他的心口。
他奮力掙紮,想要嘶吼,卻被堵住嘴巴,只能發出悶哼。
就在刀尖刺入黎淙心口的一瞬,被拖入池中險些窒息的魏謙陡然躍出,濕淋淋撲進亭子,大喝一聲:“來人,有刺客!”
握刀的瓦匠見勢不妙,加快刺向黎淙的動作,被魏謙扼住腕骨,生生扼斷。
同時,老将頭部受到重擊,單膝跪地咳出一攤血,可縱使這般,憑借一身武藝,老将還是強撐在黎淙上方,被一把把刀子刺穿背部。
鮮血流淌而下,落在黎淙的臉上。
黎淙瞳仁巨顫。
“來人,抓刺客......”魏謙咳着血,緊緊抱住黎淙,以肉身做了最堅固的盾。
府中大批護院聞聲沖了進來,花匠、瓦匠們四處逃竄。
一瞬間,刀劍相交,厮打成一片。
黎淙吐掉口中的抹布,抱起魏謙躍到池邊,嘶吼道:“侍醫!侍醫!快來救他!”
另一邊,當護院和将士們沖進地窖,地窖中血跡斑斑。
齊思游倒在地上,沒了氣息,脖頸一抹刀痕,是自刎在刀刃上留下的。
齊枞癱坐在兒子一旁,身邊倒下三名花匠,皆已斃命,是被激怒的齊枞所殺。
齊思游以自刎,換來父親一線生機。
血腥氣味蔓延開來,混亂的場面一觸即發,又很快被平息,可齊思游死了,老将魏謙也死了。
阮氏跑來地窖時,悲痛欲絕,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剛剛回府的齊容與被黎昭緊緊抱住,才沒有沖過去砍了那幾個被抓到的活口。
“老魏!老魏!!”
青年跪在魏謙身側,痛苦嘶吼。
這個從小伴他長大的老夥計,這個妙語連珠的老前輩,就這麽倒下了。
“不!!不!!!”
一向樂觀爽朗的青年痛哭流涕,扣住瓦匠的腦袋,一下下砸向地面,“說,你們是大箋還是大霁的細作?說!!”
在逼供之下,被留下活口的刺客交代了身份。他們來自大箋,是大箋太子培養的死士,通過小寒蘭進入總兵府,而小寒蘭并非青樓花魁,而是大箋太子的外室相好,铤而走險來到大赟祈月城。
原本鎖定的目标是齊枞,只要得手,就能獲得大箋皇室的認可,成為太子側妃。沒承想,在策劃過程中,又有黎淙送上門。
殺黎淙,可亂大赟全部軍心,還能替大箋皇族出一口早年與黎淙對峙累積的郁氣。
殺齊枞,可使得大赟北境不得安寧,大赟皇帝蕭承會有後顧之憂。
殺掉兩人之一,皆能延緩大赟向大箋開戰,從而立下大功。
主謀小寒蘭已逃跑,人去樓空,不見蹤跡。
齊容與在心底記下了她,待秋日來,他一定要手刃這個女子,為老夥計報仇。
至于長兄,齊容與念之深、恨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