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她要走了”
【一】“她要走了”
初夏。空氣中浸潤着肆意飄散的花香和果香。微風拂面，一整片舒爽中帶着隐隐試探的熱氣，令人感覺既清爽又潮悶，複雜交替。
尚缙高中部結束了一學年的期末大考，即将邁入暑假。
5班教室後排。岑萦揣着兩瓶學校便利店剛買的草莓牛奶，放了一瓶在程郗的課桌上。
“... 怎麽不是冰的” 程郗微皺眉頭，又一眼看到岑萦自己手裏拿着的草莓奶周身淌着水珠，“拿來拿來，給自己買冰鎮的，給我就喝常溫的。” 臨近移民，無論之前多麽克制自己、逼擺出一副不在意、任由沈女士牽着鼻子走的心态架勢，到了真的快走了、要和一切告別了的時候，還是會有一種煩躁且難說的情緒湧上心頭。
岑萦輕笑，不緊不慢側過身子，把手裏的冰草莓奶拿開程郗觸手可夠得着的距離，“你來大姨媽欸，克制點，吭～”
程郗悻悻，無可辯解，只能擰開常溫奶，企圖用滿口的草莓甜香來緩解一肚子的煩悶情緒。
“機票定了麽？幾號走。”
“7號，7月7 ... 總覺得不是什麽黃道吉日。” 程郗語氣消沉。
岑萦嗤笑，“你少來，幹媽聽到又得生氣。”
“氣呗，更年期正缺由頭來敗敗火。”
岑萦早就習慣了程郗的嘴貧。
“我到時候不去送你了，那天我要陪我奶去廟裏燒香。6號咱叫點人，聚一聚給你送送行。”
“行啊。別叫太多人，我社恐喔。” 程郗故作做作的撒嬌一下。
岑萦也跟着翻了一個誇張的白眼。
“行啦。你社恐就沒人社牛了 ... 就叫莎莎、萌萌、馬川禾 ... 他們幾個” 岑萦頓了一頓，“周丞嶼那幾個要不要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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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郗也頓頓、猶豫了一下 “... 叫吧。我昨天和他說了我7號走。”
“那我問他一聲，來不來随便他們呗” 岑萦拿出手機在群聊裏艾特周丞嶼，敲屏幕問他6號去哪裏，最好既能吃飯又能有消遣節目。
“奶奶這幾天在家麽？我走之前去看看她。”程郗叫岑萦奶奶也是奶奶，她倆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就住門對門。岑萦父母很早就離婚了，而且兩個人都幾乎不怎麽管岑萦。岑萦一直由奶奶帶大。
而程郗父母也是很早就離婚了，後來程郗一直由她媽媽沈郡如帶大。在初中時又搬去了她媽和繼父的新家。姐倆從小一直都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甚至又一起考進了尚缙。岑萦也是稱呼沈郡如幹媽的。
脾性相投、身段也很像，發育前都是瘦高個，倆丫頭小時候一起野、一起皮鬧，沒給鄰裏街坊少添麻煩，不過大家也只是嘴上嫌棄，心裏都還是很喜歡姐倆的。覺得倆姐妹就像是長得不太像的雙胞胎。
如果只看背影，都不太能分辨出誰是誰，經常會把她倆認錯。
“不知道，說是最近有廣場舞争霸賽，老太太比我還忙。”
程郗幹脆掏出手機給岑萦奶奶打了個視頻電話。果然奶奶說最近要排練，忙得緊，讓她要去就晚上去。順便買上上次去看她時給她帶的那家羌餅，還叮囑讓程郗多買點，她要分給舞隊老夥伴們。程郗連連說好。
周丞嶼、岑萦、程郗有一個共同的群聊，還有她倆的好姐妹林潞莎、伍萌和馬川禾，以及周丞嶼和他三個哥們。
群名叫「熬夜活不9」，九人小群，其實除了四個女生和馬川禾，其他人都是別班的，但因為程郗和周丞嶼這多少暧昧不清的關系，這夥人也就一起走得很近。
程郗和周丞嶼的關系，怎麽說呢。程郗和岑萦都是中考時，從市二附中考入尚缙高中部的。不像周丞嶼他們，都是從尚缙幼兒園部就一路直升入尚缙小學、初中、高中部。
周丞嶼在高一開學典禮上對程郗一見鐘情。
那會兒因為程郗跟程駿去外地看爺爺奶奶耽誤了返程，沒趕上尚缙開學前的報道日，沒領着校服。開學那天程郗随便套了一件素淨的白T恤、和黑色牛仔細腿褲就去參加開學典禮了。她本意是真想低調、最好當個透明人，但還是在一衆身着百褶裙和短袖襯衫的女同學裏顯得很紮眼。
程郗屬于那種濃顏長相，眉眼、鼻、嘴巴都漂亮得很突出。用濃眉大眼形容她的長相可能顯得有點俗氣，但還真就是标準的美女臉。皮膚又随了她爸程駿，天生冷白皮。一雙眼睛長得很是酷飒，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兒清冷、有點兒淩厲、甚至有點刺人，笑起來時，眼睛又彎彎的，特別靈動，像一只小鹿。有着很極致的反差感。屬于那種雖不親近人，但是男生、女生都喜歡的長相。
當時高一新生隊列裏沒穿校服的也不止她一個，但因為氣場過于刺人，周圍側目打量她的人不少。程郗可沒有好脾氣，尤其那天真的很熱，大太陽下暴曬，又要被迫聽着校長沉悶無趣的長篇致辭，誰脾氣都不好。如果真的只是偷偷側目看她一下，也就算了。但要真的轉過身子、盯着她看，被她看到了，她可就直接看回去了。
不是瞪你，就是正大光明、眼神直勾勾看你，那撓人勁兒，還挺讓人發怵的。
周丞嶼是同年級理科1班的，尚缙的重點尖子班。本身這個班裏大部分同學的心思都拴在學習上，無暇顧及身外事。就顯得周丞嶼時不時側身看隔壁班女生的樣子很突兀。
後來開學典禮結束，各同學回自己教室時，程郗看見周丞嶼在籃球架下和幾個男生說話，路過他邊上時，正好又撞上周丞嶼的眼神。
周丞嶼那會兒覺得可有意思了，剛看了半天的漂亮姑娘，此刻就走向自己。剛想着怎麽送出一個帥帥的開場白。就收到程郗送來的大白眼，還收獲四個惡狠狠的字 “看爽了麽”
但就算這樣，周丞嶼也不覺生氣。他覺得這姑娘是真帶勁。當時庫思楠和江塬從他邊上走過，程郗前腳剛走，庫思楠就從後面兩手抓摟住周丞嶼的左右肩，眼神也跟着周丞嶼一起追着程郗的背影跑 “喲喲喲，心～動～啦～”
“走開，少碰我” 周丞嶼側身一轉，甩開庫思楠的手。
“喜歡就追呗，第一次見你一見鐘情一姑娘。”江塬篤悠悠說道，好似看穿一切。
周丞嶼側目看了江源一眼。一下子沒回過神。
“... 不至于” 硬是一口否認，轉身挪開幾步，又接過了旁人扔來的籃球，一個三分，投入了籃筐。
回到班級座位上，程郗開始整理等會兒上課的書，林潞莎趕緊蹬蹬蹬跑到程郗座位邊上，兩只眼睛圓溜溜的看着程郗，挺自來熟的，“嗨，美女同學。”
“嗯？有什麽事嗎？”程郗當時在自己的思路裏，一下子還沒回過神，還被林潞莎擋住了光線，不懂這姑娘要幹啥。
“你是外校考進來的？”
“嗯。怎麽了？”
“那你認識周丞嶼？”
“周 .. 什麽？”
“周丞嶼”
程郗微微皺眉，不解地問 “他哪位？”
“就你剛剛在操場打招呼那個”
“我 .. ？打招呼？” 程郗略懵，“我沒和人打招呼啊，你看錯了吧”
“沒有。我沒看錯。就剛剛站籃球架下面那個男的”
程郗開始回憶， “噢，我沒和他打招呼，我也不認識他。怎麽了？”
這下反倒把林潞莎問懵了，拼命開始拼湊整個事情的脈絡。
“可是他看着你笑來着，我以為你倆認識。哈哈哈” 林潞莎試圖笑兩聲緩解尴尬。
“沒有，不認識。”雖然用詞冷漠，但是程郗絲毫沒有不耐煩，她倒是有點好奇了，眼前這姑娘要說出什麽來。
“他是我們學校校霸加校草，這個校霸可不是流氓的意思啊。是學霸校草。他家裏挺牛的，又一直都是尖子生。學校的門面。他在尚缙一直挺說一不二的，也沒人敢得罪。老師也都很‘愛’他。” 程郗對這些其實沒什麽興趣，林潞莎說到後面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是嗎？... 你喜歡他？” 程郗也沒顧及什麽小女生的面子，直接一語道出。
“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看到你是生面孔，開學第一天就和他打招呼，所以有點好奇來着。”
這時候在程郗隔壁課桌的岑萦笑了一聲，及時打斷了林潞莎的局促尴尬， “你別生氣啊同學，這丫頭說話就這德行。她就是毒舌嘴直，沒惡意的。”
林潞莎趕緊接上，“沒有沒有，我不會生氣的。”
“我哪有毒舌了.. ” 程郗不爽被說毒舌，極力撇清。
岑萦抿抿嘴、無奈搖搖頭。低笑一聲、沒再說什麽。
很快，上課鈴聲響起。第一節英語課的老師抱着書本教參緩緩走進教室。同學們都四散開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林潞莎也坐回了自己在前排的位置上，老師做了自我介紹她一句沒聽清，一直在走神。後來忍不住又拿出了自己的小鏡子，從小鏡子裏觀察最後排的程郗和岑萦，她倆因為個子高都被班主任安排在了最後一排。仔細看看，她倆都長得很好看，比起程郗一眼奪目的那種漂亮，岑萦的漂亮好像更有一種妩媚嬌柔，她眼睛細細長長的，單眼皮，有些人可能不會喜歡岑萦的長相，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是林潞莎卻覺得莫名很親切。
岑萦察覺到了林潞莎小鏡子裏的目光，對林潞莎笑了笑。這一笑反倒把林潞莎笑臉紅了。
說來就是奇怪，林潞莎當時就覺得自己很喜歡這倆姑娘，沒緣由的。她後來說自己是被美貌迷惑了，其實這倆姑娘脾氣都不太好，她自己當時就是看美女心态，才特別想和她們做朋友。
周丞嶼這人呢。性格張揚，從小就是活在陽光下的人。他自己條件也好啊，長得帥、成績好、家裏還有錢有背景，本來就不缺女孩子喜歡。初中時叛逆上頭也假模假樣交往過幾個女孩子，不過不敢進一步做什麽，牽個小手都會臉紅。
他對程郗的喜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程郗也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上心的姑娘。
程郗怎麽想他不知道，他心裏程郗就是他初戀。
庫思楠作為尚缙首席情報專家的頭銜一點不是浪得虛名，效率可高，不出三節課，就打聽清楚了 ，這白T黑褲姑娘叫程郗，市二附中考進來的，在市二就是校花。成績中上吧，以前同學評價她就是聰明，但比較佛、不夠思進取，如果真努力了應該也能拔尖。她爸是尚缙外聘的特約美術老師，在虹橋區另外經營了一家美術館。在學校旁邊的彙豐苑有一套房子，平時就在那裏住着。
連程郗父母分開了，程郗的撫養權歸她媽，繼父才32歲，叫陳一玮，比程郗媽媽小7歲，和程郗媽媽合夥經營着一家【郡為·律師事務所】，這種很隐秘的私事都打聽到了。
“說實話，這姑娘家還挺複雜。不過你也只是談談戀愛，倒也無所謂啦。”庫思楠自顧自說着。
“你怎麽就知道我追她她就能同意？”在後來的2、3年，甚至更久的歲月裏，周丞嶼都為自己當初這句烏鴉嘴般的話語後悔不已。
時間回到高二學期末。
周丞嶼是真不想回岑萦的這條消息。越是臨近期末，越覺得程郗要走的真實感逼近，本來就心煩氣躁，更覺郁悶。
“去K-one吧。吃飯、K歌、臺球一應俱全了。你們妹子聚餐，太野的也不适合你們。”
“歐了” 岑萦回複。
“@褲子，聽到沒” 褲子大名就是庫思南，K-one是他家的。周丞嶼在群裏直接艾特他。
“聽到聽到，郗大女神這就要走了？” 褲子幾乎秒回。
全群靜默。大家默契自覺無視了褲子的這句發問。
“@所有人，那就妥了。7月6號中午12點K-one。”
“收到”
“收到”
“收到”
... 大家齊齊整整列隊行般紛紛回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