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外婆來了”
【五】“外婆來了”
程郗已經很久沒見過外婆了。在沈郡如離婚前那段日子,程駿和沈郡如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那時候沈郡如的脾氣可比現在厲害多了,好幾次都把程駿逼瘋了,程駿後來看了足足三年的心理醫生。
那會兒外婆就會把程郗接回自己家帶着,給程郗做飯、買漂亮小裙子。
外婆做飯很笨拙、難吃。
但外婆很喜歡程郗,那年代還不流行輔食,程郗擔心保姆做得飯菜不夠軟糯,非要親自給程郗做。
外婆以前是大小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外公年輕時只是個普通老師,外婆是下嫁給外公的。結婚後外公從來沒讓外婆受過一點委屈、吃過一點苦。
後來家庭環境越來越好了,外公也越來越忙,尤其是當了教授後。但不管多忙,也還是堅持每天回家買菜做飯。外公和外婆的樣子,才是程郗心裏愛情最美好的樣子。
別的不說,這祖孫三代有一點很像,就是都很顏控。不說程郗,就程郗外婆和沈郡如,嫁得老公,都是大帥哥。
後來因為外公被杭市的大學聘用,舅舅也在杭市深耕互聯網行業。外公外婆就随舅舅一起遷居去了杭市。雖然杭市離滬市很近,但因為大家生活都很忙,程郗已經很久沒見到他們了。
當初沈郡如執意要帶走程郗,李隽琳就非常不同意。
對于滿大街露骨的性文化,也深覺難以理解。實在沒辦法贊同沈郡如執意要帶程郗移民到這個歐洲小國。
在祖國不好嗎?廣闊天地,肆意馳騁。
所以李隽琳這次來,一是看看程郗過得好不好,再來就是想把程郗帶回國。
做了幾十年母女,沈郡如早就洞悉了李隽琳這次來的目的。提前做起了心理建設,又是一場硬仗啊!沈郡如暗自思忖到。
因為程郗病了,就沒去接李隽琳和沈慷義的機。陳一玮和沈郡如都還沒換好荷蘭駕照,幸好保姆有駕照,沈郡如租了一輛車,最近在阿姆斯特丹,外出都是保姆開車接送,也算是方便。沈郡如實在沒想到,李隽琳說只是來探探親、呆個十天半個月最多了,李隽琳、弟弟沈慷義還有弟媳三個人能帶上百公斤的行李。足足七個大行李箱。這行李額都難想象超了多少。後來一輛小車裝了行李就實在坐不下那麽多人了,只能又叫了一輛車。
沈郡如、李隽琳、沈慷義老婆三個女的一輛車,陳一玮和沈慷義兩個男的坐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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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隽琳說都是給程郗帶的衣服、各種常用藥、膏貼,甚至一向唯物主義的李隽琳還去廟裏求了平安符給程郗捎上,怕程郗吃不慣這裏的食物甚至還帶了一整大箱國內的零食糕點。
沈郡如都覺得有點吃醋,自己小時候都沒享受到這麽多母愛。因為荷蘭晝夜溫差大,夜晚的阿姆斯特丹還挺冷的,李隽琳年紀大了不抗凍,随手找了一件給程郗帶的橘色棉外套穿上,不得不說,看上去有點滑稽。
“媽。你們來真不用帶這麽多東西。這邊什麽都不缺的。出國前我也寄了幾十大箱東西過來,你們年紀都大了,沒必要。”
“這邊再好能有國內好嗎?我看你啊就是不知足。自己來就算了,還非要把郗郗弄來這鬼地方。”沈郡如深知老人家固化的思維難以轉變,懶得辯駁。
“你爸今年就退休了,你弟也準備回滬市發展。沈融(沈慷義兒子)也考上了滬市的舞院附中。郗郗 ... 其實可以在國內高考上大學的。有我們在滬市 ... ...”
“媽 — ”沈郡如趕緊打斷李隽琳,不想讓她繼續說下去。“她已經17歲了,這邊環境适合她。她以後讀完大學,就可以在這邊結婚成家。她什麽性格脾性你也了解,國內那麽卷,她這種鹹魚一樣的性子會被別人卷死的。”沈郡如定定地說。
“那只是你以為的。你為什麽老用你的想法去操控郗郗的人生。你問過郗郗嗎?她說過她願意和你來這鬼地方嗎?”
“不需要問她。我是她媽。”沈郡如的聲音瞬間擡高了好幾個八度。把後排的沈慷義老婆吓得從座位上差點彈跳起來。
李隽琳也是一肚子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郡如,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要讓步的架勢。
沈慷義老婆瑟瑟發抖的,也不敢插話 .. 到底還是顧及着女兒肚子裏的小孩子,李隽琳轉頭看向窗外,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車裏靜默無聲,保姆阿姨本來還有點看八卦的心情,只好回過神靜靜開車。
車子很快就行駛到了家。陳一玮他們那輛出租車還沒到。因為是獨立的別墅小院,程郗在屋內也一眼看到了她們的車。着急忙慌也沒顧自己還病着就出來見外婆。
李隽琳喜笑顏開的,趕緊小跑着走向程郗。
但是見到程郗一臉蒼白的倦容,立馬皺起了眉頭。“郗郗。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白啊”
程郗很怕外婆擔心,主要外婆現在年紀也大了,本身就有高血壓。當時程郗高燒發着快40來度,球賽回來都三天了高燒一直退不下去。國外醫療又不像國內,直接挂一個急診、一瓶退燒藥水打下去就退燒了。國外看病很複雜。預約了家庭醫生說要等到周末才能就診。去醫院急診室,急診室醫生也不搭理她,看她步履輕盈,能自己走路,算什麽急診,就打發她回去了。
程郗趕緊摟住外婆的肩,撒嬌一樣跟李隽琳說,“外婆我沒事,只是前幾天去看球賽有點着涼”語氣裏有點小撒嬌、小委屈。小女孩兒的脆弱勁一下子就上來了。
李隽琳用手背一摸程郗的額頭,燙得吓人。趕緊叫來沈慷義的老婆。沈慷義老婆蔣萍以前是兒科醫生,生了沈融後就去了體檢中心工作。
蔣萍一摸程郗的頭,就知道程郗發着燒呢。顧忌老太太有高血壓,盡量說得輕描淡寫些,"郗郗應該就是有點着涼了,沒事的媽,我們不是從國內帶了退燒藥麽,我給郗郗用上。"
沈郡如知道這時候最好不要看向李隽琳她們,容易被罵。但李隽琳還是遠遠瞪了沈郡如一眼。
正好這時候陳一玮他們的車到了,沈郡如趕緊走過去,佯裝幫忙一起搬行李。在車子後面站了會兒,就快步閃到屋子裏去,心中感嘆,這剛來就氣勢洶洶,往後十來天都不知道日子要怎麽過了。
國內的退燒藥一吃下去,程郗當天晚上就退燒了。眼下只是喉嚨痛、吞咽困難,吃不下什麽東西。保姆給程郗熬了粥,程郗勉強能喝幾口。
“你跟外婆說實話,你想留在這裏嗎?”程郗的房間裏沒有別人,只有外婆和程郗兩個人。程郗沒想到外婆會這麽直接,心裏是想跟外婆說實話的,但是她也知道沈郡如的堅決,不想讓外婆為自己去跟沈郡如吵架。程郗也沒辦法騙外婆,一時語塞。
李隽琳嘆了一口氣。“其實外婆知道的,你根本不想出什麽國。你骨子裏敏感、細膩,心思重。不像你那個沒心沒肺的媽,你根本不适合在這裏生活。”
程郗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也不知道李隽琳到底哪句話觸發了她的情緒,一下子有點想哭。 “外婆,再說吧。我媽不容易,現在又懷着孕。這當下她很需要我。” 程郗試圖安慰外婆,其實也在努力堅定自己。
“你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你知道為她考慮,她知道理解你嗎?”李隽琳搖搖頭,站起身給程郗掖了掖被子,叮囑程郗眼下先好好睡一覺。
晚飯時,一桌子的人都沉默無言,氣氛總是有點尴尬、怪異。陳一玮和沈慷義幾次試圖調節氣氛,李隽琳和沈郡如會接上兩句,但氣氛又會很快回到原點。
“你預産期什麽時候?要不要我來幫你坐月子?”李隽琳突然打破了寂靜已久的沉默。
“哈?” 而沈郡如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看看李隽琳,又看看陳一玮,再看看沈慷義。用眼神反複向他們确定,不是自己耳背,自己沒聽錯。
“不是吧媽?”
“我生郗郗的時候,坐月子那一個月,你跟吳姨去山裏住了一整個月,說是去‘洗肺’,那會兒還是爸和程駿媽來伺候的我月子。您現在都這把歲數了” 沈郡如後面的話沒說下去。
李隽琳的臉瞬時一黑,咳嗽了一聲。示意沈郡如不要翻舊帳。尤其還在這麽多人面前 ...
但是這下可把沈郡如說嗨了,沈郡如就仿佛拿住了李隽琳的脈門,開始喋喋不休, “你們知道嗎?那會兒我生程郗的時候,胎位不正,順轉剖,順了幾個小時沒順下來。只能被拉去剖腹。可太慘了,結果我媽,提着袋蘋果和兩只油墩子就來醫院看我。護士說我啥也不能吃,她說‘不啊,這我買給自己吃的’,把護士給樂得,護士後來都說,就沒見過這樣的親媽,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我婆婆呢。
梁萍和沈慷義那會兒還沒結婚,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婆婆在她印象裏一直都是比較端莊、有距離感。 真的沒想到會有這麽好笑的過往,忍不住就陪着沈郡如一起笑了起來。
沈慷義趕緊瞪了她一眼,讓她看清楚當下的“局勢”,只見李隽琳面色鐵青,但是還努力勾起着兩邊嘴角,這遠比聳拉着臉,還要恐怖。
陳一玮也察覺了氣氛逐漸走入緊張且怪異的氛圍,趕緊給眼神示意沈郡如別再說了。
“大家吃完了嗎?吃完早點回房間休息吧。郗郗還在生病,我們也別吵吵鬧鬧的了,讓她安安靜靜好好睡一覺。”說完就自己起身先回了客房。
本來李隽琳計劃怎麽也要陪程郗,在阿姆斯特丹多住幾天的。但是實在和沈郡如沒辦法和平共處。她也很讨厭阿姆斯特丹滿大街的x文化,陳一玮給他們安排了滿滿當當的游覽、購物日程,李隽琳感覺走到哪裏都想捂住眼睛。沒待五天就吵着要回國,說是想家裏的老頭子了。
好在程郗吃了國內帶來的藥,等李隽琳回國時就基本痊愈了。臨走前,李隽琳還拉着程郗的手說,“郗郗,你要是想回國,随時就回來。外婆家總會有你一間房的。你不用有任何顧慮。你媽有你陳叔叔,很快也會再有一個孩子,你要過你自己想過的人生。不需要遷就任何人的。”
“知道了外婆,我都快18了。你放心吧,如果我想回來,我立馬買機票。你想我了就給我打視頻,不用遷就我的時差。我24小時候着您。” 程郗咧咧嘴,摟緊了外婆。
“臭丫頭,別學你媽那貧勁兒” 李隽琳孜孜不倦給了程郗一路叮囑。去機場這一路嘴就沒休息過。沈郡如真的後悔和她們坐一輛車了,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把外婆、舅舅、舅媽送進了安檢口,程郗回程一路心情都很低落。也說不出緣由。就是莫名覺得生活失去了一個小支點,悵然若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