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第 59 章
陳唐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往連甜房間那邊瞥, 這兩年,他遵守着當初封閉自己,阻擋有關連甜的一切人與事的行為。
他當年跟連甜辯過, 她說真正的愛是希望對方幸福,而不是占有。他當時覺得無比可笑,愛天生與其共生的自私性與排他性被她吃了?
他還說, 如果一個人還愛着你, 卻能在你的婚禮上給出祝福, 那說明他根本沒那麽愛你。
但後來,他終于明白了, 自己對愛的理解片面了狹隘了。
當你真心愛一個人時,你最大的心願就是她能幸福, 不做他想。當陳唐體會到這一點時,他才知, 原來, 這竟是真的。
所以, 他克服了自私與排他, 去找了許念凡。
然後為了保護自己,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許念凡在兩年前,聽到他的那番話後,有沒有去Z城、去找連甜。沒有人告訴他,他也不問。
他覺得自己做得很好,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但當他站在他房間門前準備開門時, 他定在了原地。
他把手放在門把上, 幾次想擰了門進去,但就是下不去手。
陳唐艱難地, 僵硬地,一點一點地轉頭,看向那個遠處的緊閉房門。
這幢房子裏用的家飾家具都是上品,雖然二十年前才裝修過一次,但到現在都維護得很好,都還在使用。
連甜所住的那個房間,在他奶奶決定了要把連甜帶回來後,就為了迎接她,特意讓人把屋子重新裝飾裝新了一番,本來與他房間一樣的深色木門,換上了清新的果綠色,一直到現在都是。
陳唐記得,在連甜先斬後奏不告而別後,他媽媽好像說過,要把這間房子重新裝一下,不知最後有沒有這樣做?
他忽然希望沒有,他希望那間房子還能保持原樣,依然留有她住過的痕跡。
要不要去看看?這個念頭一起,像野草遇風一樣地瘋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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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去看看房間有沒有被重新裝修而已,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了,就是去看上一眼……
陳唐這麽想着,人已經站在了連甜房間的門口,這一次他沒有猶豫地把房門打開。
沒有變,還是原來的樣子。也是,他媽在過年時接到連甜的電話後,就把號碼存了下來,他當時看到了。
養了幾年的乖巧孩子,雖然他媽媽在前幾年誤會過連甜是私生女,而對她一直冷淡冷漠,可也正因為此,才在疑慮打消後,對那孩子生存愧意吧。
陳唐能感覺得到,後期他媽與連甜的相處是十分和諧融洽的。
兩個人一起逛街,吃好吃的,喝下午茶品鑒各種茶室。
連甜擅于給長輩提供情緒價值,每每帶她出去,他媽都能聽到那些夫人團誇她教得好,親生的與不是親生的,男孩還是女孩,她都很會養。
所以,那段時間,她們娘倆的關系處在越來越和諧越來越親密的狀态。
這也是為什麽在連甜走後,他媽會有些擰巴。
氣頭一上來,想把房間砸了重裝;不甘心,一臉糾結的樣子,還是把連甜的新號碼,仔細地存了起來。
還不是因為她覺得連甜竟不信任她到,需要逃走的地步,他媽覺得被抛棄背叛了。
陳唐在房間環視一周後,走向一側。
他伸手在她平常寫作業的書桌上抹了一把,很幹淨,基本沒什麽灰塵,應該有在定時打掃。
他拉開抽屜,裏面沒什麽東西,有一些書簽,說明書等等。
陳唐拿起一張純色書簽,上面有連甜寫的字,字很漂亮,內容卻很白,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陳唐沒意識到自己笑了,沒意識到自己正在把這枚書簽往口袋裏裝。
待他反應過來,他停了手。最終書簽被他放回原處,他身邊不能有沾染她一星半點的東西出現,他克己地保持了兩年,不能功虧一篑。
陳唐又來到梳妝臺,是個粉色的很夢幻很童話風的梳妝臺。
這也是陳唐奶奶特意給連甜定制的,陳唐就是在看到這個東* 西被搬到這間房時,産生了他是不是要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的猜想。
梳妝臺的抽屜很幹淨,什麽都沒有留下。他又打開上面的小隔斷,裏面有一個小戒指,一對耳環,一對發卡。
該是她大學時搬出去住,把這個隔斷忘了,東西沒有帶走。
緊接着,陳唐眸光一閃,耳環上竟然勾着兩三根頭發,想來是她摘下時挂到的。
那發色很特別,是陳唐閉上眼睛就會浮現出來的顏色,屬于連甜的有別于大衆的天生發色。
陳唐像是被燙到一樣,把耳環丢到桌上。
防不勝防,他就知道不該進來的,他還是高估了時間,高估了自己。
不過一根比鴻毛還要輕的頭發,卻有那麽大的能量,擊穿了陳唐刻意給自己制造的防護層、保護罩。
久違的難受與疼痛向他襲來,帶着被過度壓抑的強反彈,令陳唐不得不彎下腰去,他拿手抵着心髒,深度地呼吸着來緩解。
清晨,安玉卿在餐桌上看到陳唐,眉頭就皺了起來,他就是瘦了。
車子行駛到醫院,主任親自來給安玉卿安排體檢事宜。陳唐的作用其實很小,出哪個診室進哪個檢查室,醫院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陳唐最多是個陪伴,安撫安玉卿對檢查的本能恐懼。
檢查過半,還真查出了問題。
主任很重視,與診科專家、大夫一同會診,然後先單獨把結果告訴了陳唐。
“是惡性的?能确定?”陳唐問。
因為醫院的重視,活檢的結果不用等上幾日,當天就出來了。
主任道:“能确診,我們已出了治療方案,甲狀腺癌是最具惰性的癌。手術簡單,術後好恢複,且不易複發,生存率極高。”
這個陳唐倒是有些了解,他不知該不該慶幸,不是別的什麽更嚴重的疾病。
陳唐立時去與陳邦商量,都覺得還是要把實情告訴安玉卿,因為她那人你想瞞也瞞不住,估計現在就已從檢查流程中的停頓中産生了不好的聯想。
果然,陳唐打算如實告訴安玉卿的時候,她主動問道:“是不是查出了什麽不好?你別瞞我,你知道的,我雖然怕,但也要什麽事都掌握在自己手裏,不要騙我。”
陳唐說完,整個過程中,安玉卿表現得還算平靜。陳唐與醫生拿着數據給她解釋着,她中間還會提問題。
“我是不是今天就回不去了,要住院了。”
醫生:“可以回去,但我們建議您盡快手術。而且我們院這方面最好的主刀醫生,下個月就要去外省交流,要一年以後才回來。”
安玉卿與陳唐對視一眼,陳唐下決定道:“那就今天住,您安排手術時間吧。”
安玉卿被安排在病房,好幾個醫生都圍在她床前,跟她說着後面的流程以及注意事項。
她這時還是好好的,等醫生說完,大部隊走後,她就有點裝不下去了,開始掉淚了。
陳唐在外面給下屬打電話安排工作,他今天過不去公司了,未來也要以他的時間為準,不必要的工作盡量推掉。
其實身處陳唐這個位置,很多事情不必親歷親為,但他這兩年來刻意把自己投到工作中,刻意讓自己的生活中只有工作,他習慣了,員工也習慣了。
這會把工作安排下去,發現公司離開他幾天基本沒什麽影響。
陳唐想着他這兩年對父母關心太少,連見面都少,他有補救的心理,所以不打算請護工,一切都讓他這個兒子來。
他挂斷電話,安排好一切後,一進病房,就看到安玉卿在抹淚。
他爸這時還沒到,他親自安慰人。
“正好咱們母子培養下感情,像小時候那樣,每天都在找媽媽,要呆在你身邊。”
安玉卿臉上還挂着淚呢,一下子笑了:“都多大了,誰還要與你培養母子感情。”
陳唐把西裝外套脫掉,挽上襯衣的袖子,一邊幫安玉卿調病床,一邊道:“我已經安排好了,這次你整個病期,一切都由我來。”
安玉卿立時反對:“那可不行,我不習慣,你畢竟是兒子,讓你爸來也不能讓你來。”
陳唐争不過她,最後告訴她:“你就認命吧,沒有女兒,你不讓兒子伺候讓誰伺候。”
可以請護工的,但安玉卿沒說出口,因為她太知道自己的毛病了。她讨厭外人看到她沒洗臉沒刷牙的樣子,家中阿姨不少,但都是做家務的,她對被人侍候從心裏抵觸,這也是她從不在外面按摩的原因。
手術定在轉天,安玉卿住的病床是個套間,除了病床,另一個房間裏還有一個陪床。
陳唐沒走,睡在了這裏。
夜深人靜,安玉卿拿着手機,指甲在上面磕來磕去,最終她下定決心,把電話撥了出去。
手術成功,安玉卿徹底清醒後,她不知是不是麻藥勁還沒過,她怎麽看到了趙宜之。
說起趙宜之,可夠安玉卿頭疼的。
自打陳唐與連甜鬧開後,趙宜之就經常去她常去的地方偶遇她。
說是偶遇,不過是趙宜之有心堵人。
安玉卿始終對她客客氣氣,也算是從小看到大的晚輩,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
她知道趙宜之要幹什麽,只是不理解這孩子要論條件也不錯,怎麽就一根繩系在了陳唐身上。
安玉卿不讨厭趙宜之,但陳家決不會與趙家聯姻,這是她與陳邦都認同并堅定的底線。
安玉卿有幾次被趙宜之纏得沒法,差點脫口而出,告訴這孩子纏着她沒用,讓她去找陳唐,陳唐要願意了,她就願意。
最終她出于謹慎,還是沒有這樣說,雖知陳唐也看不上趙家,該是知道這裏的輕重的。
但她怕萬一呢,萬一陳唐真跟這小青梅走到了一起,她再來不答應,棒打鴛鴦不說,還落得她食言。
眼下,趙宜之不知從哪得的消息,知道她生病做了手術,竟然跟到了這裏來。
安玉卿忽然想到,得虧她昨天打出了那個電話,她是多麽有先見之明。
陳唐看着趙宜之,也是眉頭一皺。但安玉卿剛做完手術,一切還在亂中,人家又是打着探病的旗號,陳唐不好說什麽,只是簡單地道了聲謝。
誰知第二天,趙宜之又來了。陳唐眉頭皺得更深,他把人叫出了病房。
他道:“你回去吧,總麻煩你,這不回适。”
趙宜之:“沒有什麽麻煩的,再說,我看你也沒請護工,你一個男的很多地方不方便,讓我來就好。”
“趙宜之,我再說一次,你在這裏不合适。”陳唐聲音沉沉。
趙宜之不說話了,轉頭就要進病房,陳唐道:“我跟你沒可能,你這樣湊上來也沒可能,你不必做到這種地步。”
趙宜之轉身,看着他:“我做這些,沒想着能怎樣,我沒有騷擾過你。我做我的,你接不接受我不管,你也管不着我。”
陳唐本想給彼此留些情面,沒把話說得太難聽,這會兒把心一橫,一把拉住趙宜之,用力過猛,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空隙,刻薄傷人的話還沒出口,下一秒他就驚住了,呆住了。
他看到了連甜,她一個人,乖乖地,站在那裏不知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