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燕王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一天以後。

人在西涼大營的床上。

雖甫一動作,仍是四肢酸痛,但一身的傷口已都被包紮好了。層層紗布之之下是鹿韭愈創膏的牡丹香,就連手指都被一根根細密纏裹。

月華城主還是講究。

燕止擡起手來。

這要是西涼這邊的軍醫,早給他五個指頭包成一個粽子了。

“別看了,被他拿走了。”

啪叽一聲,趙紅藥坐在床邊,壓得床榻吱呀作響。

什麽被拿走?燕止直到她說才發現,手腕系着的金色發帶沒了。

“……”

燕王發呆。

燕王歪頭不解。

趙紅藥:“是跟你的那撮頭發一起拿走的,用來系頭發啦!”

燕王低頭。

在前胸淩亂的白發間,明顯有一縷被割斷的痕跡。

華城主走時,竟把兩人那一小撮編在一起的的頭發,給割下來帶走了。

“……”

趙紅藥反正是理解不了這種行徑。

雖然好友宣蘿蕤這幾天一直很激動,每天埋頭書房哐哐寫。

不懂。

月華城主帶走了一撮兔毛,倒也留下了一件東西。

那把黃金法杖。

趙紅藥一向對不俗的兵器情有獨鐘。這幾天,仔仔細細研究了那把法杖——

東西十分的重工、精雕細琢,杖柄上一連串複雜精美的篆刻符文,法頂一只栩栩如生、翅膀張開,威嚴華美的黃金鳳凰。鳳凰羽毛由純金絲細密編織而成,每一根都熠熠生輝。鳳眼則是火焰般燃燒的紅寶石。杖底的雪白利刃削鐵如泥,摸上去冰寒刺骨。

那麽好的東西,要不是趙紅藥從小就偏擅彎刀匕首而不擅矛戟一類,都恨不得能收歸己用!

何常祺也想要。

無奈這法杖實在很重,他試了幾次都只能皺眉。

結果,他覺得過重的東西,燕王倒覺得十分趁手。随意掂了掂,就很快用得順手。

仿佛本來就是他的東西一般。

人比人,氣死個人。

好的武器都有自己的紋名。

這法杖的銘文,是南越文,名曰“顧兔”。雖然乍一聽沒有卯辰戟的氣勢,但反正燕王本就喜歡兔子,親兵又叫於菟營。

都是兔,又都有月象之意。

倒也合适。

……

西涼在大營只休整了一日,清點了所有戰利品安排好軍需糧草,便繼續舉兵北上。

一路又連下數城。

新城難得有一處山雪中溫泉,大夥兒終于能好好洗個澡。洗盡鉛華,也重溫一下彼此油彩之下到底長啥樣。

山上池子很多。

燕王有個毛病,就是幾乎每次泡溫泉他總能在裏面睡着,一睡就能睡上好久好久。

他還在睡,溫泉邊的涼亭已經整上了美酒燒烤。

西涼衆将,一向是誰不在場,就喜歡合夥在背後咕叽誰。

就聽師遠廖長嘆一聲:“我昨晚,聽到……燕止吟詩了。”

“什麽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什麽月既不解飲,影徒随我身。”

“啧。”

“……”

“……”

雖然,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燕止這人,明明字都寫不好、平常也不見看書,卻偶爾能突然蹦出些南邊風花雪月的詩詞。

充滿了違和感。

“還有啊。”

“你們有沒有覺得,雖然燕王過去也常介于正常與不正常之間……”

“但最近,有點十分的不正常!”

“……”

衆人一同默默看去池中。

某人泡個溫泉。還把黃金法杖給帶過去了。此刻正一邊抱着法杖,一邊睡覺。

“……”

“說起來,這把‘顧兔’,能算是那城主的回禮麽?”

“什麽回禮?”

“就是之前,燕止不是特意找了西涼最好的匠人,給他做了把望舒劍。”

“呃……”

西涼婚俗,武将世家中,兩家若互贈上好兵器,則是文定。也就是訂婚的意思。

話雖如此。

不過西涼衆人反正也早就麻了——

這兩個人,何止互送文定?那分明是勾搭也肆無忌憚地勾搭了,搞一起也大庭廣衆地搞一起了。一個送糧送藥,一個日孔雀開屏。同床共枕、同生共死也不知道有過幾回,結果呢?

該跑的時候,那月華城主跑得叫一個幹淨利落、頭也不回。

他們燕王倒是也不遑多讓!

月華城主前腳剛跑,他後腳就派新探子去了南越。西涼全軍北上之際,燕王也一直沒忘了留一撥人在邊界駐防。防着誰呢?

防着南越,防着月華城主。

這是愛嗎?

什麽畸形的愛!

何常祺:“其實,我也不信以燕止一貫性情,真會囿于兒女情長、猶豫不決!”

“所以才不明白,既已那月華城主無論如何也不肯替我西涼效力。他何以還不早些下手?”

“尤其前幾日,那般大好機會,本可連同那個什麽洛南栀一起解決!”

“他竟還幫他,還又放他走。”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燕止不可能不明白這道理。到底是為什麽?”

“……”

“會不會,”半晌,趙紅藥飲下一口梨花白,“燕止這次,又是比我們多看了幾步、多想了幾步。”

何常祺:“那你說,他都看到什麽了?”

“或許,燕止是覺得,以月華城主那般心思細密、精于算計,既然敢在單槍匹馬只身前來北幽,則一定在身後也早早給南越留下了萬全之策。”

師遠廖:“什麽萬全之策?”

趙紅藥翻了個白眼:“我要是知道,我就是月華城主了。”

“但,以那人平日陰險,多半是有什麽即便他本人不在南越也有法子偏安一隅、不變應萬變之法。”

“而燕王畢竟與他神交已久,才看得到咱們在外頭雲山霧罩的看不懂的門道。”

“……”

“如此說來……該不會是那月華城主,跑去和東澤勾結?”

“呃,他若真和東澤有所勾結,燕止這般小心謹慎、投鼠機器就有道理了!”

“說起來,那天有人跟着燕止去送城主,不是說隐約聽見燕止責怪那城主始亂終棄、另結新歡來着?”

“……東澤紀散宜,聽聞也是個美男子。”

“……”

“……”

“以前總覺得,以燕止那等驚世美貌,竟不能成功誘敵。”

“如今看來,果真是小看了這位城主!”

“竟這般貪心,想一個人把南越王、西涼王、東澤之主都給……”

“……”

“厲害啊。”

“佩服啊。”

“不一般啊!”

……

連天風雪。

慕廣寒和楚丹樨各自牽着馬,深淺艱難地走在一片白茫茫鵝毛飛絮中。

馬背上,洛南栀朦胧醒了一次。

慕廣寒撫着他手腕的傷痕:“疼嗎,南栀?冷不冷,有沒有哪裏難受?”

洛南栀搖了搖頭。

再次醒來,已是夜晚。

破廟之中,火堆噼啪。慕廣寒正低着頭,幫他腳腕被鐵鏈嵌進肉的傷口包紮擦藥。

見他醒了,慕廣寒忙問:“你覺得怎麽樣?”

怎麽樣……

洛南栀也不知道,他像是從一場很長、不知生死的夢中醒來一般,很是恍惚。稍微一動,周身鐵鏈嘩嘩作響。

慕廣寒面有愧色:“抱歉,暫時還不能放開你。”

“沒關系,”洛南栀緩緩搖頭,“我也怕我會再次發瘋。”

慕廣寒給他端了一碗熱湯。

洛南栀垂眸接過,他如今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冷。對着這湯,只能看到蒸汽升騰,但究竟多燙……卻是模模糊糊、似真非真。

“你放心,”慕廣寒安慰他,“洛州衆人,還有霄淩,一切都好。”

“那……就好。”

洛南栀微微抿唇,擠出一抹淺淺笑意。卻見慕廣寒欲言又止。

“……”

“……”

“阿寒,你怎麽了?”

慕廣寒深吸了一口氣:“顧……南越王他……是不是已經……”

風雪飒飒。

破廟的屋頂有些漏,時不時灌進一些寒風。

顧蘇枋的法杖是南越國寶,亦是他寸步不離身的武器。絕不可能讓別人拿走,除非……

慕廣寒早知道南越全軍覆沒。

也早就想過,顧蘇枋多半兇多吉少。

可此刻真的看到洛南栀點頭以後,還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雖然,後來一切都變了。

連關于顧蘇枋的記憶,也早就變得七零八落。

但在漫長的難過、不解,甚至因愛生恨的漠然都逐漸随着時光消散淡去後,心底寸草不生的荒原凍土之下,始終存留着一顆小小的種子。

種子裏包裹的,是一絲感激、些許珍視。

哪怕那個人給了他最深沉的傷心,卻也曾經給過他最甜的希望。

是他讓他第一次知道,這世上終究是有人,能夠透過不堪的外貌與愚癡的執拗,看到他內裏與衆不同的光亮,将他視若珍寶、捧在手心。

亦是第一次知道,真心在乎他的人,會帶他去見父母族人,會認真操辦大婚,會迫不及待特別光明正大特別驕傲地昭告天下,不會将他藏着掖着不見天日。

顧蘇枋确實以前對他很好。

因而如今,哪怕時過境遷。哪怕他早就百毒不侵、麻木不仁,甚至無法為曾經的摯愛掉出一滴眼淚。

但終究,慕廣寒還在心裏問了自己一句——

如果他那時,沒有去西涼。

如果他選擇留在顧蘇枋身邊,是不是或許就能替他分憂、阻止他北上?

但世上畢竟沒有如果。

而當年為什麽分開的答案,他也永遠不會再知道了。

……

隔日,繼續踏雪上路。

慕廣寒并沒有直接帶洛南栀南下回家,而是繼續向北。

因為,他要回一趟月華城。

被南越王挾持北上的具體記憶,洛南記得不多。那段日子同他被國師所控時的情形一樣,是斷斷續續的一些片段,大多連不成一起。

他只能把自己記得的,努力跟慕廣寒述描述。

可慕廣寒越聽,只覺得謎團越來越多。

天玺、控屍……大夏淨土,究竟哪裏來的種種連他月華城都不曾聽聞的離奇妖術陣法!

南越王為何突然北上,他與國師有什麽必須同歸于盡的深仇大恨。姜郁時又為何急着與西涼糾纏不休。更不要說洛南栀連續兩次的死而複生,和如今這不冷不痛的詭異身體狀況……

幸而,在月華城中,城南和城西各有一片遠古禁地。

一曰“飲思湖”,一曰“食夢林”。

誠心前去問蔔,常能覓得一些世間不為人知的秘密機緣。

……

又幾日後。

月華城在大夏極北,路上的積雪已有小腿厚。

如此寒冷不便之處,村莊倒是多了起來。

慕廣寒跟洛南栀解釋,這是因為有很多祖祖輩輩生活在大夏極北之地的百姓,代代流傳地認定月華城所在之處為祥瑞之地。

因而哪怕忍着長達半年的冰雪寒冷,他們也堅持祖祖輩輩生活在此。

偶爾,遇到幾個月華城人出來采買,此處百姓都能像遇到仙人一樣,異常開心雀躍。

只不過大多村民只認得月華城采買,倒是沒一個認得此代城主的模樣。

這也正常。

千百年來,月華城主就沒聽說有一個,不是得天獨厚的絕色美人。

哪有人長慕廣寒這樣?

有了沿途城鎮,三人這一路風雪,總算過上了不再風餐露宿的日子。

路過一個較大的城時,慕廣寒甚至還在繡莊裏買到了個“柿柿如意”、鼓囊可愛的錦囊。

這些日子一直偷偷踹在懷裏的那一小撮黑白交織的頭發,終于有了個好去處。

晚上,入住客棧。

燈下慕廣寒仔細看,這柿柿如意的錦囊上,竟然還繡了只兔子。

兔子抱着大大的柿子,啃了一大口。

“……”

離開北幽土神殿時,他怕燕王醒來,就那麽不管不顧落荒而逃。

明明燕王難得睡那麽沉,前所未有的乖巧。他卻沒有想起要像這錦囊上一樣,偷咬幾口再走。

哎,如今可好。

這麽大一只西涼兔,他帶走的,就這區區幾撮毛。

這點兔毛天天摸。

估計不消多久,就徹底給摸禿嚕了。

就什麽都沒了。

唉。

那麽冷的天,他想着想着,唉聲嘆氣。

“……阿寒。”

身旁,洛南栀猶豫着,不知如何開口。

“你,同那西涼王……”

“……”

那一夜洛南栀雖是被國師控着,但畢竟還是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很多。

“……”

“你放心。”

“真的,南栀你放心!”

“此事說來話長。我雖是……咳,有些喜愛燕王。但此事也就到此為止,揭過不提了。”

“總之,你先乖乖跟我回月華城,看看如何能幫你恢複身體。”

“然後咱們一起回洛州,繼續過日子。”

“燕止他吧……咳,總的來說,就是沒那個命。南栀你以前修清心道,應該也會看命燈。你若看過他就知道,那燕止命不好,長久不了,西涼也長久不了!”

“而我,”慕廣寒擺擺手,“自然要把他踹了,回去洛州,再慢慢挑個好看又命好的。”

“……”

“嗯,阿寒,我明白了。”

“其實清心道只有一個支系擅長算命,我學的那個派別……并不會。”

“早知阿寒會看命,當初就讓你看看我的了。”

“如此古怪,也不知命燈是否同樣古怪?”

洛南栀說完,意識到他後面幾句其實并不好笑。

忙又道:“但,雖怪了些……”

“到底是多賺了年月,也沒什麽太可抱怨的。真的!”

“……”

時辰晚了,屋內一片黑沉靜谧。

淡淡月色透過窗子照在洛南栀身上,他的手上腿上依舊綁縛着鐵鎖。睡臉卻十分恬靜安然。

慕廣寒卻沒有睡。

他心疼洛南栀。

這麽多年,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命挺不好。毀了容貌沒人喜歡,又注定短命更是沒人喜歡,簡直是雙管齊下、世間難找的令人灰心喪氣。

可是。

和洛南栀比……又是如何?

洛南栀倒是天之驕子,才貌雙全,家庭和睦,身份高貴。

卻在一夕之間失去親友家人,自己也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慕廣寒猶記,自己五歲成為月華城主之前,臉上沒有疤,是個正常小孩兒。

甚至都不能算是個好看的小孩兒,僅僅正常而已。

尋常小孩失去了乏善可陳樣貌,都已經很是難過。像洛南栀這樣本來什麽都是最好的,沒有了又會多麽不甘?

可他卻說沒什麽可抱怨的。

甚至還在睡前再一次嘗試逗他開心。

即便慕廣寒都說了,他與燕王不能在一起是因為燕王命不好,洛南栀竟還是會覺得,是南越虧欠了他,讓他無法和心上人雙宿雙飛。

“阿寒,或許,燕王命燈晦暗并非是命短。只是一鳴驚人後……籍籍無名罷了。”

“說不定意思就是,哪一日他放下西涼,來尋你了。不圖名不圖利……”

倒也不是誰就會信這些天方夜譚。

只是洛南栀一向如此……

他總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幸福快樂罷了。

……

終于快到月華城,慕廣寒點了一縷香。

很快,當夜夢裏,他就見到了他在月華城的管家小狐貍。

隔日,月迷津渡口。

荀青尾穿得好像一只火紅的大狐貍,眼尾上揚紅色的眼影。他笑容可掬眯起眼睛,只剩一條上揚的線:“城主、楚侍衛,好久不見了。”

随即,目光移向戴着鐐铐卻依舊清雅出塵、遺世獨立的另一位。

“南栀公子,百聞不如一見。”

慕廣寒忽然想起,一年前就是這荀青尾,拿着洛南栀的畫像,跟失戀的他推薦洛州美人如何風韻不凡。

不禁有點恍惚,短短一年,發生了太多太多事。

簡直像是過了一輩子。

月迷津是一條河,若是尋常人劃船北上,會一直劃入寒湖,最終彙入極地冰海。

唯有月華城人,小船會漸漸劃入一片黑夜裏。

随即冰消雪融。

周遭蘆葦森森,螢火點點,星河滿舟。

洛南栀:“……”

荀青尾眯眼:“沒見過嗎?在我的家鄉,倒是有很多這樣的河。”

“請問荀公子的家鄉,是在哪裏?”

“很遠。”

很遠?洛南栀猶記年少時,曾與邵霄淩好游天下。

西涼,東澤,北幽,他踏足過大夏山川萬裏,從不曾見過這樣神秘幽靜、颠倒日夜的河。

“沒見過是自然,”荀長伸出手,籠住幾粒螢火,“因為我的家鄉,在另一方寰宇。”

“……”

另一方寰宇?

然而一切不及細想,洛南栀眼前又出現了毛茸茸、蓬松奇怪的東西。

“這、這是?”

“尾巴。”

“???”

“我的,尾巴。”

洛南栀一時回不過神,擡眼,這位荀公子頭上又多了一對毛茸茸會動的耳朵。

洛南栀一時僵住。

轉頭看向慕廣寒,慕廣寒正在悠閑品茶,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荀青尾:“南栀公子是第一次見到狐妖?”

狐妖。

那,試問正常人,誰又會不是第一次……見狐妖?

那蓬松的紅毛大尾巴又在一晃一晃了。洛南栀比較守禮,雖被勾得屢屢想伸手摸摸看,又忍住。

雖然一直也有各種仙妖話本流行于世。

雖然也一直有傳說,大夏千百年前,是有妖、有仙的。

但傳說畢竟只是傳說,沒有人見過。甚至洛南栀直到此刻還在懷疑那逼真的大尾巴,究竟又是什麽民間新流行的障眼法?

他再度看向慕廣寒,這次是求助一般。

慕廣寒:“妖的話,咱們這方寰宇裏,确實幾百年前就已絕跡。”

“青尾是從別的寰宇跌入時空亂流,落在月華城的。”

“……”

“目前在養傷。因為不屬于咱們這方寰宇,所以他也不能在這待太久。”

“養好以後,就得盡快回家。”荀青尾晃了晃尾巴,“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們這裏既沒有妖,我就是全天下唯一一只妖,可珍貴呢~”

洛南栀:“……”

他不禁想起邵霄淩當年拉着他滿天下亂跑、美其名曰好游天下、尋仙問道。

還一直堅稱世界之大,只要功夫深,肯定能找到鮮為人知的奇人轶妖。

還……真有啊。

不知不覺,船靠岸了。

月華城在大夏極北,冬日的夜特別的長。

洛南栀擡眼,只看到黑暗而靜谧的天幕上,滿天淡淡的、柔和透明的綠色、藍紫色光帶,如飄舞的綢一般時而彎曲,時而展翅,時而柔和,時而迅速蔓延。

時不時地,又會橫貫天際,再交錯、交織,分散成絢麗斑斓的光譜,在黑夜中相互輝映,散發出奇異而迷人的色澤。

“南栀你看,這就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慕廣寒說這話時,心裏默默想,人生也真是充滿了意外啊……

他以前總以為,他若有朝一日若是帶外人回城,一定是帶心上人回家炫耀。

結果呢。

沒帶回當年的夫君,沒帶回如今的心上人。

倒是帶着友人回來了。

不過。

以南栀這般仙姿玉質,其實帶回來才更有面子吧。

就,總比帶回一只不修邊幅的大兔子,顯得有本事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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