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慕廣寒跟洛南栀仔細解釋,小狐貍原本生活的那一方寰宇,是個有仙、有妖、有神魔,像話本裏寫的一樣遍地是法術的世界。
小狐貍在那,是一只平日知書達理的狐仙太爺。
但偶爾的,也會狐性難掩、嘴饞犯賤。
比如這次,他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偷吃了別人家的珍藏貢果才會遭到追殺,最後被打入時空裂縫。
而狐貍的對象紀散宜,則是個比他道行高得多的大魔頭。
小狐貍死纏爛打許多年,才好不容易将人追到手。
可謂是處處得意。
倒是紀散宜,本來高貴冷豔、人人敬畏,一找錯對象成千古恨。
自從跟狐貍好上,就過上了風評被害的人生。隔三差五小狐貍在外頭作天作地,到處給他丢人。
他好歹也是堂堂一個魔頭。
對象因為嘴饞偷吃這種原因被人追殺,他都拉不下面子去救!
更別說那狐貍還弱到被人打落時空裂縫爬不回來,還有什麽能比這更丢人?
紀散宜實在受不了了,幹脆選擇放置。
就讓狐貍在另一方寰宇給人當當寵物,漲漲教訓!
但紀散宜沒想到的是,撿狐貍回家的城主實在是太寂寞了。寂寞到每天瘋玩狐貍,不是撸狐貍毛,就是親親抱抱舉高高,擺弄狐貍爪爪,晚上還總愛抱着睡。
就這麽玩弄了狐貍整整一年,硬生生把紀散宜給玩得不淡定了。
才不情不願從另一方寰宇跑來接人。
然而他卻又低估了另一件事的嚴重性。
那就是月華城主所在的這一方寰宇,近百年裏術法嚴重衰落、仙妖凋零!
像紀散宜這種厲害的魔,連時空亂流都無法奈何他,時候久了自然很是目中無人。本以為他只要過來,随便把狐貍往兜裏一揣,輕輕松松就帶回家了。
直到進到這個世界,才發現不對勁——這方寰宇道法居然凋零到,連“修為”這種東西都幾近不存在了?
一方寰宇沒有“修為”,有修為的人進來,就會被認成“不正常”。
就會被天道狠狠壓制,直到“修正”成“正常”的樣子。
所以狐仙太爺和大魔頭在這方寰宇,不僅被天道壓制得幾乎沒法使用法術,還每天都在瘋狂掉修為!
這不是要了命!
最後,還是多虧月華城主。
體諒他們的遭遇,給他們一人找來一只琉璃冰絲月镯——這镯子活人戴上駐顏有術,死人戴了屍身不腐。小狐貍和魔頭戴了,可以暫時凍結修為。
此後,小狐貍留在月華城養傷,紀散宜則去了東澤。
他堂堂一方魔頭,被一只蠢狐貍坑得困在了別的寰宇,還掉修為。能不氣?
氣到完全不想理狐貍。
所以幹脆去東澤找找有否有回家的辦法。順便,小狐貍在亂流裏受了內傷,也需要東澤的一味特殊藥材才能養護。
結果,東澤這鬼地方……
到處烏煙瘴氣、一盤散沙、各個部族裝神弄鬼、窮又迷信。跟其他三州完全不能比。
盜匪還特別猖獗。
紀散宜進東澤三天,被山匪綁了五回。
後來為了一路暢通,不得不拿出點真格的法術本領吓唬這群烏合之衆。
盡管,紀散宜在原本世界那引以為傲、大殺四方的法術,在這兒就只剩點三腳貓的本事。
頂多點亮個火星子,勉強上個竈。
但在東澤這麽個充斥假神棍、人人愚昧的地方,能憑空點起個火星子,已足夠驚豔四座!
瞬間就被尊為“神子”“教主”,被一堆部族頂禮膜拜。
……
紀散宜反正也有過當魔頭的經驗,加上本身也不是什麽好人,很快就把這“教主”當得風生水起。
不久,就連一些原本不服他的部族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紀散宜,難殺,也毒不死,報複手段又極其陰狠兇殘極不好惹。
遇到這種人誰還敢造次?畢恭畢敬供着吧。
不出幾年,紀散宜就在“神跡”威望加持下,成了東澤名揚一方的神棍盟主。
珍貴藥材也不用自己吭哧吭哧找了,每天都有教衆主動奉獻。成車成車的送去月華城,喂小狐貍美美吃了個飽。
至于再後來,慕廣寒占據南越,和他裏應外合暗暗控制半壁江山這件事……
則就是純純的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至少在紀散宜看來,這一方寰宇的紛紛擾擾,與他毫無關系。
要不是一時确實回不去,還要還月華城主的人情。他才懶得繼續在這扮演什麽勞什子盟主!
……
小船一路南下。
很快過境北幽,到了南越邊境。
春末的南越已是一片野花盛開、郁郁蔥蔥的盛夏光景。很多野地同月華城一樣,到處開滿了菟絲子的胖胖小白花。
烏城渡口,小少主邵明月廣袖飄飄一身月色祗服,蹦蹦跳跳來接他們。
洛南栀:“霄淩呢?”
邵明月嘿嘿一笑:“放心吧南栀舅舅,我三哥他好得很。他也想來的,只是太忙了!”
今年的洛州,春汛災情已來過一次。
如今入夏,又有一波洪水卷土重來。好在邵霄淩經過前面那一回治水,已經頗有經驗,再次赈災得心應手。
回洛州的路上,一路途經城鎮,都能聽見百姓交口稱贊年輕的洛州侯。
邵霄淩他……出息了!
曾經別人眼裏頑劣如石的二世祖,如今也成了百姓口中“仁德端謙”、“恩澤民生”、“關心疾苦”、“恪盡職守”,甚至“傾心為公”、“勵精圖治”的謙謙君子。
洛水邊加固的綿長防洪堤壩,也做得有模有樣。
就連被南越王毀了的陌阡城,短短數月之間,也已經在洛州侯的帶領下重建了大半。
事實證明,二世祖想要想幹成事情,真就一點也不拉跨!也怪不得越發受到百姓的愛戴。
當然了。
這一切,對于本質仍是二世祖的邵霄淩本人來說——他想幹活嗎?
不,他并不想。
他一點都不想!
他完全是被趕鴨子上架。因為慕廣寒和洛南栀都不在,他才不得不含淚負起責任!
如今,終于,盼星星盼月亮的,慕廣寒和洛南栀都回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們終于回來了累死我了我再也不想幹了你們沒事就好的好再見你們趕緊回去歇着吧我也要聽戲去了沒事不要來打擾我”,然後,他就飛一般跑去洛州有名的醉香樓裏躲着去了。
邵霄淩實在是累壞了。
雖然懷着雄心壯志要去聽些靡靡之音,實際卻是每天在小院裏呼呼大睡。
這幾個月,從陌阡城事變起,從冬到夏,他幹的都是洛南栀以前幹的活兒。
可他就是個草包啊……
洛南栀一分精力做好的事情,他卻要十分。可把他折磨的,每頓哐哐吃八九個饅頭還是狠狠瘦了一圈!
邵霄淩在醉香樓大睡三日,慕廣寒去看過他一回。
幽靜的荷塘小院裏落落青色紗帳,倒也怪不得那麽多話本都喜歡寫洛州雙璧——這兩人在一起,真就是那種世間最安靜、平和、慵懶,歲月靜好的畫卷。
桃花落在酒杯。
邵霄淩酒醉食酣,飨足地勾着唇醉卧洛南栀膝上,一陣微風,又有桃花飄進窗子。
洛南栀就垂眸,在那一瓣一瓣的,撿掉在他臉上身上的花瓣。
……
自從離開月華城後,慕廣寒又再度遺忘了很多城中的記憶。
而洛南栀難得尋回的一些本真,也同樣再度失去……
船上時,慕廣寒問過他,“沒有感情”到底是什麽一種滋味。
洛南栀想了想道,那感覺大概就像是始終在看別人的故事——所有的酸和苦,甜和澀,哪怕是錐心蝕骨的疼,最多也是勉強可以理解,但切身感受不到。
但是。
即便感受不到,好像也并不影響洛南栀珍惜身邊人。
或許是因為,畢竟是從小一起陪伴長大、親密無間的竹馬。
慕廣寒想,倘若他的人生中,也有一個從小陪伴他長大的人。
那他一定也會很愛那人。
也會想要對他好。
所以有一件事也就不那麽奇怪了——之前的幻境中,其實慕廣寒一直覺得洛南栀關于邵霄淩的記憶,有些不甚客觀。
在洛南栀的記憶裏,五歲的邵霄淩,可愛到根本不像是邵霄淩該有的可愛模樣。
而十五歲的邵霄淩、二十歲的邵霄淩,也……
反正就和慕廣寒現實中看到的不一樣!
在洛南栀眼裏,邵霄淩不僅英俊潇灑無人能比,還從來都不是個傻子二世祖。
即使邵霄淩被山賊捉走,洛南栀也覺得那是少主大義凜然為民除害才犧牲自己落入賊窩。
即使邵霄淩跌進古墓機關,洛南栀也覺得那是少主小心探索膽大求證充滿冒險精神。
邵霄淩被騙子騙走積蓄,是心地善良關心百姓疾苦。邵霄淩驕傲自大,是對自己有明确的認識。
總而言之,少主閃閃發光。
……
慕廣寒本來覺得這有點離譜。
但回頭想想自己吧……
他當年,難道不也是看很多人都會好到失真的地步?
只是後來,他忘記了那種能力罷了。
回到洛州短短半月,慕廣寒除了處理公務、巡查備戰,閑暇之餘還偷偷養上了一只兔子。
和那種眼睛大大、圓圓的普通洛州兔不同。
慕廣寒的這只兔子,是外域胡商特意弄來洛州市場上叫賣的稀罕物。
長毛、垂耳,厚厚雜亂的毛遮着眼睛。
小少主邵明月一看到那兔子,忍不住就嚷嚷了起來:“這兔子跟撲朔長得一模一樣!”
燕撲朔是小黑兔的名字。
但非要說的話,比起小黑兔,這只白毛垂耳兔其實明顯更像……
慕廣寒私心買回了兔子。
每天喂啊喂的,結果越喂越頭大。好幾次忍不住跑去邵霄淩府上捉了小黑兔細細觀察,只為從他那兒看出一點點某人的樣子。
他其實……
有很多事,卻還是忘不了。
當然,也十分清楚這種所謂的“忘不了”,要多虛僞有多虛僞。
畢竟,什麽人會一邊心裏忘不了,一邊又明知道心上人要倒黴,還在這裏暗暗期待?
是,燕王要倒大黴了。
月華城古籍記載,但凡某年南越春汛,當年西北必遭旱災。
月華城古籍又有雲,"旱極而蝗"、"久旱必蝗"——在幹旱年份,西涼土壤比平時更硬、植被更疏,蝗蟲産卵數會大為增加。
今夏,西涼躲不掉一場蝗災。
到時候糧食欠收雖苦了百姓,可對即将同西涼全面開戰的洛州來說,卻可是天大的好事。
當晚,慕廣寒做了個夢。
夢見了兩軍陣前兵戎相見。黑甲粼粼,他與燕王用武器互相捅穿對方。
半夜醒來,就再難眠。
紅燭明晃晃的,照着飲思湖秘境的那本《論策》。
其實,逃避也無用,他該早點翻開那書看看了。
……
幾日後,一夥人被秘密劫到了洛州。
是櫻氏商號的人。
慕廣寒有時候覺得櫻氏也是實慘。像這麽一個家大業大、四州都有生意涉獵的商賈巨富,再加上櫻祖兩面三刀的鑽營,櫻懿的聰明和經商天賦。
若在和平盛世,肯定能把家業做得更大更強。
只可惜,人在亂世,身不由己。
“聽聞,上一代西涼的許多城建、工事,都是你們櫻氏做的?”
慕廣寒當年跟櫻懿的緣分其實真的很淺。
但就是這麽短暫的緣分,讓他至今記得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
櫻世主要的生意是木材、制作與營建,其工匠十分擅長修路架橋、蓋樓造船,以及……修築水道、密道。
本來,若想從南越烏恒直接打進西涼腹地,有些路并不好走。
然而,加上從櫻氏口中威逼利誘出的他們在西涼修建的密道,事情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慕廣寒暗暗尋思,如果此刻他直接孤注一擲,帶洛州軍奇襲北上。
是不是不出十日,就可以直取西涼王都。
到時候南越大軍壓境,再加上蝗災、旱災。西涼軍又久戰疲憊。
就問燕王要怎麽跟他打?
……
很快,南越對西涼出兵的一切準備已然就緒。
只差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
所有曾經的朦胧幻影,都會從此煙消雲散。真真正正從此勢不兩立、不死不休,再也無法回頭。
那幾日,慕廣寒常不自覺地嘆氣。
可邵霄淩問他緣由,他卻又不能說出心中實話。
“沒什麽,我是在想,咱們洛州軍雖在這一年裏訓練有素、軍紀整齊,兵多将廣,糧草也足……”
“可畢竟面對是西涼鐵騎,無比兇殘。”
“便是再如何十拿九穩,萬一出了變數,後果也是不堪設想。”
“更何況,一起兵戈,又免不了勞民傷財,生靈塗炭……”
沒想到邵霄淩還真信了他的鬼話:“唉,是啊。”
“一旦打仗,總免不了兩地的許多百姓要無辜受累、家破人亡。興亡都是百姓受苦,實在叫人于心不忍。”
“阿寒,你說若能有什麽法子,咱們與西涼和談不戰,該有多好?”
“這樣就沒有無辜之人死去了。”
“咱們與他們和談後,還能同西涼做貿易,他們賣給咱們牛羊,咱們賣給他們糧食。兩邊百姓都安居樂業,富庶快活,難道不好麽?”
“……”
“真的,幹嘛一定要打。”
“阿寒,真就必須得打麽?就沒有一點和談的可能性,一點點都沒有?”
“……”
“沒有。”
雖然其實,也未必沒有一線希望。
慕廣寒也不是沒想過——也許呢?
也許,燕王看清當下形勢,再考慮一下與城主那段生死相随的感人真情,指不定能願意坐下和談呢?
然後,就莫名其妙和談成功,從此南越西涼和平止戰、互信互愛,兩邊将領和和美美并肩共事,共同致力于搞好貿易、安定民生。
沒有各懷鬼胎,沒有拖延背叛,就這麽一起為了天下太平而共同努力。
“……”
世間事真能那麽簡單就好了!
但怎麽可能啊?抱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期望,是愚蠢的!
所以,慕廣寒如今只是在等罷了。
等夏天,西涼飛蝗的旱季,燕王最焦頭爛額的時候。
到時就是他毫不猶豫出兵之時。
……
慕廣寒是萬萬沒想到,西涼蝗災之前,居然會先內亂。
北幽國師倒也是個不屈不撓的人才——當年兵力疲憊,他就逆天啓用屍将。屍将不行了,他又開天眼。天眼不行,他這回又煽動了一些還沒為剿滅幹淨的雁氏一族老臣餘黨,從西涼內部拉起叛軍。
搞得燕王被迫在兵臨華都城下之際,又再次分兵回去,兩線作戰!
但慕廣寒不知道的是。
燕王這次回去,其實是一邊打擊叛軍、一邊帶領百姓滅蝗,一邊還要對他死命封鎖消息。
蝗蟲已在西涼過境了,損失慘重。
趙紅藥人都麻了。
真的。
人,可以因為自身實力而處處受限。但,不該總是單純因為倒黴而處處不順。
可是西涼近幾年,難道不是喝涼水都塞牙???
打洛州碰上月華城主,待西涼遇到刺客屍将,想好好休養生息,結果被神經病北幽纏上。好不容易北幽快打完了,勝利在即結果旱災、蝗災一起來?
就想問。
能遇到點正常人該遇到的事情嗎!!!
但凡有任何一件事沒那麽離譜,燕王此刻早該在華都皇宮登基稱帝了吧???
如今卻落得這樣焦頭爛額,如之奈何?
時不利兮骓不逝,就問奈何!
幾天下來,蝗蟲太多,滿天黑壓壓的,死命點火撲殺也根本救不過來。盡管西涼軍已經帶百姓努力補救,所到之處仍盡是哭喊一片。
幾天下來,宣蘿蕤眼眶紅紅的:“好不容易就要收成的小麥,全被吃完了。實在是叫人太不甘心!”
西涼鐵騎天下無敵,區區叛亂幾天就被平定了。面對這鋪天蓋地的小蟲子卻是束手無策。
趙紅藥看着蝗蟲走後光禿禿的農田,也是茫然憂心。
事已至此。
哭也無濟于事。也只能寄希望于,燕王一定還有辦法——
畢竟他一向,總有辦法。
結果。
燕王也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口黑漆木的大棺材。
人直挺挺的,躺在裏頭。
趙紅藥:“……”
宣蘿蕤:“……”
師遠廖:“燕止,你在幹啥啊?!多不吉利啊??”
燕王幽幽道:“無妨,離死不遠,提前一躺。”
“……”
“……”
趙紅藥嘆了口氣:“咱們這一回派去東澤的人,又一個也沒回來。”
“……”
西涼真正的敵人,一直都是南越、是月華城主。
別人不知道月華城主實力,燕王卻一直都知道。但奈何倒黴,一直遭北幽軍瘋狂牽扯。
某種意義上,自從從被北幽纏上,西涼就已經輸了一半。
唯有迅速推平北幽,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所以燕王在北幽才會用了那樣不要命的打法,不到半年推到皇都。可偏偏,就在即将打下皇都的當口,又來了這麽一場蝗蟲天災!
這完全就是不給西涼一點活路。
要換成別人,被老天爺這麽磋磨,可能就放棄掙紮算了。
也就是燕王。
還在盡力想法翻盤,這次回來“平叛”期間,燕王已私底下不知道偷偷派了多少人去東澤,給東澤開了好到要命的條件。
在此之前,其實早在西涼出兵北幽時,燕王就一直在私底下偷偷給東澤開條件了。
一切指在說動紀散宜,讓他別跟南越結盟。
西涼願意大力扶持東澤,到時候三足鼎立,三分天下。
當然,西涼肯定不是真想三分天下。
一切只是為了穩住東澤。但無論如何,西涼給東澤開的條件都是常人難以抗拒的優厚。
即便如此,東澤至今不為所動!
燕王也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趙紅藥:“最壞的可能……東澤已與南越結盟了。”
那他們就徹底被将死了。
那燕王這棺材,就躺的也是無比應景了。
反正早晚要躺。
都是個死,沒有解,找不到生機。
師遠廖:“不是啊,怎麽可能突然就無路可走了?明明咱們都快把北幽打下了啊!”
“就、就算他們聯手,咱們至少也能跟他們劃江而治吧……”
趙紅藥:“沒那麽簡單。”
“很簡單的!你們過來,我拿圖給你們看,我……”
燈火通明。
師遠廖費盡心機推演一整晚。所有可能、所有戰法,都被駁回。這場戰争,從一開始西涼人力物力就大量消耗、舉步維艱。
而蝗災,直接泯滅最後一次希望。
已是死局。
“可惡,都是那什麽狗屁國師,腦子有病!怎麽就盯着咱們西涼,不是南越先打他們的嗎,他為什麽不打南越???”
“我就不信北幽那些人真那麽蠢,會不知道我們兩邊玉石俱焚只有南越會漁翁得利。可為什麽他們知道還這樣做,就是有病,有病!他媽真想回華都把他們狗頭都擰下來。”
“……怎麽辦?”
如今怎麽辦?西涼被這場仗拖的,成了一只外強中空的紙老虎。
都想不出任何活路。
“除非……”
師遠廖:“燕止,你還有辦法?你果然還有辦法!”
“辦法是沒有。”
“倒還有一些……同城主過去的交情。”
“……”
“興許略有指望能——”
“求個和。”
師遠廖:“求和!?他若真的已與東澤聯盟,下一步就是鯨吞整個天下!他又怎可能輕易答應咱們求和?更何況——”
“放心。”
“若是旁人,自然不會搭理。但本王與他,畢竟也有過十、分、深、厚的情誼。”
“城主重情,未必不會賣本王個面子。”
“……”
師遠廖深深吸一口氣。
他腦子裏嗡嗡響,忽然想起無數次深夜長談,他和何常祺哈哈嘲笑燕王無能,成天美人計釣魚願者上鈎,結果月華城主還是死活沒有釣上來。
殊不知。
這麽漫長的美人計,結果在這兒等着呢?
狡兔三窟,他的美人計其實不是給西涼挖人才。而是想着王途霸業幹不下去了,提前給自己挖退路呢?
“不過,城主近來,倒是心硬得很。”
“究竟會如何對待本王,還得……試探一下。”
“試探?”
“嗯。”
燕王起身,敲了敲棺材板:“明天放出消息,就說我死了。”
“他若不舍,自然來吊喪。”
“到時當面求和,也容易些。”
“他若能舍得,嗯……只好再想別的辦法。”
“……”
師遠廖有些混亂。
“試問王上,他若來了,咱們……要如何跟他求和?”
再怎麽見面三分情,事實不還是明擺着沒有任何變化——人家既有實力将你整個西涼攻打下來,又憑什麽能同意和而不打、劃江而治?
“哦。”
燕王歪了歪頭:“本王适才,說的是求和是麽?”
“……”
“你聽錯了。”
“是求婚。”
“……”
“……”
“若只求和,你我半世功業,豈不白白拱手送人。”
“唯有求親,到時我入主中宮提拔你等。如此,你我榮華富貴,皆能保全。”
“……”
呵呵。
呵呵,呵呵呵。
燕止這玩意終于是徹底瘋了啊——他腦子從來就沒正常過,有這麽一天也不奇怪!!!
但瘋也瘋得好不正常啊!
哪個正常枭雄,會在替自己鋪墊終極退路的時候,想的不是馬革裹屍,不是歸隐山林,不是忍辱負重,又或者幹脆俯首稱臣。
而是。
嫁人,吹枕頭風。
“……”
“……”
自己幹不成,就嫁那個幹成了的。
當不了枭雄就當妖妃,人在後宮,美美分享勝利果實。
人……
人是可以能屈能伸,到這種程度的嗎???
他翻遍史書沒聽過這種操作!雖然史書上也都說,先活下來才有翻盤的機會,但別人活下來頂多是做小伏低卧薪嘗膽,燕王這是——?!
雖說确實好死不如賴活着。
而賴活着又不如榮華富貴一人之下。
可是。
可是!!!
燕止你都不要面子的嗎???